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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祝你幸运,小姑娘。”
    第五十章

    他走的时候说了句话,站在门边,楼下停着来接他的车,外面斜风细雨,温柯抱着膝盖坐在沙发旁,桌上放着一沓钱。

    “那就祝你幸运,小姑娘。”

    祝你幸运。

    她那时候满身荆棘,走起路来像个未上过战场的孤高勇士。

    爱会让人冲昏头脑,至少她以实践得出的理论,像麻药,感知不到疼,药劲一阵阵过去后,突然转醒时才听懂那句幸运里包含多少讽意。

    温柯不知道这男人叫什么,在某一日被阳沉带回来时,霸占温柯居住着的巢穴。她心里给他取了个外号,但没当着男人面说,黑皮脸,  因为这人没笑过,摆起一张臭脸。

    就像进行了某种生命中的交换,从第一晚开始,黑皮脸取代了阳沉的位置。

    睡他的床,用他的碗,穿他的衣服,就连沉哥用来解闷的漫画书,也被男人拿来一页又一页的翻开。

    “我的确偶尔会说谎,但是只说真话而过一生的人类不也没有吗,人类没有被造的那么完美。”

    漫画里的主人翁如此说,不已真面目示人,以神的名义,讨伐一个个坏人。一个个死去,一个个死去,死的千奇百怪,然后世人以仰慕的目光,称呼主人翁为神。

    黑皮脸某种意义上,对于当时的温柯,也是这样的存在。

    他住进来半个月左右,温柯每日按照沉哥的吩咐细心照料,给他买饭,学会换纱布上药,拆线,打针。而沉哥却在某个高速路收费站被堵截住,锒铛入狱,听候正义的审判。

    温柯并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这世界其实挺复杂,在课本里,坏与好,善与恶,就像隔绝此岸彼岸的一条汹涌长河,想渡过来何其难。但人类充满智慧,会架桥,会造船,会利用浮木与绳索,所以这些东西都变得模糊不清。

    “这社会比你想象中的要复杂。”

    他只能这么解释,所以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全取决于温柯想把他当成什么样的角色而已。

    阳沉锒铛入狱,杀人致死,对方是某个官场人士的下属,车撞在颠簸长巷里,周围监控覆盖率很低,给破案增加了不少难度。在阳沉的叙述中,起因是酒后闹事。不满自己摩托车被撞,对方却把钱扔地上羞辱自己。

    年轻人容易冲动上头,所以两刀捅进去,把别人肠子都拉出来了。

    在他的叙述中,是这样的情况,没有黑皮脸的存在,也并未被对方先捅一刀。

    “我们来做个有意思的交易如何。”

    他问温柯,温柯那时候十八岁,他比她多活十年,在每走一步都极有可能会跌入悬崖的环境下。男人面不改色,以筹码交易,把温柯骗的团团转。

    他说阳沉会被叛死刑,会死,拉上行刑台,在阳光最盛那一瞬间,子弹一枪击中头颅,给那个死去的清廉好领导,一个交代,给世人一个交代。

    阳沉确实是杀人了,温柯吓得要死,面色惨白,想起他说要赚大钱要买房买车,因为穷怕了,所以目光如火,眼神炽烈,迫不及待扯着温柯来到大城市。

    我该如何救你于生死之中。

    我要披荆斩棘,手拿利剑,骑着白马,踩踏在淤泥之上。

    把你拉起来。

    我想要你活着。

    然后唾一口唾沫,告诉你,这些伤疤已被治愈。

    温柯答应了黑皮脸不要脸的交易,他说自己能呼风唤雨来着,那么暂且相信你。

    然后在那个房间里,爱欲浮出,缠绵于此,从这里开始,男人拥有了一个并未被摘踩的果实,品尝滋味,给短暂的养伤生活增添了不少乐趣,然后告诉她,以后你的沉哥出狱,可以不用老老实实跟他说这一切。

    只说真话而过一生的人类从来没有过,所以温柯。

    你得学会说谎,说了谎,世界会变得非常美好。

    她骂他不要脸,扇一巴掌过去,被男人反扼住手腕,闷声笑了几声,然后说。

    “要么你跟着我也可以。”

    “过好日子,怎么样。”

    人字拖和运动短裤不适合少女,少女该穿鲜艳的裙子,该笑,该接受上等教育,拥有一帮姐妹,泡在男人们闯出来的完美城堡里过好日子。

    而不是缩在发霉潮湿的吃喝拉撒紧隔几米的地方,过这样的生活。

    这对于女人来说,确实是个极致的诱惑,但男人却不知道,那时候的温柯,只是一个没出过社会的山野刁民,拥有爱情的她,心灵和其满足,并不需要这些东西。

    他没说自己名字,养好伤,在某一日走之前再次提议要把她带走,温柯倍感烦躁,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话,还威胁要告发人家,让他被警察抓走,扇了一巴掌过去,掌劲很大。他后退半步,摇了摇头。

    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男人高傲的说完这句话,给了她最后选择的权利,他的生活被更大的事情布满,也不是非温柯不可,临走前给了温柯一沓钱。

    “那就祝你幸运,小姑娘。”

    祝你幸运。

    从这里开始,关上门,他缓步而下,有人为其撑伞,开门上车,从这个世界离去。温柯红着眼坐在沙发上,等车的声音从细雨里彻底消失后,发脾气把桌上玻璃杯砸的稀碎,那些钱看在眼里,就像她背叛阳沉的某种证据,嫖资还是别的什么,遣散费还是别的什么,是他拥有过她的证明,这些可不能拿给阳沉看啊。

    她转钻进牛角尖,把空痰盂拿过来,钱全倒里面,用打灰机点了几番,烧的一干二净练灰都没有,还被房东骂了一顿,但她心灵上某个层面,居然好似得到了极大的自尊与快感。

    阳沉杀死的那个官员未必清廉洁白,但她肯定是清廉洁白的。

    男人走后一个月,她在一家包子店打工,能够养活自己,还能存两百多块钱。阳沉的终审下来了,温柯没告诉他爸妈,去了一趟监狱,在大门外亲眼看着他进去,阳沉转身前,留了句话,让温柯帮忙把他爸妈照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