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睿行起身拱手,“某教女无方,让圣人皇后见笑了!阿夕,还不快过来!”
听到阿耶的呼唤,上官夕更加着急。
她将心一横,竟扑上前去,和常乐公主撕扯起来,“我不信,我分明没有看错!”
常乐公主哪里能让她得逞,也死命的捂住袖口,另一只手向上官夕脸上挠去。
上官夕不管不顾,扯着她的广袖不放松。
皇后震怒,“还不将她们拉开,殿上撕扯,成何体统?”
梨云在一旁帮着常乐公主。
一旁的宫人一开始吓傻了,这会儿都涌上前去,拉开两人。
上官夕咬牙猛的一拽。
一个白色的小布包啪的从常乐公主撕裂的袖子里掉落下来。
上官夕立即挥开众人,弯身将那东西抢在手中。
一个用白色绢布缝制的有手有脚,胳膊腿儿都很全乎的小人,身上用血红的颜色写着梁嫤的名字及生辰。
偶人头顶上更扎着一根银针,映着殿内辉煌的光,寒意森森。
“是阿姐的名字……”上官夕颤声说道。
殿上立即静的落针可闻。
上官夕颤抖着声音问:“这是什么?”
她将手中偶人高高举过头顶。
常乐公主眼中一红,猛的上前抢过,“还给我!我养了很久了!”
她狠厉的表情,愤怒的语气,让上官夕禁不住惊得倒退了一步。
常乐公主却有些酒劲儿上头一般,踉跄了一下,迅速将偶人又揣入怀中。
只是此时殿上众人仿佛被点了穴道一般。
惊讶的微张着嘴,亦或是瞪大着眼睛,忘了喝酒也忘了说笑。
气氛压抑沉闷着,好似有暴风雨酝酿着,一触即发。
忽而一个低低的抽泣声骤然响起。
在寂静的落针可闻的殿上,这极为委屈,压低了的哭泣声,却格外的引人注目。
梁嫤抬手捂着一张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低声哀哭着。
李玄意拥着她的肩,虽然事前已经大约知道了一些,可此时此刻,亲眼看到那诅咒梁嫤的煞物之时,他还是愤怒的浑身的血液直冲上脑门儿。
他拍了拍梁嫤的肩,起身来到殿中,撩袍跪下。
梁嫤低头哭着,一句话也没有。
李玄意跪在殿中,也一言不发。
可这意思太过明显,希望皇上能给他们一个交代。
上官夕好似也惊的傻住了,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晚宴散席——众人退走——”圣上身边的宦官高唱道。
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纷纷躬身悄悄从殿门口倒退着离开。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含元殿便空荡荡的只余下一片杯盘狼藉的凭几。
宫人们屏气凝声的立在一旁。
呆愣的上官夕也被上官睿行拽走。
圣上抬眼看了眼仍旧坐在一旁的魏王,“退下——”
魏王瞪眼,“父皇,儿……”
“退下!”圣上打断他道。
魏王不服气的抿着嘴,皇后朝他阖目点了点头。
魏王只好委委屈屈的退出了殿。
太子也起身欲走之时,圣上却叫住他道:“太子留下吧。”
常乐公主微微有些站不稳,酒劲儿这会儿似是上了头。
梨云上前扶住她,她却指了指坐榻道:“扶我坐下,这么站着有些晕!”
梨云胆战心惊的扶着她坐了下来。
空旷的殿中,她的话仿佛带着回音,在殿中回响。
“你还坐的稳么?”圣上终于开口问道。
常乐公主抬头往上看了看,笑道:“有父皇母后在,妍儿坐的稳。”
圣上闻言微微无奈的摇了摇头,垂眸看向跪在殿中的李玄意。
“景王起来吧。”
李玄意却是跪着不动。
皇后蹙着眉头,看着自己似乎喝得有些醉了的女儿,心下担忧不已。
圣上冷了脸道:“景王跪着不起,是想求什么?”
李玄意垂首道:“景王府地方小,供不起常乐公主,区区东苑实在辱没公主。”
皇后紧蹙着眉头,脸上的一条条皱纹都显得清晰起来。
太子也沉着脸,看着醉意阑珊的常乐公主。
圣上却是却是将目光转向太子,“太子说说,此事当如何处理?”
这话听来耳熟。
太子立时想到上次,御史上奏常乐纵凶投毒一事的时候,圣上也是这么问他,他说如何处理的时候,圣上没说什么。可扭脸在他处理完,就任用了上官家的人。
上官家已经和宁王勾结在一起……
这次太子开口之前,却是再三犹豫了。
“这……不妨问问玄意和梁大夫的意思?”太子慎重的说道,“毕竟诅咒厌胜之事,也只是妄传,当不得真的。”
“太子!”太子话音刚落,皇后就慌忙唤了他一声。
太子向皇后看去,却见皇后皱眉深深看他,像是想要提醒他什么。
太子有些不明所以,却见皇后给他使眼色,看了眼圣上,又无奈的闭眼,微微摇了摇头。
太子心中忽然一惊,恍然觉出自己似乎是说错了话了!
当年宫中那两位娘娘便是因为这诅咒的偶人,一死一疯,圣上曾勒令禁止过这东西的。这么多年不曾提起,他倒是忘了!
太子瞧见皇后闭眼摇头,似乎明白过来。他也是时候弃车保帅了。
“但女子家,触及这邪术,委实不妥……若不给妍儿些教训,只怕恶风难以抑制!”太子转而换了口风。
梁嫤自始至终垂着眼眸,一句话也不说。
她是此事的受害者,却并不急着表态,安静虚弱的垂着眼泪,更像是无声的抗议。
圣上听闻太子的话,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下去。”
太子皱了皱眉,攥了攥拳头道:“就将常乐安排之家庙之中,诵经念佛,以求涤荡身心,认错求恕吧!”
李玄意却立即叩首道:“不敢叫常乐公主顶着景王妃的名头入家庙!求圣上开恩!”
这便是要么休妻,要么和离的意思了!
圣上沉默良久,才缓缓叹了一口气。
“准予和离。”
醉得朦朦胧胧的常乐公主,被焦急的头上冒烟的梨云给狠狠推了一下,才恍然惊醒一般道:“谁要和离?谁要和离?”
“和离以后,将常乐送去静宁庵,带发修行!未赦不得出!”圣上说完,微微闭了闭眼眸,再睁眼,转脸看向梁嫤道,“景王妃莫伤心了,如今这结果,你可还满意?”
梁嫤放下捂在脸上的手,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朝圣上恭敬叩首,却一举一动,透出让人怜惜的孱弱来,“圣上仁君,妾身……妾身叩谢圣上。”
李玄意当即在和离的文书上写了自己的大名。
常乐公主说什么都不肯签字,被人按着按下了手印。
当她被人拽着拖向静宁庵的时候,好似才明白过来,哭喊着她不要和离,她不要去静宁庵,她才是景王妃,是李玄意的正妻!
梁嫤被李玄意搀扶着坐上马车,缓缓驶离宫闱。
梁嫤顶着一张白得吓人的脸坐在马车内,垂着眼眸不说话。
李玄意握住她的手,发觉她手心里有些冰凉,低声问道:“怎么了?”
梁嫤迟缓的看了他一眼,忽而扯着嘴角笑了,“也算是达成目的了吧!至少将她从景王府里赶走了!她几次三番针对我,我没有睚眦必报也算是宽仁了!从今往后,她被看在静宁庵里,就不能出来害人了吧?”
李玄意缓缓对她点头,“不能了。”
梁嫤吐了一口气,轻笑了起来。
临近年关,常乐公主的闹剧发生在腊八宴席之上,第二日就不少人都已经知道,景王和常乐公主和离,常乐公主被送往静宁庵修行的消息。
虽然皇家对外说的是,常乐公主自愿为国祈福前往静心诵经。
可宴席之上的人,谁不知道那晚的事儿?只是没有人敢谈论罢了。
充斥着喜庆之意的年下,常乐公主像是被人刻意淡忘了,没有人再提及她——那个昔日红妆十里与人同嫁景王为妃的公主。
能如此顺利的将常乐公主赶出景王府,上官夕的功劳可是不小。
这事儿没她,怎么也办不成。那岂不是这年还得看着常乐公主那吊丧一样的表情过,想想都觉得别扭。
正好也到年下,梁嫤便备了礼,同李玄意一道,往上官府上而去。
崇仁坊临着平康坊,不多时便到了。
上官睿行正在家中,相互见礼一番,听闻梁嫤道,她主要是来看望阿夕的,便有些无奈道:“正好你来了,阿夕这几日,很有些不开心,你也劝劝她。听闻下人道,她几日都吃不下饭了。”
梁嫤十分意外。
留了李玄意和上官睿行说话,她便转到去后院寻上官夕。
让家仆找了好一阵子,才寻到上官夕正在荷枫园里,坐在水榭之上,捧着脸,对着结了冰的湖水发呆。
梁嫤走近,她都未能察觉。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梁嫤温声问道。
上官夕猛的一惊,险些掉下湖水去,“阿姐,你怎么来了?”
梁嫤赶忙抓住她,将她从水榭栏杆上拽了下来,“听闻你不开心,我还以为是误传。你还会有不开心的事儿?如今见了你才知,果真如此!”
上官夕苦了苦脸,“阿姐……”
未说完,先叹气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