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嘴甜,”沈沐抬眸,看了眼青年身上洗得发白褪色的布衫,接着道,“最近降温,明日通知账房,赏府里所有人一年的俸禄,再找些裁缝,为大家添些新衣。”
“得嘞!阿青替大家谢过王爷!”
纳兰宛眼见着仅剩最后一口气,但人只要清醒,就会哭嚎着骂萧繁过来。
后宫的人私下都说她疯了,就在萧繁来过之后。
各种流言已渐渐传到前朝,不知何时会流出皇城。
沈沐担心高瀛这个狗腿子为讨好太后,会背着他把萧繁要认母妃的消息送进后宫,早朝后便主动提出去崇宁宫替萧繁出面镇压,自愿做一次恶人。
御书房中的萧繁负手而立,一身墨色长袍肩宽腰窄,整个人极有气势;他手中拿着一封奏折,闻言后转过身,微微蹙眉,眼底压着一层暴戾,“为什么。”
两人关系水火不容,这种吃力不讨好、又落人口实的事,沈沐没有理由要做。
沈沐第一次近距离看青年深邃的眉眼,心中不由得感叹一句老天不公,双手作揖平静道,“太皇太后病重,臣恐有小人趁虚而入,陛下身份有碍,臣却没其中忌讳。”
萧繁目光如炬,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抓着手中奏折,指尖微微发白,森冷神色并未缓解,“这样看来,亚父心中早有良策。”
听出萧繁话中讥讽,沈沐浅浅皱了下眉,隽美凤眸划过一丝不解。
经过昨夜一事,他本以为自己同萧繁的关系有所缓解,没想到青年依旧对他万分防备。
最终沈沐与萧繁一同来到了崇宁宫。
沈沐虽有权插手后宫之权,却只能隔着一道屏风同纳兰宛说话,也不能屏退左右奴仆。
“太皇太后,摄政王来了。”
萧繁此刻就坐在他身后,背后两道凉飕飕的视线让一向冷静的沈沐也如坐针毡;他微微挺直腰背,强迫让自己不被身后年轻的国君干扰,随意问候两句。
与萧繁喑哑低沉的声线不同,沈沐清冷的嗓音让他每句话中自带一层凉意,平静无波的语气宛如一盆冰水,遇上再情绪难控的人,都能当头浇灭其中怒火。
摄政王沈沐与新帝萧繁不合天下皆知,纳兰宛以为他是来帮自己报仇的,靠在软榻上,语气还算缓和,“摄政王来有何贵干。”
“臣听闻您近来身子不好,特意前来问候。”
“还不是那个野种害的,”屏风外的纳兰宛狠狠咳嗽两声,虚弱道,“哀家自知时日无多,若摄政王愿替哀家了结心愿,哀家也死而无憾了。”
话虽说的有气无力,条理清晰的却不像疯癫之症;沈沐回头同萧繁交换了个眼神,直截了当道,“太皇太后的心愿,指的可是九王爷?”
九王爷萧桓,先皇最小的儿子、也是太皇太后唯一宠爱的孙儿,萧繁代他称帝是纳兰宛这些年无法舒缓的心病。
沈沐果然没猜错,纳兰宛自知时日无多,心中怜爱萧桓又憎恨萧繁,不惜在临终之时装作疯癫之症,也要败坏萧繁的名声、替萧桓争取一回。
他冷笑一声,“太皇太后的自我牺牲精神真是让人感动。”
屏风外羸弱的老人身子一僵,厉声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沈沐不紧不慢地抬手抚去衣衫上的褶皱,笑容不变,“臣只是凑巧听得一件趣事,城西新开的迎春院,背后头家也姓纳兰。”
“更巧的是,这人连字号都和您贪污入狱的弟弟分毫不差。”
屋内死寂一片,纳兰宛入定般久久不开口,而被萧繁紧紧盯着的的沈沐同样一身冷汗。
这番话本是纳兰宛在得到高瀛传来的消息、以死相逼不让萧母入皇祠时,忍无可忍的萧繁用来威胁她的;沈沐记不大清其中细节,只知道本该入狱的纳兰将军在家族势力下逃了出来,若被发现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纳兰宛终于明白自己遭人算计,不顾仪容地用手抠着床框,抓了靠枕便直接朝沈沐面前的屏风处砸去。
“不得好死的走狗!竟敢算计哀家!你——”
“够了!”
瓷器碎地的尖锐声响盖过怒吼声,萧繁大步迈过脚边的瓷杯碎渣,在屏风面前站定,挡在沈沐面前。
青年高瘦却不单薄,身形线条极好的每一处都透着力量感;沈沐要微微仰头才能看全萧繁背影,只听他声音压的极地,“孤的人已将话说的清楚明白,孤便不再重复。”
“逃狱一事证据确凿,捏死纳兰家易如反掌,”萧繁接过靖谙递来的折子,啪的一声甩在地上,冷冷道,
“孤不动手,不过是不屑罢了。”
通报时下人受命不敢多言,屏风后的纳兰宛如何都没想到萧繁竟也在场,颤声命人捡起地上的折子,看着其中满满当当的罪证,终于“噗”的一口,暗红色的鲜血呕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