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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恶魔是怎样炼成的(上)
    秦凝缓缓的把目光从秦梅芳的脚上,移到到秦梅芳的脸上,目光如冰一般对上秦梅芳那狭窄的仇恨眼神,说:

    “秦梅芳,你这个样子,我看着,真高兴,你很痛吧,那我可太高兴了。”

    秦梅芳胸口起伏起来,乌青的脸泛起了紫色,她又肥又厚的嘴张了张,缺了门牙的嘴里挤出几个字:“你,去,死!”。

    然而,这几个字,并没有发出多少声音。

    她或许是因为做了手术,也或许是因为昨天被人打到了颈部,总之,她的眼神很恨很恨,但声音却只够秦凝听见,连隔的不远的另外两个病号都没有惊动到。

    秦凝听着她的话,笑了笑,从容而优雅,冰冷而意味深长,是秦梅芳以前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秦凝向秦梅芳靠过去,停在她耳边,吐气如兰:“对,你去死。我来,送你去死。”

    秦梅芳陡然的睁大眼,撑着那一条极小的眼缝看秦凝。

    眼前的女子,有着白皙透明、让人一见难忘再见嫉妒三见抓狂的好皮肤,她的眉毛鼻子嘴巴脸蛋没有一样是败笔,她看似熟悉却让人陌生,她应该是从小到大都受尽欺负的贱人秦月珍,可为什么,她现在,越看越没有了秦月珍的影子呢?

    且秦月珍的眼里,有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寒气,和让人震慑五内的压迫,似乎在说,她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她,是认真的,她真是是来送秦梅芳死的。

    秦梅芳的头开始摇晃起来。

    她四处的看着,惊慌不已。

    她的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喘气声,她努力的喊:“来人,来人啊!”

    然而,很徒劳,她的声音极小极小。

    这使秦梅芳更惊慌了,她努力抬起手,也想努力翻个身,可是,她整个身体被保护肋骨的绑带护的紧紧的,她一个刚动过手术不久的人,一点力气也没有啊。

    但是,太可怕了!

    她想,要是这会儿秦月珍伸手掐她,一定会掐死她的啊!

    她努力抬起手,去扯自己的输液瓶子,输液瓶子撞在木头的输液吊架上,发出哐哐的声响。

    这个动静,终于让病房里另外两个女人转头过来看了看。

    可她们看到的,是秦凝恬静无害的笑容,听见的,是秦凝温和清甜的声音:

    “别急,我已经和外头的警察说了,他们已经帮你去叫护士来换点滴了,一会儿就来,啊?别急,啊?很辛苦吧?唉,真让人难受啊!”

    两个女人立刻又转回了头,继续她们的家长里短。

    秦梅芳看着秦凝,那一条狭小的眼缝里,终于,暂时敛去了杀气,转而换上一种不甘:“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凝靠近来,她手臂支在秦梅芳的病床上,托着腮,她笑的很甜,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她的声音也很甜,像在讲一件平常事的说着:

    “我已经说了啊,我来,送你去死。本来我觉得,由法律来制裁你就行了,但是,你真的太坏了,你再留在这世上,会祸害更多人,所以,我现在决定,还是早点送你离开人世更好。不过,在这之前,我特意来问问你,你说你这一辈子,非得跟我过不去,你倒是为什么呀?”

    秦梅芳看着她的笑容,又肿又肥的嘴唇抖动起来:“你,你,你走!”

    可眼前让她害怕的人,一点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依然笑容恬淡:

    “秦梅芳,你害怕了吗?你的报应马上要来了,你害怕了吗?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呢?”

    秦梅芳看着她,不说话,身子不由自主的开始抖。

    她害怕了!

    真的,她害怕了!

    看着秦月珍的眼睛,秦梅芳从未有过的害怕了,她,也要死了吗?

    她三哥临枪毙前几天,通知了家属的。

    她陪着爹娘去监狱,她三哥垂着头坐着,原本只有半边青胎记的脸,那时却似乎整张脸都是青色的,那神情,彷徨而恐惧,无助而懊悔,像极了过年时候,被捆在地下,等待宰杀的猪。

    可是,她三哥看见了他们,就开始血红了眼睛骂人。

    她三哥骂她娘:

    “你为什么生了我!你作了什么孽,才生的我!你要是没有把我生成这样,我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你去死!”

    她三哥骂她爹:

    “老不死的,你偏心,你就对秦文龙好,你就对秦梅芳好,你就是不对我好,你背后都骂我青面兽,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去死!你来干什么!”

    她三哥骂她:

    “你一定会有报应的,你从小就坏,你比我还坏,你一定会有报应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五六岁就给秦月珍娘的药里放大粪,你欺负所有比你弱的人,你惯会使唤人!

    要不是你把秦月珍的脚踏车骑回来,我也不会总想着去骑!我要是不去抢,我睡女人的事就不会有人知道!所以,都是你,你该死,你比我该死!告诉你,我发现了,秦月珍家有赤佬的,早晚收了你的魂去,你比我该死!你该死!”

    他三哥,变成了一只野兽,向她扑过来。

    看守所的人把她三哥拉走了。

    她爹娘哭得躺在地上,但临走,还是去交了她三哥行刑子弹的钱。

    她没哭。

    但,她害怕了。

    一阵恨,一阵害怕。三哥的话,既像提示又像诅咒,她心里是真的害怕的啊!

    她不敢随便出门了,村里的人,都看不起他们了。

    她求她爹娘,给她在县城找临时工,她不想再在家里呆着。

    她三哥说的对,她惯会使唤人,现在家里没人给她使唤了,她自己跑去她娘的远房亲戚家,求了一份临时工,她把去城里说得花好稻好,她娘就用半头猪,换了这个临时工。

    终于,她不需要再看村里人鄙夷的眼睛了。

    县城真好啊,她,会想方设法在被单厂转正,然后留在县城的。

    但是,被单厂里的男人女人真多啊,摸摸背景,每个都是家里头有点关系,才被送来县城工厂的,她发现,她还是没人给她使唤,反倒是总被人看不起。

    衣服不好看,人家看不起;家里没有可以吹牛的人物,也被人看不起。

    她开始很小心的过日子,生怕别人知道她家里出过枪毙鬼,会彻底的被人排挤,若是那样的话,别说转正了,只怕得立刻的滚回乡下。

    她很努力了一些日子。

    帮她介绍临时工的远房亲戚祁镇棠,是个忙碌的人,常常不在家,他的老婆,秦梅芳喊她一声钱阿姨,是个又懒又寂寞的女人,无非仗着男人当了被单厂副厂长,就舒服的躺在家里不干活。

    秦梅芳很羡慕,也很嫉妒。

    但是她知道,祁镇棠和钱阿姨,是她能留在被单厂唯一的助力,祁镇棠那么忙,是不会理她的,她只能使劲讨好钱阿姨。

    当然,她也努力想别的法子,比如,找一个对象,能帮助她留在城里的对象。

    然而,她们这些从乡下来的女孩子,城里的男人轻易看不上,能被城里男人看上的,都得是厂花级别的,她秦梅芳就一张白皙一点的大脸盘子,又没有好衣服穿,在工厂太不起眼了。

    正当她很挫败的时候,她发现,周健竟然是钱阿姨的外甥,而且是会得祁镇棠一力提拔、今后肯定能转正留在城里的外甥。

    秦梅芳立刻就开始追着周健了。

    她想的是,周健也是乡下的,总比城里男人好糊弄,又有同学关系做底,比较容易上手啊!

    然而周健不理她,还和她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秦梅芳跟踪了他,去了文化站,结果让她震惊。

    周健喜欢的人,竟然是秦月珍!

    周健一下班就去秦月珍办公室了啊,这是有多着急见到秦月珍啊!

    这让秦梅芳很难接受。

    秦月珍算什么?什么秦凝,什么文化站,秦月珍再怎么的改名字想出息,都是个自小没娘的贱货,而她秦梅芳,现在可是城里的女工了啊!周健却不喜欢她,竟然去喜欢秦月珍那个地主家的养囡?

    秦梅芳非常不甘心,但她也知道要韬光养晦。

    毕竟,她家里现在今非昔比了,她不敢太过张扬,她只是对周健更加殷勤了,当然,对钱阿姨也更加殷勤了。

    钱阿姨家要打扫,她做;

    钱阿姨家要煮饭,她学;

    钱阿姨家要买东西,她拿工资出来贴补。

    她天天的夸着钱阿姨,天天的捧着钱阿姨,终于说动了钱阿姨给她去周健家说媒。

    可是,结果却又是个打击。

    钱阿姨回来把她大骂了一顿,说她家里出过枪毙鬼这种事,怎么没有说呢?像她这种家里出过枪毙鬼的人,怎么能去给周健说媒呢?

    秦梅芳很恨,非常恨。

    这个事,肯定是秦月珍去说的,除了秦月珍,还有谁是既和她抢周健又知道她过往的呢?

    但,她实在没有时间去收拾秦月珍,她需要在被单厂努力工作,才能争取转正,她需要时间,才能和钱阿姨修复关系。

    她只能先把这个恨放一放。

    转机来了。

    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她真的转正了,钱阿姨也看在她天天的去帮做家务的份上,竟然说要给她介绍一个城里男人!

    她非常高兴。

    那,是她人生里最高兴的一段时间。

    城里男人有正式工作,父母也有正式工作,家里虽不算大富大贵,但就他一个儿子,生活不知道比乡下好了多少。

    城里男人白白净净的,说起话来斯斯文文的,对着她也非常的温柔。

    秦梅芳也变得温柔起来。

    虽然钱阿姨也说了,这个城里男人是离过婚的,所以才想找个乡下姑娘,要是秦梅芳不喜欢就算了。

    可秦梅芳不在乎,离过婚算什么,人家也没嫌弃她家出过枪毙鬼啊!城里男人家只是说,让秦梅芳嫁进来以后,少回娘家,不要和人提娘家的事。

    这必须的呀!

    秦梅芳也知道,自己家这个事,实在太影响她了,要是找个不知底细的男人隐瞒着,早晚会像周健家那样,最终知道后再对她嫌弃不已的,现在这家人并不嫌弃,已经很难得了,她自然不会表示异议。

    婚事一拍即合。

    她觉得,自己真是当得上“风光大嫁”几个字的了,那些乡下人,一个个的到她家来看,一个个的抢着她家的糖,一个个的羡慕着她的城里男人。

    那段时间,秦梅芳对每个人都很好,甚至对秦月珍都忘记了恨。

    生活,是从新婚第一夜开始改变的。

    她那喜气洋洋的新婚夜,所有厂里宿舍老女人们说笑的事情都没发生,所有母亲陆大妹红着脸教导的事情也没发生,城里男人像一个大型枕头一样,全身软绵绵的,和她渡过了一个无法入眠的晚上,然后,就一直这么软绵绵的和她过了下去。

    好不容易啊,她捱了三个月,她回娘家,把事情和陆大妹说了。

    陆大妹唉声叹气的陪了她一晚上,但还是又骂又哭的送走了她,说来说去,都是现在她们家丢不起这个人,毕竟是城里人,先这么过着吧。

    秦梅芳不甘心。

    她从来不是会甘心的人。

    原本,她以为自己嫁了个高出她许多的家庭,她是愿意夹着尾巴做人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啊!现在这个男人不再是高人一等的城里人,而是某个重要部位无法使用的残疾人啊!

    她不再像以为那样,对着趾高气昂的城里婆婆尊敬了,她和婆家挑明了,这个事不能让她委屈,她要离婚!她要他们家赔钱!

    精明如妖的婆婆和她谈了,一口挑明了,以秦梅芳这种家里出过枪毙鬼的女人,再离了婚,那是无论如何嫁不了好人家的,兴许嫁来嫁去,还不如他们家。

    还不如先在这家呆着呢,只要秦梅芳能维持住这家的面子,今后他们家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医疗养老,都有她一份。

    婆婆甚至说了,要是她实在熬不住,可以找个男人生个孩子,这世上,女人嫁来嫁去,还不是最终要生个儿子傍身?她去哪家不是一样?只要她找的男人别闹到家里来就行。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秦梅芳权衡再三,真觉得自己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只有隐忍了下来。

    但心里是委屈的啊,她就把这个事情和钱阿姨去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