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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谢迟在窗边看着外边阴沉的天色出神,脸上什么神情都没有,看不出端倪。

    谢朝云喝了半盏茶,盯着谢迟打量了会儿,长长地叹了口气,开口问道:“你去傅家见了瑶瑶,她还说什么了?”

    可谢迟却答非所问:“我不想同她和离。”

    他如今的态度与先前见谢朝云的时候大不相同,也不再是威胁她不要多管,语气软化了许多。

    谢朝云对他何其了解,立时就明白过来,他这是对这件事束手无策,所以想让她帮忙。

    这倒真是少见。

    “早前我已经同你提过许多次,对她上些心,不然总有你后悔的一天。可你总是仗着她对你的喜欢不当回事,有恃无恐……”

    这话还未说完,便被谢迟给打断了:“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他话音里带着些不耐烦,又有些懊恼。

    谢朝云沉默了一瞬,也懒得纠正他的态度,只说道:“是没用。我只是想告诉你,别想了,干脆些让她走吧。”

    “不行。”谢迟的语气仍旧坚定得很,顿了顿后,向谢朝云道,“你帮我劝劝她,什么条件都可以。”

    “等到见了瑶瑶,我还得先给她赔礼道歉,真没那个脸面替你当说客。”谢朝云也很坚定地回绝了。

    这桩亲事归根结底,是她一念之差定下,到头来闹成这样,是她对不住傅瑶。

    虽说她是盼着兄长好,可傅瑶留得不开心了不想再在谢家呆下去了,她也不能去劝人忍耐,那未免太欺负人了。

    “旁的夫妻要和离,双方家人兴许都会帮着劝,可我是没那个脸面的,傅家……”谢朝云顿了顿,递了个眼神,“所以还是算了吧。”

    就谢迟先前的态度,成亲快一年都没踏上傅家的门,傅家人怕是早就盼着和离了,只是耐不住傅瑶自己喜欢,心甘情愿。如今好不容易盼到女儿自己回心转意,又怎么会去阻拦?

    谢迟是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日,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他与傅尚书同朝为官,哪怕平素并无私交,也知道他为人正直,绝不是那种会“卖女儿”的人,更不会因着威逼利诱而改变主意,所以某个想法很快就被他自己给否决了。

    从前与谢迟争论的时侯,谢朝云曾赌气想过这么一日,可真到了这时候,她却也并不觉着痛快。

    “傅瑶与你在一处,就好比钝刀子割肉,消磨是她对你的感情,如今不过是魏书婉猛地将这刀子给推到了底。”谢朝云尽量心平气和道,“我从前自作聪明,现在也明白过来,你二人并不合适,还是不要再勉强为好。”

    她将此事剖开来讲,可谢迟却仍旧无动于衷。

    “合适还是不合适并不是由你说了算,”谢迟终于还是不耐烦听她说这些,转身要走,离开之前又特地强调道,“不要想着下什么和离旨,我不会接的。”

    谢朝云定定地坐在那里想了许久,又叹了口气,吩咐人准备下去,出宫去见傅瑶。

    她的确是欠傅瑶个道歉。

    不仅是为了当初擅自做主,也为着自己无意中让魏书婉知道了件旧事。

    在魏书婉面前,她其实很少会提谢迟或傅瑶的事情,思来想去,只有某次聊起旁的事情时偶然感慨,说傅瑶喜欢了很多年……怎么都没想到,魏书婉竟记在了心中,凭着这句猜到那么多。

    谢朝云见着傅瑶的时候,她病得比上午还要更厉害些,听了解释后有些惊讶,但却并没半点生气迁怒的意思。

    “这事不怪你。”傅瑶见她很是愧疚,反过来开解道,“就好比一把刀伤了人,有错的是那个有害人之心的,而不是那把刀。”

    傅瑶总是这么温柔好说话,谢朝云见着她病中的模样,愈发愧疚起来:“怪我当初自作聪明……”

    “不是的,”傅瑶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从没怪过你,哪怕是现在,也没怨你的意思。”

    “当初嫁过去的时候,我很高兴的,也很感激。”傅瑶无声地笑了笑,“后来你也帮我许多,尽心尽力地教我学会了很多,不是吗?到今日地步……是我与他的问题,兴许是压根不合适,兴许是许多事情没能处理好,与你并没什么关系。”

    不能因为结果不如人意,就迁怒到最初,虽是人之常情,但未免有些不讲道理。

    寒夜之中那么一番折腾,心绪大起大落,引起发热,她原本白皙的肌肤透着病态的红,看着分外招人怜爱。

    这样好的姑娘,合该无忧无虑的,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谢朝云忽而有些眼酸,偏过头去。

    傅瑶想了想,索性学着姜从宁,洒脱道:“其实说起来,这些年喜欢他的人那么多,单我得到过他……也不亏呀。”

    第86章

    心绪大起大落,震惊、痛苦褪去后,剩下的就只有茫然无措。

    傅瑶的确并不怨谢朝云,她很清楚走到这一步是自己与谢迟的问题,怪不到旁人身上。她也不怨谢迟,因为从一开始除却忘了生辰承诺这件事,谢迟并没做错什么,不过是她自己撑不下去,承担不了幻想与现实之间的落差罢了。

    至于魏书婉……也谈不上恨,她只想躲得远远的,最好是再也不要接触。

    其实若不是谢迟与谢朝云轮番上门来,傅瑶是压根不会再提那些事的,甚至连想都不愿多想。

    她身心俱疲,只想长长地睡上一觉。

    可她也知道一味地逃避并没用处,也太不负责任了些,得将事情都说明白了才好,所以还是强撑着见了面。

    谢朝云是为着道歉和安慰来的,结果却被尚在病中的傅瑶给反过来宽慰了一通,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毛病是什么,所以就会更喜欢傅瑶这样天生温柔的人。

    傅瑶虽不是十分能言善辩,但待人真诚,心中想什么面上就是什么,不会耍心机,同她相处的时候分外轻松。谢迟逐渐改变,便是因着这个缘故。

    但她的性子太好了些,付出的时候很少会想要索求,所以也就很容易让人忽略。

    若遇上温柔细致的人还好,可若是遇上谢迟这样的,就是灾难了。

    谢朝云不由得叹了口气,事到如今,的确是说什么都晚了。

    “还有一件事……昨夜我答应你,若是你冷静下来仍旧坚持和离,就为你做主下旨,”谢朝云那时虽是为了先将人给安抚下来,但也的确是这么想的,只是今日见着谢迟的态度之后,又不免迟疑起来,“可兄长说,他绝不会接这旨意的。”

    身为皇后,按理说她是有这个权利的,实际上却另当别论。

    诚然皇家能管束臣子,可古往今来,若非是有特殊的情况,会罔顾一方意愿去强行下旨的情况并不多。

    当初谢朝云请赐婚,是以“为谢迟冲喜”这个由头求的,那时侯北狄入侵内忧外患,都指着谢迟醒过来把控局面,故而死马当活马医。为着这件事,萧铎后来还专程召见了傅尚书以示安慰,请他以大局为重。

    那时是旨意已下,覆水难收,所以傅尚书也只能认了这件事。

    可谢迟与傅尚书的性情却是大相径庭,别说如今旨意还没下,就算真是下了,他也敢拒绝承认这旨意。

    身为兄妹,谢朝云很清楚他这话绝不是开玩笑,若她真执意下旨,最后只会闹得不可收拾。

    傅瑶愣了会儿,后知后觉地想明白这其中的问题。

    届时谢迟抗旨,若是不予惩戒,皇室颜面落地,更坐实了谢迟一手遮天;可若是要惩戒……又能拿他怎样呢?

    谢迟正是清楚这一点,知道谢朝云拿他没办法,又不可能真将事情闹大,所以才敢留下那样的话。

    两方争执的时候,向来是有顾忌的人先撑不住让步,而谢迟这个人是“混不吝”,从来只有别人让他,没有他让别人的道理。

    旁人兴许不明白,可傅瑶对谢迟的性情却是再了解不过,立时就想明白这其中的症结所在。

    “是我没想好,让你为难了……”傅瑶叹了口气。

    她昨夜被逼得情绪崩溃,只想快些了结此事回家去,最好是再也不要扯上任何关系,什么都顾不得了,所以求到了谢朝云面前。

    她是想着有始有终,却忘了谢朝云做不得谢迟的主。

    当初定亲是趁着谢迟昏迷不醒,如今他这般清醒,哪能任人摆布呢?

    谢朝云连忙摆手,可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能在心底又将谢迟拖出来骂了一遍。

    “那就不要什么和离旨意了。我昨夜也是昏了头犯傻……”傅瑶轻声道,“由着他去吧。他眼下不想和离,是因为不喜欢事情脱离自己的控制,也是因为还念着我的那点好处……但用不了多久的,等到他发现哄我很麻烦,那点好抵不过要承担的麻烦,就会痛快地应下和离了。”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谢朝云却听得五味陈杂。

    这话其实没错,傅瑶的确很了解谢迟了。

    谢迟并不是那种会为情所困优柔寡断的人,又是个最不耐烦的,等到他意识到傅瑶的麻烦大于她的好处之后,就会放弃挽回。

    看着傅瑶平静的态度,谢朝云彻底明白了她为何会选择和离,低声感慨道:“你真的看透了他。”

    “是啊。”傅瑶无声地笑了笑,“除你之外,我兴许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了。”

    从前接触不到的时候,傅瑶总忍不住会去想象谢迟究竟是怎样的人,也很想去了解。但真到了这一天,却并不觉得很开心。

    “不管他怎么哄,你都不会回头了……是吗?”谢朝云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句。她能感受到,傅瑶其实还是爱着的……

    “应该吧。”傅瑶仰头看着床帐上流苏,轻声道,“有许多事情,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他并不会一夜之间就爱上我,而我也没有重整旗鼓的力气了……就算会再有心动,也不该再贸贸然回头了,不然就是伤人伤己……”

    从前她可以为了那一眼而动心,不管不顾的,奋不顾身地冲上去,可如今撞了个头破血流,总算是明白了,单凭着一腔爱意和冲动是没有用的。

    分开的时候,她不好过,谢迟也多少会受影响。

    伤人伤己,所以断然不可以再有了。

    傅瑶说着说着,闭上了眼,似是撑不住睡了过去。

    谢朝云没再出声打扰,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额头,随即缩了回来,轻手轻脚地绕过内室的屏风,向银翘道:“瑶瑶这病可吃过药了?”

    “吃了,可还没见效。”银翘揉了揉眼,小声道,“姑娘昨夜在那冷风里哭了许久,本就是天寒地冻的,再好的身体也受不了啊,大夫还说她是五内郁结……兴许要病上一场。”

    谢朝云垂下眼睫叹了声,及至回到宫中后,立时遣了太医往傅家去。

    事实证明她这举措还是颇有先见之明的,当天晚上,傅瑶便发起高热,昏迷不醒。

    若不是有景太医在,说不定会成什么样。

    傅璇心疼得厉害,压根没回家,一直陪在傅瑶这边,夜间看着她高热到说胡话的时候,简直是肝肠寸断,只恨自己当初没有更强硬一些,早些将人给劝回来。

    傅瑶平时小事上兴许会有些娇气,也会各种撒娇,但真到了大事上是不肯让亲人为自己担心的,面上豁达得很,绝口不提自己委屈难受。

    可病中昏迷时,却忍不住攥着长姐的衣袖哭。

    一直到天亮之后,那骇人的热度方才褪去许多。傅璇先前强硬地将颜氏给劝了回去,到现在只觉着身心俱疲,看着傅瑶逐渐好起来,总算是暂且松了口气。

    傅璇自问知书达理,并不是那种蛮不讲理随意迁怒的人,但这事说来说去跟谢迟还是脱不了干系的,所以在见着再次上门来访的谢迟之后,她彻底没了好脸色。

    “谢太傅日理万机,怎么有空来这里?该说的话想必昨日已经说清楚了,还要如何呢?”傅璇喝了口浓茶提神,冷嘲热讽道。

    “她的病怎样了?”谢迟无视了傅璇的态度,耐着性子问道,“我要见她。”

    “她的病很不好,高热整整一宿,将人折磨得半条命都没了,方才好好睡下没多久。”傅璇冷笑道,“但这跟您也没什么干系吧?”

    听前半截的时候,谢迟神情中流露出些担心来,但听了最后一句后,却又不由得皱起眉。若换了往常,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今时不同往日。

    看着那张与傅瑶有几分相似的脸,他硬生生地将心中的不悦压了下去,说道:“她是我的夫人,自然是一举一动都与我相关。”

    傅璇从前多少是有些怵谢迟的,可现在却顾不得他会不会翻脸,冷冷地看着他,目光中带了些毫不避讳的嘲讽。

    “有些事情的确是我做得不对,你为瑶瑶不平是理所应当的,我也合该受着。”谢迟冷静地开口道,“只是你也应当明白,在见到她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你也不可能强硬地将我逐出去,所以在这些虚耗时间并无半点用处。”

    “我只是想去看看瑶瑶,若她在睡梦中未醒,我并不会打扰。”

    傅璇被谢迟噎了下,尚未想好如何回答,便听他又道:“你尽心陪了瑶瑶一夜,想必也已经累极了,不如去收拾一番,稍作歇息。等你回来之后我便离开,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