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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此时王婆子小儿媳棉袄芯外面套的是,宋福生大伯母身上穿的小棉袄。

    宋福生的大伯母,这位老太太相比旁人小心思多些。

    之前幽州城的施粥点,贵人要是问别人,有没有棉袄啊?别人身上有就说有,不要了。或者是身上穿的实在太破了,不保暖,才接过贵人手里的,回头就把自个破遭的棉袄丢掉。

    这位老太太不的,她寻思衣裳都在路上扔没了,早晚到地方安定下来也得需要换洗衣裳。她是自个儿的破棉袄不舍得丢,朝贵人讨要的更舍不得,所以身上始终穿两件。

    小棉袄外面套大棉袄,热也总比冷强。

    也得亏宋福生的大伯娘身上穿了两件,这时候能省出一件给王婆子小儿媳。要不然王婆子小儿媳,冻就得冻够呛。笨琢磨:棉袄芯子外头没外罩挡着,它也挡不住风啊。

    宋福生手推车车把上沾着血。

    车把上有他手掌心的血,有胳膊上出血蹭上的。

    今儿个,他、包括大家伙,没了昨天那么好的运气。

    一方面是找树上熟透的松子不像昨个那么好找,得往林子深处走。一方面是爬树接连出状况,他从树上掉下来两回,给手和胳膊划伤了,肩膀以前的刀伤也裂了开,其他爬树的汉子们更是多多少少受了些伤。

    钱佩英是脸上东一道西一道的黑印子,累的满脸是汗。干活起灰用胳膊一蹭,此刻满脸泥印子,一边帮丈夫推车一边埋怨道:

    “你心也太狠了,怎的一文不留,我都怕闺女饿一天。就这肚里没油水,闺女和米寿怎么能受得住。唉,你怎么就能一文不留呢。”

    翻来覆去地埋怨。

    “你可别磨叽了,从天亮一直磨叨到天黑,也不换句磕。

    我听你唉来唉去,我都喘不过气。

    咱闺女聪明着呢,她卖不出去松子,还卖不出去松茸?不能贵卖还不会贱卖?

    官道上一天下来,怎么也能过去几台车,有本事的人家都认好东西。

    再说了,咱闺女自来脑子活,她只是懒得用,她是能指望就指望,我这不是锻炼锻炼她嘛。

    行,就就就,就算,行吧?就算一文钱没有,也没卖出去松子松茸,她还不会和掌柜的赊账吃饭吗?

    买吃的赊就完了,她爹我回去帮她们还钱,谁还能黄了谁银钱是咋!”

    话是这么说,也能给媳妇劝的头头是道。

    但宋福生两手却更使劲的推车了,脚底下的步子也迈的更大,只有他自个清楚,心里有多惦记孩子。

    其实早上那阵,他才走出去没几里地就后悔。

    为了让他闺女别犯懒,别懒的不动那颗聪明脑瓜,别哐当往炕上一躺啥也不寻思就知道傻等,挖掘他闺女能力……唉,你说啥时候不能挖掘?为啥要现在,他闺女还小呢。那时候他后悔的差点就磨身回去送银钱。

    宋福生用胳膊蹭了把脑门上的汗,回身喊道:“要不要停下休息?”

    大家已经连续走几十里地了。

    宋里正在后面遥相呼应回问道:“是又转向了?”

    “没有,阿爷!”

    “那是又有啥说道了?”

    “没有,阿爷!”

    宋里正寻思话了,都没有,那你停下歇么,“福生呀,接着赶路。大家伙,客栈里的娃娃们在等着咱嘞,都加把劲!”

    推着一台台车的汉子们,使出全身力气推车,累死也不停下。

    背着筐和麻袋的女人们,互相你帮我我帮你,将麻袋或者筐再往肩膀上提提,这样能省劲儿。

    起早贪黑、披星戴月、玩命赚银钱,男人们为打松子从树上一次次掉下摔半死、身上挂着大大小小的伤,女人们敲松子敲的手腕快赶上胳膊粗,不就是为了孩子们赶明能有口饭吃有房住?

    一天了,一天没见家里的孩子们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吃上饭,惦记着呢。

    眼瞅着再走十几里地就能见着娃子们,怎能不坚持赶路?

    半夜十分,官道上传来一台台车轮木撵声响。

    小武从前门跑了回来:“掌柜的,掌柜的他们回来啦。”

    掌柜的顿时心里一松,松了这口气就披着外衣直奔外灶房,叫醒值夜的两名伙计,让给炉灶点上火,端热水、热汤、端干粮笼。

    宋福生他们本来要去停车,停好车后,还得将一袋子又一袋子松子堆好,免得影响其他客人的马车和牛车出行。可手推车才推到客栈门前,还没等往后院推呢,小武就上前给拦住道:

    “半夜了,没人路过,也没人拿你们东西。宋童生,老乡们,快进来,渴坏了吧?进来先喝口热水,咱这就开饭。”

    小武拽着宋福生的胳膊不撒手,非要给直接拽屋去。

    宋福生有些懵,咋一天不见这热情?

    小武到了有亮光的地方还惊讶道:“哎呀宋童生,你伤着啦?还有谁受伤了?店里有干爽的布,我这就去给你们翻找包一下,都包上。”

    大家伙被热情的小武迎向客栈,站在饭堂里,一个个全傻了眼。

    白掌柜看着他们笑:“我让娃子们去睡了,累一天,可给他们累坏了。对了,锅里还有汤,这回放开量吃,吃完这些咱再往上摆。”

    宋里正指着用大盆装的四大盆鸡汤:“掌柜的,这是?”

    “先吃,先坐下。”

    大家伙不坐、不敢坐。

    白掌柜听见有人肚子发出咕咕的声响,响声挺大,还不是一个两个发出的动静,可见早就饿坏了,但却没有一个坐下吃的,甚至有的老乡特意站的离桌子远些,他无奈极了。

    心想:算了,不解释清楚,这伙人就不会消停坐那吃饭,不差这会儿功夫了。

    “都跟我来吧。”

    客栈后院,白掌柜举起煤油灯照亮,示意大家看:“你们昨个打回多少松子,心里都有数吧?眼下就剩这一袋子了,其他那些袋子,娃子们今个全给卖了。”

    “啥?!”几个老太太齐声惊呼。

    白掌柜抢在她们七嘴八舌前,继续告知道:“共卖出七百五十五斤,得银五十八两七钱。”

    “啥?!”这回不止老太太了,大家伙全惊住。他们的孙子、孙女、儿子、女儿,才多大点,会做买卖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二更(求月票)

    白掌柜给大伙细致讲解哪些斤是多少文卖出。

    以及90文高价卖出的差价,孩子们拿来吃了顿好的,吃的很香、吃的很开心,娃子们边吃边说,长这么大,头一回。

    客栈里住的很多客人们也晓得这事儿,看他们吃的香,连客人们都跟着高兴。

    在大家伙似是处于梦游阶段时,白掌柜特意看着宋福生道:“你们呀,千万别打娃。”

    白掌柜说,孩子们累到沾炕上就睡赚的差价钱,明明晚上还够吃顿好的。

    之前,一个个也很是盼着晚上再吃上一顿。

    但是,宋童生,你家闺女只提了句,我们要不要别吃了,晚上那顿买好吃的银钱,给爹娘也买顿好吃的?

    就没有一个娃,没有一个犹豫的,纷纷嚷嚷着:给爷奶、给爹娘也喝鸡汤,给他们吃饱饱的,他们干活累。

    所以娃子们,晚上又一人恢复成了半个馒头。

    见着那几盆鸡汤了吧?他们用剩下的差价银子用来买三只整鸡,给你们做的大锅鸡汤炖蘑菇,给你们买的一人三个大饼子。

    宋里正问:“差价也没多少,这些孩子啊,唉,多贵啊!那点银子不够吧?”

    白掌柜笑答,是不够,所以又动了点本钱往上添了些。

    孩子们说,反正之前吃肉,备不住也会挨揍,还差晚上这顿了?

    挨揍就挨揍。

    说要是让你们作主,一定会舍不得,那他们就替你们作主一回,给爷奶爹娘吃顿好的吃顿饱的,说你们在树林里那么累,他们挨顿揍也值了。

    本来吧,大家伙听说这事后,像宋福生和钱佩英这样纯感动的少,真有很生气的。

    虽然是娃子们卖的松子,很意外很惊喜,但是眼下都啥样了?正等银子用呢,竟敢这么祸害钱。啥命啊,竟敢吃鸡。

    可白掌柜刚刚那话,大人们听完后,一个个为生活始终奔波,一颗颗麻木的心也瞬间变软乎了。

    想揍娃的汉子们心想:原来他家那小崽子不傻,还晓得他和他娘舍不得吃。还整句,为爹娘吃口好的,挨揍也值。

    这也抹不开脸打了,挺孝顺的为他们吃饱喝饱,宁可挨打了都。

    白掌柜也真是娃子们的好伯伯,好人做的非常到底,又用手里的煤油灯再次照向手推车说:“你们剩这里的车,眼下你们再瞅瞅,看看是不是不一样了?”

    他告诉大伙,那是这些孩子们研究的,哎呀一个个可出息了,差点一晃眼自学成木工。

    给手推车上安装木头长棍,为的是把已经用线串起来的蘑菇挂上,说这样明个既不耽误赶路,又能将新鲜的蘑菇挂在上面通风,一路走下来,蘑菇不会放坏磋磨坏,还不耽误晒干。

    又说,孩子们猜到了,你们打松子不打的够本,不会回来。这回带回来的一定多。

    然后那几个大些的丫头,卖完松子手上针线活不停,先是串蘑菇,接着又手很巧将娃子们身上的衣裳给改良了。

    改成小娃子们身上的衣裳都带个兜子,有的是搁后背背着,像个大帽子似的,有的是在前面像挎个兜子。说到时候松子放不下,他们不能帮大人们干活,也能帮忙背上几斤松子,能匀出些装松子的地方就匀出来一些。

    还有,在你们回来前,也就是一个时辰前,那时候这些孩子们还没睡呢,在忙着给你们用炕烤被褥,给你们被褥烤的暖和和,怕麻烦伙计们给大家半夜烧水,也怕占锅会影响其他客人使,他们就等着,等晚一些了才开始抱柴火烧水,说想让你们回来就有热乎水洗把脸烫烫脚。

    是他白掌柜,硬给赶屋里才睡的,要不然还要等你们呢,说是想亲眼看看你们喝鸡汤。

    钱佩英心想:行了,白掌柜你可别渲染气氛了,旁人感没感动她不晓得,她就知道自个要不行了。

    听听,她家老宋更是站在黑暗处直吸溜鼻子,那指定是偷摸眼圈红了。一般涉及到闺女的事,老宋感情本就充沛,你别给他整哭了呀,到时候她还得哄,费事。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三更(为吴臻呐打赏万币+)

    大家伙一边兴奋议论着娃子们挣了几十两银,就一天时间呐,挣几十两,咱也太高兴了叭,咱大伙到时候该咋花呢?这些臭孩子敢花银钱买好吃的,主意太大,咱到底该不该开揍呢,一边都去了前庭。

    热热闹闹、气氛挺好,一个个嘴不停说着话时,或洗手洗脸,或包扎伤口,准备吃饭。

    宋福生却趁人不注意,扭身间钻回楼梯间大通铺那屋子。

    进屋时,他用手背不停抹往外掉的泪,夜半时分,心情太激荡,眼珠子让他揉通红。

    躲进这屋,一是为看闺女,二也是不想让大伙知道他哭。

    一个大老爷们,没发生啥大事就哭,哭多丢人。

    宋福生先深吸口气,平复平复心情,这才顺着外面月亮那点光摸到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