“虞南的踪迹?”
春晓手中的杯盏坠落,她张大了嘴,有些呆,“虞南,虞南不是陨落了吗?”
王泠一敏捷地接住了她落下的杯盏,动作轻捷,如飞鸟轻轻扇翅,他那双如风的眼,一如既往淡淡的,面色也端正沉着,有着令人莫名信服的感染力,“在北海。有弟子在拍卖会,看到了大师兄的佩剑。”
春晓几乎握不住拳,十指无力。
虞南、苍流、林无辱是她最早收的叁个弟子,他们的年纪都比她大,说是弟子,但几乎是亦师亦父陪着她长大的,而虞南是最早的一位。
叁百多年前,她穷得喝西北风,绞尽脑汁想要搞钱,为了搞钱在这个修真界想尽了办法,有一阵子做起了投机倒把的生意,将某地盛产的东西,贩去稀缺的某地,赚点差价。
那天,她在北海的海鲜市场挑海鲜,便是在一个臭水沟里,遇见了脏污的少年。
他有一双很美的眼睛,看起来便不平凡。
等春晓反应过来,她已经花钱在奴隶主手里,将这个脏乞丐买下来了。
乞丐少年的容貌寻常,只一双眼睛平静温和,如浸水中的墨玉,他被打断了手脚在海鲜市场乞讨。
春晓又花钱帮他治好了腿,她原本没有收徒的想法,只是这个乞丐不会说话,不会正常走路,不会用餐具吃饭,不会哭不会笑,于是她只能一点一点教他,这样成了他的小老师。
她给少年取名虞南,因为她在北海的南部海鲜市场,遇见了他。
再之后,虞南学习能力很强,逐渐从弱智小学生,长成了照顾她衣食住行的小仆人,还学会了帮她做生意贩货,学会了赚钱。后来引气入体,开始修炼后,他的赚钱方式更多了。
她至今还记得,虞南启蒙不久的某一天,忽然很认真地看着她,说:“我会赚很多很多灵石,会让你过上很好的日子。只要我活着,师尊的灵石就不会再不够用。”
那时候她正穷得袜子都是洞,他在给她一针一线补袜子。
后来,虞南也做到了这一点,在他活着的时候,春晓很少为灵石烦恼。整个雾峰,大半的家当,都是大师兄四处打工挣下的。
可他总是疲于四处赚灵石,少有机会回峰,她也越来越少见到他,每回见到必是回来养伤。她只是救了他一次,他像是将命卖给了她。
她在第一次遇见虞南,是在北海。
六年前他的魂灯骤灭,尸骸都不知从何收敛,如今再得知他的消息,竟也是在北海。
他的一生兜兜转转,最终会是始于北海,终于北海吗?
春晓唇瓣轻颤,他是她最忠诚的大弟子,也是她亦兄亦父的家人。
“虞南,还活着吗?”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出这样的傻问题。
泠一轻轻低眉,指尖不断摩挲着桌面,缓缓道:“大师兄的魂灯早已灭了。”
她默然垂首,不知在想什么。
王泠一微微蜷起了拳,又道:“但既已得知了大师兄的踪迹,或许顺着线索寻访,能够找到师兄的尸骨。为他收敛。”
雾峰有一座墓园,“师兄很早以前,便在墓园挑好了位置,他应当是想要回家的。”
“那把剑呢?”她忽然问。
那把出现在北海拍卖行的佩剑。
王泠一坦白道:“那名弟子身上灵石不多,没有拍下来,事后也没有抢到手,但他已在跟踪得主。只等我们去夺回。”
他穿着最端庄的雾峰制服,像是最严酷的雾峰规矩执法者,目光规矩地垂在师尊的眼下,青丝稍以一根碧簪绾起,腰间佩着一柄极好的灵剑,白玉剑柄温润柔和。
春晓忽然看向他的佩剑,说:“十一,这是我当初在北海,斩杀一条蛟龙后发现的剑。那时虞南在我身旁,他一眼便觉得,这把剑会合适你。”
“虞南师兄待每个弟子都很好,细枝末节皆体贴。”王泠一神色哀伤。
虞南之死是整个雾峰的痛,也是春晓的痛,若说在雾峰,有谁能撼动林无辱在众弟子心中的地位,也只有虞南了。
在老弟子眼中,他是最可靠的后盾,在新弟子眼里,他是虽不常见,但是支撑他们在雾峰生存的砥柱。虞南一生大多数时间在雾峰之外,但全部的时间,都在为了雾峰中人奋斗。
“传音给那弟子看好了。再召集十名弟子,带上法宝,我们明日启程。”
春晓顿了顿,补充一句:“将,小师弟也带上。”
王泠一低头称是,“叁师兄也去吗?”
“雾峰需要一个人坐镇,你去他就不必去了。”
“是,弟子这就回去准备。”
青衫的十一弟子施礼后,后退,离开了小院。
来到院外,他面色不变,只是在回到自己的小院,布下结界后,面上淡淡的感伤消散一空,他偏头睨向小院竹丛里的一抹红白。
他勾了勾手,瑟瑟发抖的红耳兔磨磨蹭蹭过去。
“来,告诉我,你看见了那男人了吗?”
泠一拎着那双红耳,轻轻拨出兔头,唇角含笑,目光寒戾,兔子在他手下不断发抖。
红耳兔口吐人言:“那男人,没,没有红线!”
红耳兔嘟嘟囔囔,“你们雾峰真奇怪,许多人都没有线。”
王泠一维持着姿势,低眸沉思,半晌后,忽然放声大笑,仿佛想到了什么可笑之事。
他越笑越畅快,一扫平日里冷淡自持的模样,微微眯起双眼,讽刺地道:“他整日里再得意又如何,一个短命鬼,最终还是没能赛得过命理的屠戮。哈哈……”
他轻轻捏着红耳兔,神色愉悦,“小红,你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我要奖励你。”
红耳兔试图挣扎,拒绝这个土气的名字,但是挣脱不开,只能认怂,“什么,什么奖励?”它又忍不住有些天真的期待。
王泠一歪了歪头,打了个响指,红耳兔被关进了一只玄铁笼子。
奖励了它一个笼子……
王泠一起身,拎着笼子晃了晃,那双如风般的双眼冷静淡漠,仿佛看万事都无生机,任何人都无法令其波动,他将笼子随手丢去了竹丛中,“去玩儿。”
红耳兔在笼子里被砸得头晕眼花,差点吐出来,悲愤极了,狠狠咬笼子,救命啊!
原先还能在竹林憋屈撒个欢,现在被关在笼子里,玩个球呢!
玄铁笼纹丝不动,红耳兔牙都磕疼了,只能兔眼汪汪看着嚣张虚伪的坏男人,轻飘飘走入了屋中。
他随手带上了门,背影冷淡,一如往常。
平静,淡漠,又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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