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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在苏磬音眼里,如果说刚才齐家大爷要回来的消息,对齐茂行只是普通伤害的话,那么这一句话的分量,就简直像是会心一击。

    分明是这么简单的几个字,齐茂行却像是一瞬间没能听懂似的,足足一动不动的僵硬半盏茶的功夫,方才缓缓眨了一次眼睛,重新有了动作。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像这时候才忽的察觉到了方才那一碗药的苦涩一般,低下头,伸出手,慢慢的拿了一枚蜜饯放进了嘴里,不出一声。

    苏磬音眼里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同情,小声开了口:“若不然,我去五福堂一遭,与老太太好好问问?”

    齐茂行垂着眼,将蜜饯咬的嘎吱作响,半晌,才闷闷回了一句:“不用!”

    除了这一句之外,他再不肯多说旁的,甚至一直侧着头,连视线都没有再和她对视。

    苏磬音张张口,但最终,还是十分善解人意的没有再纠结这个话题,见齐茂行不愿多说,还干脆站起身,随口找了个借口走了出去。

    一路都无话,等到回到了自个的西屋,苏磬音瞧了瞧木槅扇有没有关严,才扭头和月白石青两个开了口:“给我换身衣裳,我要去老太太那问安。”

    石青满脸诧异:“姑爷不是说不用……”

    “嘘——”苏磬音将食指竖在唇前,压低了声音,弯眉一笑:“他是说了不用,可我也没打算听呀!”

    作者有话要说:  齐茂行:她也太绝情了,简直听得叫人心酸,还要我要和离。

    苏磬音:嗯?那你恐怕心酸早了:)

    第9章 夫君拒绝

    “他是说了不用,可我也没打算听呀!”

    苏磬音生着一双水润清亮的杏核眼,眸子大且圆,这样真心的笑起来,便是十分动人。

    石青瞧着便是一愣,也忍不住的小声起来:“小姐还去见老太太做什么?总又不碍咱们的事,何必为了旁人又白白叫人埋怨一通。”

    显然,自打进门来,每次说起表姑娘,老太太都偏心孙子,只是责怪她不够婉转柔顺,没有殷勤讨好,才不得夫君喜欢……

    石青看在眼里,私心里也是格外替她不平的。

    苏磬音却只是摇头,面上虽还带着笑,但眼底却有些郑重起来。

    哪里会不干她的事呢?

    石青想的太简单了些。

    她和齐茂行虽说就是个明面夫妻,但是,不论她和齐茂行私底下到底如何,只要明白上一日未曾和离出去,她在这侯府里,就是齐茂行的妻子正室。

    妻者,齐也,这从来不是一句虚言。

    身为齐茂行的发妻,齐茂行的身份直接决定着她在这侯府里的地位。

    退一万步,她哪怕是当真成了寡妇呢!给的侯府继承人守寡,也与给一个普通少爷当未亡人的处境完全不同。

    下人们的传言说的不清不楚,她便是不为齐茂行,只为了自个,也得去这会儿弄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也好早做打算。

    “多扑些粉,给我收拾的憔悴些。”苏磬音看着镜子里的自个的气色,开口吩咐道。

    虽然不知道小姐要去五福堂的缘故,但石青对这要求也是深以为然。

    她虽然说话急,却生着一双巧手,当下便蘸了些许眉粉在手心里,先在小姐的眼底揉了薄薄一层青黛,再慢慢盖上一层脂粉,铜镜里一瞧,果然便是一副面色苍白、眼底泛黑的憔悴模样。

    苏磬音赞叹的夸了她的手艺,没有再换衣裳,只多加了两支素净的珠钗,就穿着身上这条半旧的碎花鹅黄裙起身出门,更显得她纤腰盈盈一握,活像是累的连身子都消瘦了不少。

    正是晌午时分,按照老太太的习惯,这会儿该刚用过午膳,或听曲儿,或耍笑的闲话半个时辰,先消消食,这样午歇时不会伤了肠胃。

    她这会儿过去,正好能赶上说话。

    苏磬音算的没错,当她走到五福堂的廊下时,就正好听见了里头传来一阵笑声,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稚嫩,倒似是个小姑娘的模样。

    苏磬音进去之后,便也看见了,陪着老太太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府里的继太太李氏,带着她膝下的三姑娘齐珊。

    三姑娘是太太李氏所出,又是府里唯一的女儿,倒也很受长辈重视,前些日子去外祖家里住了一阵,直到齐茂行出了事才匆匆回来,只是却也没有往抱节居里探望过。

    她刚才在外头听见的笑声,似乎也正是因为这位三妹妹说了什么讨好的俏皮话,这会儿还伏在老太太膝上,笑的停不下来,太太李氏也是忍俊不禁,发髻上的彩凤都在不停打颤。

    老太太面上倒是有些病容,头上还缠着抹额,但是对着三姑娘,也是满脸慈爱,笑弯了眉眼。

    看见苏磬音之后,三姑娘的笑声停下来,直起身,带了几分担忧似的开口道:“二嫂来了?二哥身子可好些了?我这几日一直想去瞧瞧,只是娘说我不懂事,过去也只是添乱,这才忍着没去,可把我担心坏了!”

    唔,理由找的不错,要是刚才你没笑的这么开心,我说不定就真的信了。

    不过苏磬音专门过来也没打算和一个十岁小姑娘较真,她毫不客气的上前几步,就坐到了方才三姑娘腾出来的位置上,径直将话头扯到了正事:“妾身听说,府里要接大爷回府里住了?”

    李氏进门时,齐茂行便已经懂事,又有老太太撑腰,她这个继母一向对这个继子的事插不上手。

    这且罢了,等的苏磬音过门后,待她也不过寻常规矩,从来不见新媳妇该有的讨好卑顺。

    苏磬音觉着她们这叫相安无事,婆媳相处和谐。

    但在李氏看来,却是继子夫妻并不将她放在眼里,自个憋屈容忍十余年,着实是受了大委屈。

    如今报应不爽,齐茂行出事成了个时日无多的废人,侯爷昨日又与她商议,等长子君行回来,就记在她名下,那孩子自小便是个孝顺懂事的,日后也必然贴心。

    李氏琢磨一晚上,觉着如此一来,大爷那个妾生子靠着她才成了嫡出,必然不敢待她不尊敬,她有个正经儿子,日后在府里,便也是说一不二的老封君,当真是两全其美!

    这念头一起,再看苏磬音时,便颇有一种扬眉吐气的畅快,见苏磬音问起大爷,便向后靠着椅背,微微一笑:“可不是,老太太刚还说了,一转眼,大爷也在国子监读了快两年,在家里请了良师好好教着,若能中了状元,也是咱们齐家的荣耀。”

    哦,读了两年书都没当回事,这会儿齐茂行才成了“废人,”立马便能中状元了?

    苏磬音却也没反驳,甚至点点头,满面欣慰:“太太说的是,说起来夫君受伤,大爷许是还不知道?等回来,正好也能看看夫君,陪着夫君说说话,幸好大爷为长,也不怕不懂事,只会过来添乱。”

    这就是又提起刚才三姑娘的话头了。

    李氏母女闻言,面色都是一变,只是还未来得及反应,主位的老太太便也立时开了口:“磬音说的没错!茂儿这伤是为着殿下受的,这是为国尽忠!君行便是回来了,常去与茂儿说说话,开解开解,也是他们兄弟间该有的情义!”

    苏磬音这话,心下多少放松了些,还好,老太太到底对齐茂行还存着些祖孙之情,这府里,也还是有一个明白人的。

    其实,她在来的路上就有些奇怪,她虽然也曾预料过齐茂行中毒,日后处境或许会有变化,但是——

    这也太着急了吧?

    不过是一个侯府罢了,哪里有这么着急?便是宫里的帝王之家,废了一个太子,都未必会在上一任尸骨未寒的时候再立储君的,更别提,齐茂行这还没死!

    侯爷齐通现在还没到不惑之年,说句难听的,少说十几二十年的光阴还是有的,远远没到着急找继承人的时候。

    而齐茂行呢?这毒若是不解,最多也就一两年光阴罢了。

    齐茂行这伤虽非本意,但事实上,多少是拼了自个的性命去换了满府前程,便是为了这份心,府里便是索性等齐茂行当真死了,再去接什么大爷,又差了什么?

    虽然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为了齐茂行不平,但苏磬音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口口声声与她和离的夫君去质问长辈。

    她这会儿问过几句,听老太太的意思,显然是心里有数的,便立即放下了大半的心。

    那便好,只要有老太太在前,府里顾承认齐茂行以命换来的功劳,顾及他们夫妻的体面,她也不至于非拦着不许夫君哥哥回来住。

    苏磬音的声音恭敬了许多:“您说的是,也不枉夫君伤重未愈,却整日心心念念,只是记挂着您的身子。”

    听着这话,老太太也忍不住的按起了额角,满面沧桑:“我苦命的茂儿哟,自小就没了娘,如今偏偏又……”

    苏磬音连忙起身,只说齐茂行这几日精神已经好了许多,如今还有许多时日,太医们定然能找着解毒的法子云云。

    但是老太太却并没有被这话安慰到,仍旧满面悔恨,不停的说着茂儿可怜,又叹着自己命苦……

    再说几句,就又犯起了头疼的旧毛病,一迭声嚷着头疼,直把满屋的下人晚辈们,都吓得围了过来,又是送丸药,又是取嗅壶,一派的忙乱。

    见这情形,苏磬音也着急起来,她只是想来问清楚实际情形,还当真没有将老太太急出个好歹的意思,当下也连忙端药送水,连连劝慰。

    之后五福堂的下人们又在屋里点了一炉宁神的熏香,两个小丫鬟跪在榻前,一个捶着腿,一个给一下下的抚着后辈,又有手脚仔细的,去取了宫中送来的上好的清心药膏,挑出一点,解开发髻,细细的给老太太揉在两侧的太阳穴。

    老太太在这一番照料下,也便渐渐平复下来,缓缓的闭了眼睛,似昏似睡。

    苏磬音见状松了一口气,看着老太太就要睡下的样子,原本想要提一嘴抱节居里丫鬟的事,也没敢再说,只是起身告了退。

    临去前,李氏又开口问了一句:“既是定了,媳妇便叫人把桃园收拾收拾?等大爷回来,正好住下。”

    桃园位于抱节居背后,种了一小片桃林,建了一座两层的楼阁,的确也是能住人的。

    但是这地方四处开阔,夏日里避暑合适,到了冬日里其实并不适宜。

    更要紧的,是这桃园的位置与用处,原本就算是他们夫妻的后花园,是这侯府继承人住处的一部分,这么快就先叫大爷住进去,能是什么意思?

    苏磬音离去的脚步一顿,回身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显然听到了这话,眼皮微微颤动几下,最后捂着额角朝着里头转过头去,睡熟了一般的一声不吭——

    却竟是默认了。

    苏磬音愣了一瞬,她原本并不十分在意大伯哥回不回来,毕竟人走茶凉,世间常理,也就是迟早而已。

    但是见着这一幕,她却忽然笑了,径直坐了回来:“要叫大爷住桃园?可有问过夫君应不应?”

    李氏皱眉:“你这儿听着了,回去与茂行说一声就是,自家兄弟,还说什么愿不愿意的?”

    “那可不成。不论夫君愿不愿……”

    苏磬音微微抬眸,眼神清冷,声如溅玉:“我便不……”

    “不必问了,我不答应。”

    这一句不答应却不是苏磬音说出来的,她才刚说到一半,门外便忽的响起了一道熟悉的男声。

    这声音明朗清亮,响起之后,屋内众人便都是一顿,丫鬟连忙上前打起门帘,门槛外,静静坐着一个靠在轮椅中,面容清隽,身姿挺拔的白衣少年——

    正是齐茂行。

    第10章 夫君心凉

    看见齐茂行清隽疏冷的面容,苏磬音不禁也有些诧异。

    刚才得知了老太太答应叫大爷回来的消息之后,她见着齐茂行那难过恍惚的神态,只当他定是情绪低沉,暗暗神伤,再顾不得顾及其他了。

    若不然,她也不会越过齐茂行,自个过来询问大爷的情形。

    不过不管怎么说,齐茂行既然来了,苏磬音便立即收回了她刚刚露出的些许锋芒,一声惊呼之后,无缝切换成一副弱不禁风、一心记挂丈夫的闺阁女子模样。

    她像是浑身都写满了温柔贤惠四个大字,拎着裙角匆匆迎出来,满面担忧:“夫君!刀口还未长好,太医嘱咐了不可随意挪动,您怎的就这么过来了!”

    齐茂行原本是满心的思绪纷纷杂杂,可这会儿对上苏磬音这一副虚伪的关心,一时间竟是都暂且抛了开去,只觉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他微微抬眸,看向苏磬音的是一种“你装的也太过了”的眼神。

    苏磬音虽然看出了齐茂行的眼神,但是并没有影响她的发挥,甚至于,她还迈出门槛,低下头认真查看起了他的伤处:“一路上可有磕着绊着?伤口有没有再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