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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相亲
    过了十二月,便是寒冬。

    秦国地处西北,每年冬天少不了几场大雪。

    瑞雪兆丰年,今年的第一场雪也来得很早,未及岁末便已纷纷扬扬飘起了飞雪。仅一夜的工夫,整座咸阳城便银装素裹,焕然一新。

    姬丹喜欢看雪景,不单单因为她是燕国人,还有一个原因是落雪的时候往往是最安静的,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自己和那些漫天飞舞的雪花,仿佛所有不堪的丑陋的、亦或残酷的东西均被纯白掩盖。

    同样,青莞也十分喜欢冬天,不过她没那么多想法,只因冬天不光可以堆雪人打雪仗,还能在雪地里——做烧烤。

    就像现在,小丫头身披一件火狐皮大氅,一头乌发绾成一股垂在后腰处,正半蹲在树下捣弄着不知从哪里搞来的烤架,下面已经生了火,上面是一串串的食材。

    皑皑白雪中,青丝如瀑,少女如玉,丽质天成,恰似一株红艳艳的冬梅在一片白茫茫的冰原上肆意绽放,让人挪不开眼。

    樊於期巡查完咸阳宫各处,来到阿房宫外的空地上时,眼前正是这样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傻大个,你怎么来了?”青莞一抬头便看到樊於期独自一人在不远处站着,便笑着挥了挥手。

    “我若不来,怎知你如此胆大,居然在宫中违规用火!要是一个不慎走水,我看你怎么交代……”樊於期一句话还未讲完,忽然间面前递来一串烤肉。

    少女眉眼弯弯,恰似那挂在枝头的皎皎新月:“刚烤好的羊肉,尝尝本姑娘的手艺如何!”

    樊於期不动声色地接过烤串,故意沉着脸,摆出平日巡查时那副正经严肃的口吻与神态:“以为贿赂本大人就没事了?”

    “雪地里怎么可能走水?再说了,你一个小小侍卫,无官无阶,还在这自称什么‘大人’……笑死人了!”青莞说着,当即伸手就要把那串肉抢回,“把烤串还给本姑娘!”

    樊於期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轻轻松松控制住小丫头的爪子,然后咬了口烤串,点点头道:“看在你手艺了得且诚心诚意的份上,本大人就接受贿赂,这次暂且放你一马。”

    青莞“切”了声,双手叉腰微微仰头看着面前挺拔英武的男子:“少自作多情了!本姑娘是肚子饿了所以自己烤点东西吃,正好看到你过来才请你吃烤串,以答谢你在骊山小镇特意为我买的蜜饯和点心。”

    樊於期愣了一下,距离上次的骊山之行已过去不少时日,那时候路过集市看到卖各种吃食的小铺子便第一个想起这小丫头必定中意,当时自己也没考虑太多就每样都买了些,回到咸阳后自己便把这事忘了,没想到小丫头一直记着。

    “既然你不领情,那就算了。正好我自己可以多吃点……”青莞转过身,继续埋头摆弄烤架上的其它食材。

    “行行,算我之前不对,拂了青莞姑娘的好意!这就给姑娘赔个不是!”樊於期边说边像模像样地拱手作揖,眼帘略垂,笑意却仍从眼角眉梢泄了出来。

    “你早饭没吃?”见小丫头不搭理他,樊於期干脆凑上前去,只见有几十串烤鱼、烤肉并着一些蔬菜,以及七八个鸟蛋,皆用签子串着,在烤架上“滋滋”冒着烟。

    “吃了啊!但没过多久又饿了,冬天嘛,人容易犯饿……”青莞一边动作娴熟地撒佐料一边将食材翻了个面,紧接着查看底下的火堆,期间不忘回答樊於期的话。

    这食量,啧啧……好吧,能吃是福。

    只要心地善良、能干贤惠,娶回家还是不亏的!

    樊於期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吃了一惊,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对面前这丫头萌生出如此心思,不禁耳根微红。

    好在青莞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吃食上,一边摆弄烤架一边像是在自言自语:“今早我在院子里扫雪时无意间在雪地里发现了一个鸟窝,里头有好些蛋,应该是昨夜刮大风从树上吹落的……”

    不多时,食材烤得差不多了,香气四溢。

    青莞提着裙摆踩灭火堆,起身时却见樊於期已经将鸟蛋剥了壳往嘴里送,一面不忘吹气一面叫着“好烫”,忍不住哼了声:“烤鸟蛋又叫做‘弹无虚发’,是本姑娘的绝活,算你傻大个今天有口福!”

    “这名字霸气!”吃人家的嘴软,樊於期自是不吝称赞之词,“你的这道‘弹无虚发’这么厉害,最有口福的难道不是你们太子丹殿下?”

    “殿下才不挑食,我做什么她都吃……哎,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呢,总不会是蹭吃蹭喝的吧。”

    “没错,我就是来蹭吃喝的。”

    顺便,也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当然,这句话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告诉这丫头的。

    青莞一副“你把我当傻瓜”的不屑表情,不过对方既然装糊涂她亦懒得追问。

    樊於期吃了鸟蛋,又尝了几根烤串,站起身用袖子一抹嘴:“感谢你的招待!在下已吃饱喝足,后会有期!”

    青莞抬头看了看天,然后开口:“不是早上就巡查完了吗?今日休沐,我记得平常这个时候你应该最清闲。”

    “平常是如此,这不恰逢岁末年节么?我奉了太后懿旨要去一趟将军府,把上将军的女儿苦夏小姐接往宫中小住一段时日。”

    “上将军王翦?”

    “对,就是他。太后在王上面前提了多次,好不容易这次王上没唱反调,这才命我午后去接人。时候不早了,我走了啊!”樊於期说完,朝青莞挥挥手道别。

    ·

    嬴政、吕不韦、嫪毐、成蛟、王翦……

    青莞看着姬丹微微倾身,用毛笔蘸了墨汁在布帛上依次写下这些名字,然后又在“嫪毐”和“成蛟”这两个名字上画了个圈,不由得问道:“殿下为何要写这些啊?”

    “你不是想不明白阿政为什么不反对太后将王翦的女儿接到宫中吗?”

    “因为这只不过是小事?他没必要为了鸡毛蒜皮跟自己母后闹不愉快?”

    “不尽然……你觉得太后特意下旨大张旗鼓地将王翦的女儿接到宫中,当真只是为了过个年节?”手腕一抬落下最后一笔,姬丹拿起写满字的布帛,“王翦是秦国的上将军,手握重兵,阿政若能得到他的支持,便有足够的实力与吕不韦、公子涯等人抗衡。所以阿政没有反对,因为他很清楚。只有通过这种方式将他们之间的利益捆绑在一起,对方才会心甘情愿、不遗余力替自己卖命。”

    “天呐,搞了半天让傻大个亲自把那位苦夏小姐接进宫,原来是给秦王相亲啊!”

    青莞话音未落,姬丹不禁疑惑道:“苦夏是谁?”

    “王翦将军的女儿啊!”

    “这个名字听上去挺别致的,像是有什么特殊的寓意。”

    “殿下猜对了!听樊於期说那位苦夏小姐是王翦将军的嫡长女,当年将军夫人生她时正值六月酷暑,又遭逢难产,偏偏那时候夫君还在前线打仗,可以说是吃了不少的苦,好在最终母女平安。后来将军凯旋而归,听闻此事十分心疼夫人,便给孩子取名为‘苦夏’,以时刻感怀夫人的辛苦付出。”

    “如此说来,这位王翦将军虽行伍出身却心思细腻,仅仅一个名字便可看出他和夫人伉俪情深。”

    “什么情深情浅的,反正我是看不出来……”青莞小声嘟哝着,“而且这名儿哪里好了,听多了就成了‘哭瞎’。一想到嬴政以后天天要面对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可不是要哭瞎眼么!”

    “你与王翦将军的女儿素未谋面,何以说她又老又丑?”姬丹觉得奇怪。

    “据说那位苦夏小姐比嬴政年纪还大,都二十多了,可不就是个老女人么?年纪大点也就罢了,殿下您想想看,她是上将军的嫡女,不是出身于一般的富贵人家,按理说不光不愁嫁,想娶她的人应该踏破将军府的门槛才对,可结果呢?这么多年了仍待字闺中,难道不足以说明她长得歪瓜裂枣、貌若东施,根本没人要吗?”

    面对青莞那一本正经的语气,姬丹竟无法反驳,末了只得叹一句:“我才发现,你这丫头嘴巴怎么这么刻薄。”

    ·

    自从上次德仪宫对峙事件发生后,嬴政便将成蛟派去出使韩国,连带着岁末祭祖一通忙活,实在没时间也没心思应付别的琐碎杂务。

    太后让他张罗苦夏入宫的事宜,他想也没想就将皮球踢给了樊於期,也幸亏樊於期老实巴交、任劳任怨,让他接人他便认认真真安排了人手,并亲自带着太后懿旨去了王翦的府上,可把上将军弄得又是受宠若惊又是惴惴不安。

    王翦是武将出身这一点不假,但并不代表他是个只懂打打杀杀的粗人。

    别看樊於期一个侍卫,没什么官阶,但人家毕竟是王上身边的人,又深受信任,是一般侍卫能比的吗?

    这一点上将军看得再明白不过,因此不光对樊於期要客客气气的,临了还拉着女儿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让她要知礼懂事,宫中不比家里,不可像以前那般由着自己的性子。

    于是,这位将军府的大小姐在一众人或期许或不安的目光下带着自己的贴身丫头小芊,高高兴兴地上了马车,至于她有没有将父亲的苦心和谆谆告诫放在心里,都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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