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丹接到宫中传来的信函, 公子涯将于明日出殡, 于情于理,她这个外邦质子都应当前去吊唁一下。
不过, 此人的死着实有些突然……
姬丹坐在窗前考虑明天诸事,蓦地,从寝殿后面的庭院里飘来阵阵香气, 准确地说…是肉香。
姬丹推开窗, 发现青莞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只烤鸭, 吃得满嘴流油。
“阿政的叔叔病故, 现在整个秦宫都在治丧, 歌舞奏乐一律禁止,你居然还敢在这儿大吃大喝?!”姬丹来到庭院时, 青莞嘴里正叼着个鸭头。
自己被逮个正着, 小丫头却不慌不忙地一边继续啃鸭头, 一边振振有词:“阿房宫偏僻,平常也没什么人来,您放心,不会有人注意的。再说了, 那个公子涯是秦国的宗室, 关我们燕国啥事儿?咱们该吃吃该喝喝, 别管那些秦人!”
说着,她撕了个鸭子腿塞到姬丹手里:“殿下也吃!”
姬丹冷不防被塞了个鸭腿, 弄得一手油, 忍不住皱眉:“这几日宫中的严禁荤腥, 你哪儿搞来的鸭子?”
“自己打的呀!今早起来时恰巧看到湖面上有几只野鸭在芦苇荡那儿扑腾,于是我就用暗器‘嗖’地一下,就打到一只……我很厉害吧?”青莞用她那油乎乎的手抓着烤鸭摆了个自以为帅气的姿势,紧接着好像想起了什么,“殿下,您有没有觉得公子涯死得很突然啊?”
“我感到疑虑的正是一点。秦宫皆称王叔死于疾病突发,众口一致且无人明里或暗里表示过怀疑,这样的态度本身就很微妙了。加之公子涯此人我已通过各方渠道做过一番了解,并不像是身患疾病之人,何况像他们那些身居高位者,府宅中都配有名医进行日常调养,若患有恶疾,怎会丝毫没有察觉?”
“殿下的意思是公子涯之死并非偶然?那么,暗害他的究竟是谁?吕不韦还是他们宗室自己人?又或者是……嬴政?”
姬丹摇了摇头:“这不过是我毫无根据的猜测罢了。”
人死如灯灭,公子涯这一死,宗室一派群龙无首,元气大伤是肯定的。
而另一方面,秦王即将亲政,吕不韦回朝,成蛟也已从韩国回到了咸阳。
接下来的局面,恐怕更是扑朔迷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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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公子涯出殡。
虽说和这位十一叔的关系并不亲近,但对方毕竟是王叔,面子多少得顾及,因此嬴政一大早便驾临公子涯的府邸。
同时出席丧仪的还有长安君成蛟、相国吕不韦、上将军王翦、长信侯嫪毐以及其它宗室和重臣一干人等,姬丹作为燕国远道而来的质子,自然是不好缺席的。
公子涯的家眷和子嗣并不算多,一共就两子三女,长子也才刚及冠,幼子是妾室所出,与成蛟同岁。
夫人孟氏跪地哭红了眼,拉着嬴政的手不肯放,一边低泣一边絮絮叨叨:“天呐,这真是飞来横祸!他才四十岁的人,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呢……留下我们一家老小孤儿寡母的可怎么办呢……”
正室这一哭,身旁两个公子涯的妾室也跟着以头抢地、泣不成声,紧接着是府中众仆役下人集体哭天喊地。
一时间,府邸内呜咽、哀嚎声震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国丧呢……
嬴政心中颇为反感,却又碍于面子,只好忍耐着敷衍了一句:“婶婶节哀。十一叔既已逝去,他的家人寡人不会坐视不管的,待丧期一满,寡人便立刻下旨让他的儿子继承位子……君无戏言。”
嬴政已明着发话,加之各位宗亲朝臣们都在场,夫人孟氏先是一愣,然后以袖掩面,又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
“就知道哭哭哭,成何体统!”说话的是公子涯的长子,只见他说完便转向嬴政,以头伏地行了个大礼,“谢王上体恤优待!家父突然病故,母亲不胜悲切,还望王上恕其言行无状之罪。”
“无妨。”嬴政淡淡地说了句,心中却暗暗冷笑。
公子涯的长子倒有其父的几分圆滑,不过自己刚刚的许诺亦留了一手。所谓的“继承位子”不过是个爵位,虚衔而已。何况他许诺将爵位尽快让公子涯的儿子来继承,可没说一定是长子。
秦国自商君开始便依照军功继承爵位,公子涯有心,将自己两个儿子都投入军营,偏偏他这两个儿子也都还算争气,入了行伍几年间先后皆立下了军功,看来这一家子以后的日子怕是有的热闹了……
孟氏立刻停止了哭泣,比悬崖勒马的速度还快,擦擦眼泪正襟端坐,一副岁月静好、与世无争的模样,看得一旁的成蛟直咂舌。
姬丹无心观看此番闹剧,只巴巴地盼着快些回去。
按照丧仪规程,公子涯的遗体入殓之后需停柩待葬一段时日,幸而正值严冬,秦地也较为寒冷,遗体不至于腐烂。
灵柩在起灵前一直存放于灵堂,待众人呈上祭品后便依次前往灵柩旁行个拜礼,算是为死者作最后的送行。
轮到姬丹时,她刚低头撩袍,准备行拜礼,却在下一刻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姬丹素日不用熏香,这一点是众所周知的。
除了为安全考虑防止有心之人暗中动手脚之外,还有一个更深的、几乎不为人知的原因:相比浓烈而馥郁的花香,姬丹更喜欢淡雅清新的果香,尤其是枇杷的香味,淡淡的、似有若无……因此燕国王室派专人以枇杷果实与果皮为原料,制成了一种价值不菲的秘香,仅供她一人使用。
然而枇杷香有个特点,它的气味虽然不浓郁,但正是这种淡淡的甜香极易引来蚂蚁。
而姬丹就在刚刚向公子涯的灵柩行礼时,不经意间看见自己脚边不知何时聚集了一些蚂蚁。
循着这些蚂蚁爬行的方向,她很快就发现是从棺木处爬出来的。
公子涯已入殓,棺木便已严丝合缝地盖上,王叔的灵柩自然是拣最好的木材来用,据说秦国王族的棺椁一律以千年古阴沉木打造,遇水尚且不腐……这人还没下葬呢,棺木怎会生出这么多虫子?
姬丹心里越来越觉得眼前的一幕蹊跷,遂趁着行礼的时机多看了两眼。
这一看,还真是意外地发现了大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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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插播一条刚刚收到的消息:
伟大的大秦帝-国革-命家、政-治家、军事家,久经考验的老秦人,坚定的《商君书》支持者,卓越的大秦宗室代表及领导人之一,原司寇府大司寇——嬴涯大人,因病于秦王政八年一月初四酉时三刻在家中突然逝世,享年四十一岁。
公子涯出身王室,聪慧机敏,少年英才。三岁倒背《孙武子》,九岁参军挣军功。二十一岁即参加长平之战,为大秦帝-国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从军-队转业后,又在政-法岗位上继续发光发热。任职数年来,从未发生过一起冤假错案。被臣民尊称为“商君再世”。终因积劳成疾,突发心肌梗塞,将生命永远的定格在了不惑之年。
秦王政、长安君、吕相国、上将军、长信侯以及外邦友好人士燕太子丹等前来吊唁,并敬献花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