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什么照?你是赵明诚啊?”许秀冰柳眉倒竖。
“不是,不是。”田宗生窘迫不堪,两个人可没那么熟,他这是怎么了,昏了头,竟然开起女军医的玩笑,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龄剩女的心思,捉摸不定哇。
许秀冰哼了哼,冷冰冰道:“这孩子你从哪找来的?”
“路上捡的。”田宗生畏缩道。
他的声势不得不弱下来,万一日后头疼脑热的,找医院的拿药,给穿了小鞋,到时候可不好受。
“你们这帮大男人,这娃娃脏兮兮的,知不知道先洗个澡!”许秀冰啐了一口,俯身拉起李茂麒的手。
“来,茂麒,跟阿姨走。”
一群来自全国各地的汉子目瞪口呆,看着许秀冰领走孩子,秀发飞扬。
杨龙嘿嘿笑道:“明诚哥,可以啊。”
一群汉子大声齐吼:“明诚哥,可以啊。”
田宗生脸顿时黑了,“乱嚷嚷啥,再说每人罚跑十公里!”
这帮呸材,开玩笑也不分时候,人家许秀冰可是黄花大闺女,这年头胡乱说是非,影响了清誉,事情就大条了。
再说,他的未婚妻张霞,不久就要来了,若是知道这一出,没准吃醋。
这桩婚事,正是要命的时候。
老家里的父母也同意,十分满意张霞这个媳妇。
若是出了差错,怕是父母要伤心。
想起未来的大舅哥,张勇,田宗生心里一阵发虚。
他显然是忘了,让李茂麒跟着他生活,本身就是一件天大的事。
许秀冰一路上气鼓鼓的。
她所在的部队医院因简就陋建在荒芜的半山坡上,用木板、树皮、油毛毡凑合成临时办公场所,十分简陋。
许秀冰把李茂麒扔在澡盆子里,拿了块胰子,看得出来,这孩子很机灵懂事,前来帮忙的小军医陈招娣没怎么动手,孩子自己就擦拭完,开始冲水。
水也不是真正的清水,而是部队打出来的深井水,又咸又苦,根本无法饮用,洗澡还是可以的,最后再冲一遍清水,就干净了。
清水难得,战士们最开始打的井偏深,不能喝,后来打听当地人,把井打的浅些,出的水便可用,但即便是这样,有的营房仍然打不出合适的水井,只能依靠市政府安排的罐水车来保证饮用水。
有时候工地的水不够用了,渴极了,战士们直接喝道边水沟里的,有的水沟水清亮些,还能排上大长队。
刚来深圳,基建工程兵几乎是两眼一抹黑,到处是意想不到的艰苦。
但是,战士们不叫苦,不说累,听党指挥,为改革开放贡献力量,无怨无悔。
此时,这位大龄剩女,坐在竹椅上,没想这里的诸多困难,而是心头有些发酸。
她被大伙戏称为“许清照”,但不是没有心上人,她找男人的要求远没有外头大伙传言的没有那么邪乎,只要大学学历的就行。
基建工程兵中的大学生,也不少。
但是,论样貌脾性,左右没看上的。
然而,矬子里拔将军,田宗生,就是她眼里的一个选择。
想她军医大学本科毕业,77年开放高考,就考中了,才貌那是一顶一的,校花级别,什么样的男子配不上?
大学的时候,不是没有人追,而是那会儿她专注于专业知识学习,没怎么理会。
可是毕业了,对象就不好找了。
这年头,两地分居是很要命的。
谁愿意守活寡,所以只能在本地找。
基建工程兵有什么本地的说法,大伙都是跟着任务走,天南海北,哪里有工程就往哪里搬。
以后来的深圳的工程兵,很可能就地转业。
她早就托同学打听清楚了,特区可能要建设二道关,二道关就是把整个特区圈起来,用铁丝网,说是上头给了三千万。
可能以后进来的人还要办暂住证。
当然,暂住证的事情跟她们基建工程兵没关系,过几年就地转业了,铁定的深圳户口。
呵呵,深圳户口,许秀冰想笑又想哭。
堂堂的军医大学本科生,竟然来到这么个破落不堪的边陲小镇安家,真真是……
圈在特区里边,也就是2万来人,可这2万人,清一色的老人孩子。
所以找对象,只能从基建工程兵里找,没意外的话,大伙都得在这里安家。
不过,同学还说,上头办特区的决心很大,邓公发了话的。
想起邓公,许秀冰佩服之余,又对深圳的未来莫名的充满信心。
话又说回来,既然择偶的对象落在了基建工程兵这里。
她想来想去,只能这个田宗生,陕西汉子。
不是三秦之地有句老话,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
田宗生就是绥德人,性格俭朴、坚韧不拔,北方阳刚之气满满。
说起这位某部队17团的基建工程兵团长,行事颇有章法,虽然他也是大学生,毕业的早,却没有一丝知识分子的傲娇,和下头的文盲兵很处的来。
许秀冰观察了很长时间,田宗生的言行举止,行事,办事,让和他打交道的人感到很熨帖,如沐春风。
她再给17团的战士们看病的时候,明里暗里打听,她很小心的问,得出的结果是,这田宗生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大家对他很是敬服。
田宗生当然不知道,在他的背后,有一双好奇的眼睛,时刻在关注着他。
不知不觉间,许秀冰发现,若是一段时间看不到田宗生魁梧的背影,就有些思念。
天哪。
她竟然有点喜欢他。
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知道了一个堪称天崩地裂的信息,田宗生竟然有未婚妻了,不久还要过来探亲。
天堂和地狱,距离很近。
许秀冰很痛苦,默默的将自己的情愫压在深深的心底。
表露在外面的,就是,这个大龄剩女对人对事越来越冷了。
女同事们打趣她,是不是那事有点不调了。
没有以前开心了。
天哪,这样的事情,憋在心头,怎么跟同事们说,她要怎么开口,再找一个吗?
医院里不是没有男军医,有不少。
但她许秀冰看不上,她只喜欢田宗生。
是的,她十分渴望感受心上人的男子气息,有时候做些春梦,她陶醉的被田宗生拥在怀里,阳刚之气扑面而来。
有次清晨醒来,羞红了脸。
李晶晶担心的摸着她的额头,问她是不是做噩梦了。
她只能点头称是。
还能说些什么。
这是暗恋啊。
人家田宗生可是有未婚妻的人。
他们怎么可能,没有可能了。
许秀冰一时之间,心若死灰。
今天听说田宗生领来了个孩子,忍不住过去看,乒乒乓乓来了几句,别看表面上气呼呼的,实际心里舒缓不少。
又见到了田宗生,又和他说了话,心上人的一举一动,总叫她惆怅失落。
有时候,她甚至想,哪怕每天能够看到田宗生一眼,她的一天都是光彩的,明媚的。即使真实的天气是乌云的雷雨天还是台风天,她都看不到的。
她此刻的生命里,只能看见这位可望而难即的绥德汉。
此刻的田宗生,早就把许秀冰引发的热闹抛之脑后。
后续的部队已经到来了一部分,有驻扎在竹子林的,也有在红岭北路的,红荔西路的也有一部分。
既来之,则安之。
“竹林宾馆”门口还贴了副对联哩,写的是:“红在深圳保边疆,志在特区搞建设”,建设从哪里开始搞呢。
不止他在疑惑,其他支队的团长们也在嘀咕。
这几天他去政府找了些资料,又走了走,登上了笔架山望了望,对深圳了解的多了些。
这个此刻吸引世界目光的地方位于在广东省南部,珠江口东岸,东临大亚湾和大鹏湾;西濒珠江口和伶仃洋;南边深圳河与香港相联;北部与东莞、惠州两城市接壤。
最主要的,和繁华热闹的香港是一河之隔。其中的罗湖是第一个连接内地和香港的口岸,让人感觉从那里过去就是另一片天地。
还有个很重要的情况,特区内的人口,也不过是2万来人,还是以老幼为主,而基建工程兵,随后陆陆续续会来的,估摸着也得不少,好家伙,算起来,他们这些大头兵,就占了深圳一大部分人口,没准还会超出。
这意味着什么?
深圳特区的基础建设工作,基建工程兵,是责无旁贷的。
他现在,和众多的支队团长一样,迫切的等待着深圳市市委的工作安排。
此外,深圳当地的群众对基建工程兵的能力表示怀疑。有人问:“这么年轻的娃娃兵,能够建起房子吗?”,“从来军队是用来打仗的,没听说过兵会搞建筑施工,到底行不行啊?”
田宗生决心要打个漂漂亮亮的基建战绩!
很快,第一个任务下来了。清理市区的排水沟,深圳建市,城市面貌急需改变,治理污水沟是当务之急。但是,这样的污水沟太脏、太臭、太难清理,没有工程队愿意干这样的麻烦活。
这是基建工程兵进入深圳的第一仗!
战士们已经摩拳擦掌,恨不得明天就开干。
实际上,这支部队,连同整个军种,基本建设工程兵,却是我军保留时间最短的兵种。于1966年8月1日开始组建中国人民解放军基本建设工程兵,1982年撤消,只存在了16年。基建工程兵部队最大建制是师(支队),分为建筑安装施工部队、水文地质部队、铀矿地质矿山部队、黄金地质勘探生产部队、基建工程支队等。
虽然短暂,但是大放光华。基建工程兵组建的16年间,先后担负了国家大中型建设项目和单项工程132项,工业和民用建筑竣工面积1800万平方米。所属的水文地质部队共完成水文普查面积224万多平方公里,钻井工作量近80万米,查明了我国许多地区的水文地质面貌和地下水资源。黄金、铀矿、地质等部队也都为国家建设作出了重大贡献。
这支部队,历史不容遗忘。
此时,17团团长田宗生已经顾不得想自己媳妇来访的事了,军医许秀冰也在忙,她知道田宗生即将开赴所谓的市里,进行紧张的建设工作,便把李茂麒留下了。
杨龙看着床头的照片发呆,心想老婆孩子什么时候能够过来呢。
看到李茂麒这孩子,不禁对女儿杨文娟多了分愧疚。
不少战士在给家里,或者爱人,或者同学写信,向他们诉说,描绘,此刻的深圳。
前夜有迷茫,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