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丹屈腿往前一踢, 姬丹向后一退, 同时松开钳制。
太子丹趁机挣开束缚,刷一下从怀中抽出佩剑“鱼肠”, 姬丹亦不慌不忙折下一根桃树枝。
“找死!”太子丹轻蔑一笑,纵身直刺向对方。
两人在桃林里开始过招,一时间桃花瓣从枝头簌簌而落, 被剑气冲得纷纷扬扬漫天飘舞……
姬丹仅凭一根桃枝便与手持鱼肠剑的兄长过了十数招, 虽处于守势, 却并未落入下风。
太子丹察觉出不对劲:“你的体力和耐力什么时候提升了这么多?!”
姬丹一扯嘴角:“说来还要感谢哥哥。当日若非你设计将我和阿政逼下悬崖, 机缘巧合之下得一世外高人相救, 我的弱症也不会被医好。如今我的体力耐力皆与常人无别, 哥哥固然剑术了得,却未必能胜过我,若你执意打下去, 怕是也讨不了便宜。”
“狂妄至极!”太子丹怒而再度出剑, 攻势如潮, 已然失了冷静与理智。
姬丹只守不攻,很快被他逼至一棵桃树下。
眼看“鱼肠”剑光一闪, 自己已是退无可退, 姬丹暗蓄内力,丹田一提气,身体腾空而起, 两条腿随即以足尖立于剑身之上, 整个人完美地避过剑锋, 顷刻间轻盈地凌空而起改成四两拨千斤般的避开锋芒,再倾身向前一刺……
太子丹那势如破竹的一剑刺在了树干上,一击未中的他欲拔剑再攻,先于他动作的却是一阵疾风迎面,伴随着乱花纷飞迷了眼,紧接着便有什么抵在了他的侧颈处……
视线下移,正是姬丹手里的桃枝。
“你敢弑兄……?!”太子丹恨得咬牙切齿,不曾想到自己在手握天下名剑的情况下居然败给了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而且是一败涂地,这是向来骄矜又目中无人的他所无法接受的。
姬丹居高临下,桃枝如剑指:“我说过不会伤害你,但也不会任由你们做出对阿政不利的事。我现在只希望和阿政在一起好好过日子,将我们的孩子带大,至于诸国间那些纷争以及黄金台的事务,我不再过问……”
瞥了一眼指向自己脖颈的枝梢一端,又听了姬丹的肺腑之言,太子丹鄙夷不屑地嗤笑,仿佛听到了多么荒谬滑稽的言辞:“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都到了这地步,你竟还抱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你该不会真的傻到觉得现在收手,就能和嬴政白头偕老吧!”
姬丹不为所动:“我没想那么多,走一步算一步。若是哥哥执迷不悟,我也不会坐以待毙,大不了鱼死网破。”
“好一个鱼死网破!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果然还是小看了你!”太子丹冷笑道,“不过没关系,既然你不愿配合下毒,那便不勉强你了。我会另外写一份匿名信给嬴政,告知他你此次来秦宫的真正目的……啊,差点忘了我这小外甥,我还要告诉嬴政这个孩子究竟是怎么来的。”
姬丹闻言,面上的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
太子丹步步进逼:“当然了,我这位妹夫对你如此一往情深,就算知道你入宫另有目的,相信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不过对这个孩子,就不好说了……”
“你在威胁我?!”
太子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显然已经掌握了主动权:“孩子和夫君二选一,就看我的好妹妹如何选择了。”
姬丹面色惨白,嘴唇嗫嚅了半天才颤抖着骂出一句:“你……无耻!”
趁着姬丹心绪大乱,太子丹冷不防一掌拍向她的胸口!
这一掌并不重,却令姬丹一个趔趄,他趁机将插在树干上的剑拔出,正准备再出手,蓦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回去好好考虑,我的耐心有限!”恶狠狠地甩下这句,太子丹施展轻功,眨眼的工夫便身影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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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胡一觉睡醒出来起夜,听到院子里似乎有动静,心下起疑,于是提着裙子循声而去,走了几步发现声音是从桃林那边传出来的。
她想了想,决定悄悄过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结果居然发现姬丹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树下,满地都是花瓣和碎枝。
“这是怎么了……”
姬丹的神思被唤醒,一眼瞧见因刚才的打斗而掉在地上的盒子,赶紧走上前用裙摆挡住,不着痕迹地缓了缓神色:“无事。我近来心情烦闷,今夜怎么也睡不着,便来此处练练剑。”
练剑?可是贵人的剑呢?
阿胡内心不由得犯起了嘀咕,又听对方说心里闷,自以为明白了几分,便小声问道:“是不是王上……”
提及嬴政,姬丹下意识地一紧张,眼神一下子凌厉了不少。
“奴婢僭越了!奴婢该死!”阿胡吓得慌忙跪下来怯怯地认错。
姬丹一贯平易近人,对待她更是亲切得如同姐姐一般,从未像此刻这样目光冷冽得毫无温度!
她以为是自己言语有失,觉得主子宽厚便忘了上下尊卑,因而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起来吧。时候不早了,你且回房休息,我稍后便回去。”确定对方并未看见那盒子,姬丹神色稍缓,眸中厉色亦全部褪去。
刚刚自己本能的反应怕是吓到阿胡了,可她没法解释,也无从解释。
见阿胡走远,姬丹俯身又将那小小的盒子拾起,紧紧攥在掌心,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其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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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嬴政都未曾驾临阿房宫,白天除了上朝就是在御书房批奏章忙政务,到了晚上便歇在自己的甘泉宫。
自打姬丹入宫以来,两人分分合合别扭了数次,大家早就习以为常,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回也是同以往一样闹了些不开心而已。
只有阿胡察觉出了一丝异样,从前贵人同王上之间发生矛盾的时候难免伤心难过,甚至暗自落泪也是有过的,但这次明显不一样。贵人虽然看上去也是心事重重的,可并未流露出悲伤的样子,更多时候像是心不在焉,而且更奇怪的是,有时提起小公子的事都心思游离、不在状态。
若在以前,阿胡也就找个合适的机会直接问了,可回想起那天夜里姬丹突然间流露出的冷厉眼神,她终究不得不有所顾忌。
毕竟主仆有别,尊卑有序,就算对方待她再好,很多事情上她也不能忘了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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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姬丹摒退了所有人,将自己关在卧房里,面前的桌案上摆着装有蚀骨蛆的扁盒子。
荆轲悄无声息地来时,她正默默望着那小盒子发呆。
“主上今早离开了咸阳。”片刻之后,荆轲动了动唇,言外之意是只有等太子丹走了,自己才能现身来此。
姬丹依旧未发一言,只是将目光由盒子转到了眼前的暗卫身上。
荆轲微微一惊:“少主真的打算对嬴政投毒?”
姬丹冷笑:“照你的意思,我还能怎么办?如今我还有退路吗?!”
这话半分感慨,半分试探。
她自是无论如何也绝不会对阿政下手,可荆轲对此持以什么态度尚不清楚。
如果荆轲在这件事上与兄长的想法一致,或者倾向于妥协,那她真的就要彻底绝望了——孤立无援的处境,步步紧逼的母国,多疑猜忌的阿政,此间种种都无疑将她往绝路上逼!
姬丹甚至想过,若真到了退无可退的那一步,自己便只有以死明志了。
“少主万万不能犯这种糊涂!就算嬴政死了,小公子继位为君,可他终有一天要长大成人,他若无心于政事倒好办,但他要是像嬴政当年那般急切地谋求权力渴望亲政,少主作为他的母后,又该如何决断?”
对于荆轲的分析,姬丹并非没有考虑过,垂眸少顷,她开口道:“我必定以子为重。”
这个问题本无须犹豫,然而姬丹自忖荆轲是足够了解她的人,为何多此一问。
荆轲摇摇头:“谈何容易!少则十几年多则二三十年,到那时朝堂上早已遍布主上的党-羽,表面上还是嬴姓江山,实际上早已沦为姬姓天下,试问少主和小公子有什么本钱去谈夺权二字?当日蕲年宫一役,少主也是亲历者……”
姬丹默默闭了闭眼:“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说,倘若螟蛉计划成功,哥哥便是第二个吕不韦,而我的孩子很可能会步阿政的后尘,至于我自己……”
接下来的话,她没有再说。
姬丹并非赵姬,亦不可能让自己成为赵姬,可是荆轲说得对,这些问题都是回避不了的。
当日蕲年宫血流成河、尸横遍地,纵然阿政是最后的胜利者,然而不得不承认这胜利是侥幸的。
阿政能扳倒吕不韦,少不了王家的鼎力相助,少不了蒙氏的雪中送炭,少不了樊於期的拼死相护,也少不了自己那时的暗中筹谋,甚至还少不了那一点点运气。
可姬丹无法保证自己的孩子也这么走运,无法保证也有那么几个人愿意为他舍生忘死。
将目光从荆轲身上移开,姬丹兀自站起身:“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主上早已将您逼至绝境,少主心有城府、胸有韬略,难道还看不出来吗?”荆轲眼眸里划过一道冷芒,“为今之计,唯有一不做二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