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将领原本见李将军带着梁军医走在前头也就罢了,又见面圣也带着梁军医,心里便犯了嘀咕。被宁王一语道破,梁军医竟是梁姑娘!是位女子已经够让他们震惊的了!如今才知这位梁军医就是当初在江东控制瘟疫的梁刺史,他们只觉自己的认知一会儿功夫,被刷新了几次,大脑都要当机了!
眼见圣上似有责罚梁军医之意,众将领纷纷请命:“求圣上宽宏!梁军医在军中大有作为,不遗余力救治伤员,还以心肺复苏术救活许多原本没有呼吸之人,让心肺复苏术在军中广为流传,还接上了丁副官的断臂,并将缝接断肢的医术传授与军医,对军中贡献不小,求圣上网开一面!”
“是啊,圣上!求圣上网开一面!”
……
在殿上的将领纷纷为梁嫤说情。
圣上不禁错愕,她一小小女子,在江东颇受赞誉也就罢了,到了军中,也能这般受好评?此时倒是罚她不得?
圣上勾了勾嘴角,他本来也就实现吓唬吓唬她,女人胆子太大,可不是什么好事!
圣上忽而垂眸,梁嫤一侧脸,他便瞧见了她脸上鲜红的一个巴掌印子,在那净白的小脸儿之上,那般刺目。
圣上不禁蹙眉,“梁刺史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朕还没罚,是谁已经替朕先罚过了么?”
李玄意正要开口,宁王却拉了他一把,上前道:“回禀父皇,许是常乐公主与梁刺史之间有些误会,小女儿之间的口角,言语不和,这才动了手。”
宁王倒是护着常乐公主的面子,将话说的这般委婉。
不过想来也是,这么多人看着,如果说常乐公主的坏话,岂不将圣上的面子一并丢尽了?
梁嫤想了想,倒未辩驳,安安静静的垂下头来。
可她这幅样子,叫旁人一看,分明是委屈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圣上眉头蹙起。当初常乐公主得知梁嫤请命去往边疆之事时,跑来闹的一幕重现眼前。
其中原因嘛……圣上的目光落在了李玄意身上,有些意味深长。
“既是私情也就罢了,但常乐此举,未免失礼!罚她每日抄《女诫》三遍,禁闭自己宫中一月不许踏出!”圣上的话掷地有声道。
梁嫤叩首,默默谢恩。
关她一个月,这处罚也不算轻了!且正好趁着她不在的时候,向圣上请旨,收回赐婚,时间刚好!
梁嫤觉得这惩罚甚合她心意。
圣上又褒奖众人几句,安抚了众人,并道,晚上有为众位将领设下的庆功宴。
论功行赏这种事,自然是庆功宴上的重头戏。
圣上一番勉励之后,让众人退下休息,预备晚上欢庆。
待旁人退走,李玄意却是拽着梁嫤留了下来。
“我一刻也不想再等,刚才看着她打你,我却不能说出维护你的话,你可知我有多生自己的气?”李玄意握住梁嫤的手,在她耳边说道。
梁嫤点了点头,“早点说也好,趁着圣上如今正高兴!或许,同意的可能性更大些……”
她虽面上一排淡定,可其实心里早已经乱了。圣上一字千金,已经开口同意的事,如今想求他反悔……可能性真的大么?
李玄意垂了垂眼眸,握着梁嫤的手,重新来到紫宸殿,求见圣上。
圣上还未离开,见他去而复返,略有诧异。
李玄意拉着梁嫤的手,跪地说道:“求圣上收回成命,臣愿求娶梁嫤为妻。一心相托,定不相负。”
圣上闻言,生生愣住,“你说什么?”
“臣愿求娶梁嫤为妻!”李玄意朗声说道,并握紧了梁嫤的手。
“放肆!”圣上大怒,“婚姻大事,岂是儿戏?!你求娶常乐的时候,朕是怎么说的?朕问你想清楚了没有?你又是怎么说的?”
李玄意直起身子,抬眼看着圣上,缓缓说道:“臣错了,臣以为,娶了常乐公主,便可以将背负身上的负担放下,便可以不用活在阴影之中!如今臣才知道,想要走出阴影,靠的不是旁人,是自己的努力!臣坚信,现在的选择才是对的!”
圣上冷脸看着他。
李玄意却是不要命道:“难道圣上就不会做错事么?”
圣上闻言,知他意有所指,手微微一抖,脸色愈发难看,“朕有没有做错过事,不需你来评论,自有言官御史向朕觐见!你的错,朕却不能姑息!朕已经赐婚,绝不会收回成命!”
梁嫤心头一凉,果然……便是立有军功又怎样,军功也不能换取圣上收回成命……
“不是所有的错都是从一开始就无法挽回!”李玄意却冷声道,“如今分明有挽回余地的错,圣上也不愿挽回么?”
“你!”圣上抬手指着李玄意,咬牙切齿,好似李玄意戳到了他的什么痛处。
“是朕对你太纵容了,才让你在朕面前如此放肆!”圣上的声音愈发了冷冽起来,“当年朕就是心软,才叫她收了那么多年的苦楚委屈,如今……朕不会再错了!”
李玄意脸色难看,欲起身辩驳,梁嫤却抬手抓住他,示意他不要冲动。
如今是他们求着圣上收回成命,圣上岂是会受人胁迫之人?不能硬来,只能软语相求。且听着李玄意和圣上的对话之中,颇有些她不知道的事情。或许这些事情里暗藏回转的余地?
圣上此事虽未同意,但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倘若真将圣上一口气惹恼了,一点余地不给留,岂不更糟糕?
“此事不必再提,你们退下吧!”圣上起身道。
好在这里只有他们,没有旁人,倘若有旁人在场,圣上碍着面子,肯定不会这么轻易算了!
梁嫤叩首恭送圣上离开。
李玄意双拳紧握,脸色难看。
梁嫤心下有些失落,更有些酸楚,不过一早知道此事不会顺利,倒也没有就此被打倒。她扯了扯嘴角,拍着李玄意的肩头道:“或许还有办法,先留些余地,不要将圣上惹怒,晚上还有庆功宴,先行回去吧!”
李玄意反握住她的手,“阿嫤……”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想娶我,不想让我受委屈,我心里明白的!”梁嫤连连点头,冲他安抚的笑笑。
两人一同出了宫。李玄意陪着梁嫤,一路往梁嫤家中而去。
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林三娘和梁明渊了,唯有在上官家认亲的时候,和林三娘来往过一次书信,心中她觉得略有些怪异,但后来她去了军中,更不可能跟家中来往书信了。
如今就快到家门口,却颇有些进乡情更怯的感觉。
“奇怪,我怎么会有些紧张呢?”梁嫤看着李玄意,笑说。
李玄意拍了拍她的头,“回自己家,有什么好紧张的?应该是要拜见岳母的我紧张才对!”
听闻“岳母”两字,梁嫤心头一跳,“谁是你岳母了?圣上还没答应呢!”
李玄意闻言,叹息了一声。
梁嫤赶紧扯开话题道:“也不知他们想我了没有?阿娘不知道我去军中,肯定没想到我会今日回来!”
正说着话,两人已行至门前。李玄意欲抬手敲门,梁嫤却贼贼一笑,拉住了他,“不走这儿,给阿娘个惊喜!”
说着,她便拉了他往隔壁药园而去。
药园有个小门能通自家的。
阿丑知道李玄意回来,却不知梁嫤也是在军中,今日也跟着一起回到了京城。
猛的瞧见梁嫤和李玄意一起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很是吃了一惊,反复揉了揉眼睛道:“嫤娘?!竟真是你!”
梁嫤笑着点头,“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阿丑上前,紧紧将她抱住。李玄意默不作声的后退了几步。
梁嫤也回抱着阿丑,“家里一切都好吧?你也好吧?腿伤都好了么?医馆也都好吧?”
阿丑连连点头,“好,我的腿早就好了!我很好,医馆也好!家里……”
阿丑说着,语气微变,并放开了抱着梁嫤的手。
梁嫤微微一愣,“怎么?家里出了什么事么?”
“这个……”阿丑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梁嫤瞧她样子,心中一急,提步就往自家院中跑去。
阿丑跟在后头,李玄意道:“你留在这儿,我去看看。”
阿丑一愣,世子要往梁嫤家中去?她未反应过来,却是见李玄意的身影已经快步绕过她,跟着梁嫤,去往隔壁院中了。
梁嫤回到家中。瞧见院子里落满灰尘,一些杂物随处堆放着,原本宽敞干净的院落,却是很有些凌乱。
林三娘一向是勤快的人,梁明渊也不懒惰,他们怎么会让院子里这般模样?这是多久没有打理过了?
梁嫤快步走进正房。
家里安静的像是没有人一般。
她左右看了看,险些没瞧见枯坐在窗下的林三娘。
“阿娘!”梁嫤慌忙奔了过去。
林三娘看着窗外漏进的阳光,看着漂浮在阳光里的微尘,默默的出神,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呼喊,也没有看到她一般。
梁嫤握住林三娘的肩膀,心头就是一颤,这么瘦,林三娘已经瘦得像是只有一把骨头了!单薄的衣服,挂在她身上,很有些空荡荡的。
“阿娘,出什么事了?您怎么了?阿娘!你说话呀!说话呀?明渊呢?明渊去哪儿了?”梁嫤焦急的晃着林三娘的肩膀问道。
林三娘在梁嫤的摇晃中,缓缓回神,无神目光在梁嫤身上扫过了几遍,才算渐渐有了焦距。
“嫤娘……嫤娘……对了,我还有嫤娘……还有嫤娘……”林三娘喃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