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意飞身而起,在他们靠近紫宸殿之前,挡住宁王去路。
“宁王。”李玄意拱了拱手。
宁王还了一礼,笑道:“玄意怎么也在这儿?”
李玄意看了宁王一眼,“不知是谁,为了支开我,竟假传圣旨。想来,真真是可恶!”
宁王笑着点头,“是啊,真是可恶!那玄意现在是要找那人算账去?我就不耽搁你时间了!”
李玄意的目光落在宁王身后的梁嫤身上,“算账不着急,只是宁王带着我的人,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呢?”
宁王挡在梁嫤面前,“怎么是玄意的人?这是我请来对付江东瘟疫的神医,玄意是不是认错人了?”
李玄意上前欲要拉过梁嫤,却被宁王伸手挡住。
李玄意目光转向宁王,“是不是我的人,你心里清楚!我不跟你废话,人我要带走!”
宁王笑着摇头,“我既答应了旁人之事,就一定会做到。玄意,不要让我为难。”
“你不肯放人?”李玄意沉声问道。
宁王向后看了一眼,温声问道:“医者如兵,还改么?”
梁嫤摇头,“某绝无退缩之意。”
宁王转脸看向李玄意,“你看,我不能做失信之人。”
梁嫤忽而觉得,周遭气温忽然冷凝下来。
她忍不住缩着肩膀,退后了一步。
隔着黑纱,她也看到了李玄意满目的怒气。
“那便不为难宁王了,商量不行,还是强取为上!”李玄意说完,出手对抗宁王,更错身靠近梁嫤。
宁王亦出招,缠住李玄意。
李玄意一击,竟被宁王轻巧躲了过去。
眼看一位王爷和一位世子要在紫宸殿前头打起来,周遭的人也是一阵的头大。
这要闹出的动静太大,还能瞒着里头的圣人么?
李玄意不欲与宁王纠缠,他只想快点带了梁嫤离开此处。
可宁王却偏偏像狗皮膏药一般,紧贴着他,纠缠不放。
“王爷!宁王爷!圣人召见!”一位宦官瞧见两人打得火热,不敢靠前,站在略远的地方,高声唤道。
宁王挥腿避开李玄意,抚了抚衣袍上的褶皱,站定,笑道:“父皇召见,改日再和玄意切磋!”
说着就要带梁嫤进殿。
李玄意挡住两人去路,“梁嫤,你愿意冒这么大风险去江东,都不愿好好留在京城么?”
梁嫤隔着黑纱看了看李玄意,轻声说道:“我记得在洛阳顾家的时候,世子爷说过一句话,人想要在这世上有立身之本,除了靠出身,还可以靠自己。”
李玄意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开口。
宁王带着梁嫤绕过李玄意,同宦官一道,迈步入了紫宸殿。
守在紫宸殿门前的宦官,本想让梁嫤去掉黑纱,却被宁王抬手制止。
梁嫤便这么着,带着黑纱,入了殿。
宁王躬身朝圣人行礼。
梁嫤也跟着行了男子之礼。
圣人打量着一身黑衣,头戴黑纱遮面的梁嫤道:“宁王,这便是你说能医治大头瘟,自愿请命去江东控制瘟疫的洛阳神医?”
宁王躬身道:“正是!”
“不是说你不愿为朝廷效力,已经将药方尽数交给三位太医了么?”皇帝的声音略冷了几分,且带着些不悦。
梁嫤跪地道:“某反思良久,心有愧疚,身为医者,不愿医病救人,只图自己平安,实在可耻。某自愿请命前去,还请圣上,给某这将功补过的机会!”
圣上打量着跪地的梁嫤,“去掉围帽!”
梁嫤叩首,“请圣上赎罪!”
说完,她缓缓抬手,摘下了围帽。
光洁的额头,白皙的皮肤,精致的眉眼,展露无遗。
圣上一愣,沉声道:“抬起头来!”
梁嫤缓缓抬头。
连见惯了六宫美色的皇帝,也不禁惊艳,他微微皱起眉头,“怎的朕觉得有些眼熟呢?”
“回禀圣上,民女梁嫤。”梁嫤答道。
“梁嫤……”圣人反复咀嚼这两个字,“曾经是……梁驸马的女儿?上次见你的时候……”上次相见之时,她还一身狼狈,虽面容精致,但绝无现在这般让人一见之下就眼目一亮。
圣上忽然沉了脸,“你既是女子之身,为何要扮成男子?且上次太后耳中入虫之时,为何称自己只是略懂医术,不告知你就是仁济堂的神医?”
这是要跟她算账了么?
梁嫤垂首答道:“女子行医,多有不便,民女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求圣上宽仁大量,饶恕民女。民女愿请命去往江东,医治大头瘟,以求将功赎罪!”
圣上闻言,再三打量她。忽而言道:“你乃女子之身,便是有医治之经验,也不必勉强自己前去。不是已经将药方交予三位太医了么?朕已命孙太医等人前往江东,控制瘟疫。”
梁嫤蹙眉,皇上见她是女子,也信不过她么?
“圣上,民女虽为女子,但幼时便通读医书,仁济堂坐诊之时,无人不满民女之医术。仁济堂成药,也出自民女之手。难道圣人也与旁人一样,因民女是女子,便信不过民女的医术么?”梁嫤抬头说道。
“梁姑娘,不得无礼!”宁王在一旁小声提醒。
圣人高高在上,看着她眼中的自信坚定,和被怀疑的不满,放缓了脸色道:“不是信不过你,不过是怜你是弱女子罢了!”
“这又有什么区别呢?因我是女子,便要在前头加个‘弱’字,便断定我没有能力控制江东瘟疫?便决定用三位太医而不用我?说到底,还是信不过民女罢了!”梁嫤执着坚持道。
好不容易摆脱李玄意而见到了圣上,若是不能让圣上信任她,允许她去江东,她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回过头,不是一样要落在李玄意手里,做他和常乐公主之间的小三?任他摆布?
宁王在一旁,听她言辞,不由为她捏了一把汗。
除了那些御史言官,还没人敢在圣人面前如此直言不讳呢!
她这是为了去江东,连命都不要了么?
“你真这么想去江东?”圣人静默了一瞬,缓声问道。
梁嫤叩首,从怀中掏出自己写好的控制瘟疫的方案,双手呈上道:“这是民女思量良久,认为当务之急可以做到之事,会对江东乃是我大周整个疆域,控制瘟疫蔓延有效的措施。但这些想法,只是我在京中,根据听闻所做,具体情况如何,还要等到了江东,见过疫区情况,才好调整决断。请圣上过目!”
圣上点头。
宦官上前拿过梁嫤呈上的纸,展开来,呈与圣人面前。
圣人低头,仔细看过。
再抬头看向梁嫤的目光,便除了欣赏她美貌之外,更多的赞赏之意。
“这都是你想到的?”圣上问道。
梁嫤跪答:“是,还有不完善的地方,须得到了江东,再随机应变。”
“调军队封锁江东一带,查验无携带疾病方可出入疫区。此曰半封锁,而非全面封锁。你想的倒是周到。”圣上看着手上纸张说道。
梁嫤闻言,心下略定几分,这便是有希望叫她去了吧?
“你要去江东也不是不行。”圣上忽而开口,“只是如今,你仍旧是戴罪之身!”
梁嫤闻言抬头。
一旁宁王正欲为她说好话。
却听闻圣上又开口道:“朕便准你戴罪立功!倘若你能在三月之内,控制住瘟疫,朕便赎你欺君之罪,并御赐你‘仁济堂’匾额!倘若你去了江东,却延误疫情……”
圣上停下话音,看着她。
梁嫤叩首道:“民女愿以死谢罪!”
圣上却道:“你母亲,和你弟弟,亦不能完全!”
梁嫤一愣,咬了咬牙,“民女定不辱命!”
圣人命宁王为治疫尚书令,在京中统筹安排江东疫情布控措施。
命梁嫤为江东刺史,前往江东,控制疫情,可调令江东官员,地方驻军,如有人不从,可直接上书于圣。
江东富庶,鱼米颇丰,但地方军队并不多。
圣上调令驻守泾州原州的驻兵五万,赶赴江东,封锁疫区。
梁嫤欣喜领命。
她与宁王一同退出紫宸殿之时,脸上还满是笑意。
宁王看了她一眼,不知是不是被她的笑容感染,也跟着笑道:“大周女官,你到是头一个!”
梁嫤笑着点头,“还要多谢宁王殿下,若不是您相助,我怕是连仁济堂都出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