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沈元”,极黑的眸色中无甚波澜,“沈元”面上神情不动,身体却微微紧绷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心虚。
苏夜摇了摇头道:“除开你自己回忆起来之外,也许询问一位医者对你的帮助会更大……”
“沈元”敛下眉目,低下的面容上,微薄的唇轻轻勾起。既然这座村庄有着不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又何妨如同自己的原身一般,找个借口,就此离去?他对于隐秘之类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对于自己是否为沈元,他更倾向于否定的答案,或许,他应该重回那片外逃的树林,看一看自己之前留有的痕迹,看看能否刺激记忆,使之恢复。
村中的徐伯医术高明,却也无法彻底只好自己的腿伤,更别说涉及到了大脑的失忆症了!求医这样的一个理由,既合乎情理又无从推拒,可是再好不过了!
“也正好,”没等“沈元”得到自己想要的允诺,苏夜就抬起了头来,他的目光望向了高远的苍穹,涂抹如雾的白云之中,一道迅捷如光的影子风驰电掣一般投来,等到他放缓了速度,从天而降一般落在苏夜与“沈元”的面前的时候,一个青衣的道者身姿飘逸地站立在地面上,而当此时,苏夜之后的话才被徐徐道来:“一位专研医药的朋友近日投来信函,说是会前来拜访,恰好也可以为你诊断一番。”
青衣人抬眼看了过来,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奇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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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某渡魂仙人(五)
似乎是之前便认识“沈元”,这位青衣的道者看过来的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奇异,是对“沈元”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恭敬与沉静,但这眼神也是一掠而过,他这一次来相见的,是为了正手抚书卷、坐在石桌之侧的苏夜的,而至于“沈元”,不论他有多少的改变,也与他无干。
“如果我没有听错……”这位青衣的道人有着一副飒飒爽朗的好相貌,他面目白皙如玉,眸如点漆,眉眼有些细长,这为他俊美的五官添上了些许逼人的锋锐,他微微笑着冲着苏夜点了点头,这缓和的姿态也冲淡了一份他随身带来的冷意:“你刚才所说的那位发来拜访信函的医道好友,应该就是我了?”
“这位是七十二福地衡山青玉坛的坛主厉初簋,”苏夜抬手介绍道:“青玉坛作为道家一脉支流,尤以丹道为盛,其中对于人体的调理研和,修仙界中其他传承中无能出其右者,徐老的医术在人间也算得上高超,但既然他也无能为力,那么,你倒是可以让厉坛主给你看看。”
这一次这位厉初簋修者投过来的目光则是有力多了,如同凝成了实质,一寸一寸地,将“沈元”从头到脚审视了遍。
“劳烦厉前辈了。”“沈元”心中的盘算落空,他微微低下了头,恭谨地行礼道。这掩盖住了他内心深处的诸多波动,他对于自己的失忆有着几个不同的猜测,而其中最有可能的一个……如果被面前这位修仙者看了出来,“沈元”的心中一阵发冷。
“是腿骨出现了问题么?”厉初簋很快就找到了“沈元”的伤势,他轻轻一笑,手中拿出了一个玉白色的瓷瓶,“这不算是什么太大的伤势,”厉初簋轻描淡写道:“青玉坛弟子们随身携带着的普通的丹药就可以在短时间内将其治愈,这是更上一等的丹药,可以最大限度地缓和伤愈途中的痛苦。”
“嗯?”本来已经快要结束的检查,像是又发现了什么一般,厉初簋突兀地停下了自己的动作:“贤侄好像脑袋上也受了些伤,似是有些淤血还未散尽……”
“沈元”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苏夜。
可真是不走运呢,苏夜置身事外一般悠然一笑,这个村庄是他的烙印所决定停留的地点,苏夜也是借此做出了一些谋划,熟料这位遭遇凄惨的仙人半魂却好巧不巧地渡魂了进来,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自投罗网了。本来因为他失却了记忆,没有想要在此地搅风搅雨的心思,苏夜也不是不能将他视作一枚意料之外的棋子,当他的价值没有能够体现出来的时候,放置在一边并不理会,可但还没等这半魂理清楚自己紊乱的记忆,将自身的状态调好的时候,就遇见了厉初簋的拜访,作为修仙界有名的七十二福地之青玉坛的掌门人,从地位上来说,厉初簋已经是站在较为顶尖的那一批人之一了,从实力上来说,将近些年来有些颓靡的门派重新拉起,他也可以算是少有的修仙界的高人了。
一个是一半的仙人魂魄,一个是人间修行界的最顶尖的高手。
“只是记忆受到了些损伤……”不论如何,“沈元”也没有能力改变自身现在的处境,他低低声回答道,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没有问题,又或者面前这位道者看不出来自己的问题,这样任人宰割的处境,让“沈元”悄然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厉初簋眉毛陡然竖起,他忽然消失在原地,出现在“沈元”身前一步远,伸出手,猛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而与此同时,一股丝毫未曾加以掩盖的窥视感从这道者的身上浮现而出,就像是从门外闯入进来的恶客,不仅不加以掩饰,反而大摇大摆地搜寻起主人家屋内的设置,“沈元”的目光骤然凌厉起来,一种被深深冒犯的不悦的感觉令他怒气勃发。
但他压抑住了自己的本能。
若有若无的记忆的丝缕从灵魂深处飘扬开来,莫大的沉重与痛苦就着这飘絮般的记忆,被携裹着触动他彷徨的心灵,一时之间,“沈元”竟有些畏惧不前的踌躇之感。
他竟然开始害怕自己的过去!
他怎么可以害怕自己的过去?!
“沈元”的面上浮现出一缕坚决,站在他面前的厉初簋的神情上看不出什么波动,但“沈元”知道,最好不要将希望放置在其他人的身上,如果连自己都没办法摸清楚自己的情况,那接下来到底应该如何应对,又有谁来告诉他呢?
“沈元”微微阖了阖眼。
“你不是我儿!!”突如其来的吼声犹如最尖锐的针刺,恰好刺入了“沈元”此时最为恐惧的秘密,他的身形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头脑一片空白,支离破碎的记忆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面带恐惧与愤怒,站在家丁们的包围圈外,手指颤抖地指向他的方向,除了显而易见的悲伤与杀意,不曾见到丁点其他的感情。
“夫君,为何深夜迟迟不归?”昏黄的灯光下,梳下了发髻的妇人为他端来一杯清酒,面上露出深切的哀愁:“新婚不过三月,夫君可是厌倦了妾身,想要做一位负心薄幸的无良之人?”
“婆婆,幺儿可是被鬼怪迷了心窍?”有妇人的声音在他的身侧响起:“那可如何是好,还请婆婆快快作法驱逐,其中一应钱财花费,婆婆无需忧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