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诚提着箱子,知趣地走到前面去了,与我们拉下了一段距离。我和赵若怀缓缓地走着,场面忽然就沉寂下来,两人都不再说什么,都不知说什么。可以看出,赵若怀正和自己发生着激战。激战一会儿,他终于打破了沉默,恨恨地扔下一句:“姓傅的……我好恨……我恨你!”
我看他一眼,平静地理解地说:“你恨得有理!好在昨天你已经明确了界限,从此咱俩就只是同事了,桥归桥,路归路,恨……会随着时间慢慢消解的……”
我这样说着,见他由恨转入气了,很生气的样子,就果断中止了,转入了另一个话题:“对了,你昨天的鸡汤、阿胶,今天的恻隐之心,我都已铭记在心了,大恩大德,来世再报吧!”
“恻隐之心?此话怎讲?”
“昨天让你生了气,你本来已经不屑于做我的同路人了,耻于和我同行了,所以,带着陈忆、孙思,一大早坐船走了,回到学校想了想,又觉得心有不忍,于是又带着钟诚来到了葫芦湾。此去学校,单面是两个小时,来回四个小时,这还是快速,可怜你一天之中,不得不跑两个来回,八个多小时花在走山路上了,劳动强度太大了,辛苦了!”
这段话说下来,赵若怀更生气了,气呼呼地,他说:“没心没肺!行了,懒得跟你废话了。傅老师,看在同事的份上,我现在要背你去学校,你看可使得?”
“使不得!我自己能走,只是速度上要拖累你一下。”
“能走?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常识?人家这种事,是要请假在家里卧床休息的,你倒好……”
“哪有那么娇气?人家战争年月,那些女红军……”
“你是女红军吗?我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孙立夫做的孽,他不管,我替他管。就这样了,走吧!”说着就要背我。
“你能陪我这么走走,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这样背着象什么话?”
“喂!我白白地多跑一趟,所为何来?如果有孙思同行,你能让我背你吗?我已让钟诚自己前面走了,你看看这前前后后,哪还有人影?所以不用难为情。来吧!”
原来这样!是呀,那么多的东西,要搬回学校去,如果今天下午,大家一起坐船返校,哪能挪出人来背我。有孙思在场,我又怎么可能容许赵若怀背我呢?成何体统?还有,那人流术的事情,陈忆那里,赵若怀尚且讳莫如深,深恐泄了密,急于要烧毁证据,更何况是孙思?既然要对孙思隐瞒,赵若怀和我又哪里还有背人和被背的理由。
思前想后,我觉得,为今之计,最省事的,莫过于配合,听从他的安排。于是和他约定:我自己走一段,让他背一段。只是隐隐觉得,自己这样越欠越多,此生如何是个了局?
走着走着,赵若怀说:“傅老师,孙立夫没让你请假在家休息吗?他竟然容许你今天就来桑榆,不怕你走坏了吗?”
我说:“你估计老陈那里能请假吗?况且我以什么理由请假,他也是怕我受老陈批评。再说了,哪那么容易就走坏了?”
他说:“那昨天呢?昨天他去了哪儿?”
“昨天下午他们学校开会,他们昨天就报到了,讲重要的事情,不能请假。”
“不错!你倒挺善解人意的。”然后就气呼呼地,不再说话了。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这不过年吗?人应该长胖一点才对嘛!你怎么搞的,倒瘦去不少?”
“我活该!想知道我这年怎么过的吗?我一会儿在云岫城找你,一会儿到江城来找你,昨天好不容易见到你,结果是这个样!”
“你到江城来找我,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发疯呗!我找到老傅那学校,可人家说你们根本不住那里。”
“唉,怨我!上次少说了几句,我家住在江城郊外,离江城也就三里路的样子。杨柳妈要种菜,所以就住郊外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初三去的,初四回来的。初三的晚上,我在江城的街上徘徊,以为可以在灯火阑珊的地方找到你,所以频频回首。每次蓦然回首,不过是多增加一次失望。辛弃疾误我!江淹倒说了句实话:‘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姓傅的,这整个假期,你和孙立夫在一起……有没有想过我?哪怕一点点,哪怕一次。那种黯然销魂的感觉,你有过吗?”
“除夕夜的时候,我想到寒烟山庄,想到孙思,我害怕他一个人在学校……”
“我是赵若怀!”他气急败坏地说。
“李念,她过年到你家来过没有?”
“你问她干什么?哦!自己想脱身,又怕赵若怀没人要,就想起李念了,是不是促成了我和李念,你就心安理得了?你放心,赵若怀不会没人要的。再说了,法律也没有明文规定:一个人必须找对象,必须结婚……”
“听你妈那样说来,李念还是挺不错的!你现在在这种地方,选择面小,要不……”
“喂,你再说!再说我就背着你跳到外面山谷里去,你信不信?反正刚才船晚了点,我以为船沉了,准备再等一会儿,等消息确凿了,我就到长江里找你去。”这样我就真不敢说什么了,事实上,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不知道还有何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