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她不过是出于礼貌才与季凌风说过几次话,谁知人家便坑她没商量,直接搅黄了她的婚事不说,还搞得好像是为她着想般……
“这就走了么?不请本郡王吃杯茶么?”
江阳郡王虚虚一拦,恰好将南瑾瑜挡在桌席与门之间,她若是想过去就得便贴着他才能过的了。
“郡王素来不爱喝茶,为何今日来我南府讨茶吃?难不成是红袖招最近的姑娘们的脂粉不香了么?还是燕归湖上的头牌花娘与穷书生跑路了,郡王心情不好呢?”
南瑾瑜见他有意不让自己走,便索性往桌上一靠,说话的声音也响亮异常,旁人想听不见都难。
“噗嗤!”
“哈哈哈哈……”
当面奚落江阳郡王的话听得吃瓜群众们心花怒放,原本失望要走的人也挨着门边儿坐下来了。
美丽的皮囊满大街都是,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啊!
这天晴郡主素来以才情著称,难不成竟然是才高八斗掩盖了丑貌?
“郡主这般了解我,本郡王深感欣慰,不过最近花楼的花魁更新换代品质良莠不齐,郡王我已经许久没去了呢!”
寻常人若是被当面奚落流连花楼不务正业,只怕就算是真的也会恼羞成怒拂袖而去,不想这江阳郡王却不以为意,一副哀戚的语气将不能去青楼的事儿说的那般我见犹怜。
“噗!”
南瑾瑜没忍住笑出声来,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他的话了。
一个小丫头匆匆跑来,对着绿梢说了几句悄悄话,而后便闪进人流中离开了。
“郡主,四姨娘院中出事儿了。”
绿梢上前几部,一脸担忧道。
“出了什么事儿?”
南瑾瑜愣了愣,瞥了眼神色不动如山的青衣,强行忍住想笑的冲动。
绿梢这小丫头越发的机灵了呢!连江阳郡王这位太岁头上的土都敢动了么?
“三小姐领人去了,具体事宜您去了便知。”绿梢垂下眼睑,硬着头皮道。
反正江阳郡王再可怕也不会成为她们未来的男主人,撒个谎什么的又有何要紧的?
“走,去瞧瞧……”
南瑾瑜颔首,侧身绕过江阳郡王,面上露出几分笑意。
“等等,本郡王正好闲来无事,一道儿随你们去凑个热闹吧,我倒想瞧瞧什么人竟然敢欺负陛下御赐的天晴郡主。”
江阳郡王打了个哈欠,厚着脸皮跟了上去,丝毫没有他是个外人入人家内宅需得避嫌的想法。
想来,他也从未有过礼数方面的困扰……
南瑾瑜欲哭无泪,一脸丧的从前院回来了,走到半道儿竟然凑巧遇上了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三姨娘。
“妾身见过郡主,郡主万福!”
三姨娘端正的对南瑾瑜行了个礼,视线停留在江阳郡王身上转了转,没什么反应。
“免礼,姨娘这是要去前院么?”
南瑾瑜见她去的方向正好是他们刚回来的那头,不由得提醒道。
南府这位三姨娘是番邦人,生得高眉深目性情耿直,据说嫁到南府这么多年虽然无所出,却一直持续被宠,倘若剩下个一男半女,只怕朱氏便会彻底失宠了吧。
当然,这些话都说绿梢闲来无事聊天儿说起的,真实性基本上八九不离十。
“是,今日恰逢我族人的祭司节日,我想去寺中祈福,前院不能去么?”
三姨娘有些惊讶,虽然穿的是汉服,可是言行举止依然是番邦人的模样,美则美矣,骨子里透着十足的凌厉。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姨娘注意安全,前院人多眼杂的,多带几个侍卫护送一下吧。”
南瑾瑜颔首,也不太懂人家的民族风俗,只好这般。
不想她话音刚落,三姨娘身边的婢女便捂着嘴笑出了声儿,被三姨娘瞪了一眼之后才垂下头,不敢造次。
“小丫头没规矩,郡主别生气。”
三姨娘淡淡道,明明是道歉的话,却说得理直气壮的,听得绿梢和青衣都忍不住皱眉。
“你个小丫头方才笑什么?难不成我们郡主画个丑妆便蒙住了你的狗眼?”
江阳郡王冷飕飕来了一句,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十分针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三姨娘。
“奴婢该死!郡王息怒!”小丫鬟立刻吓得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解释道。
“奴婢不敢嘲笑郡主,奴婢是笑郡主新近归家,与我家姨娘不想熟,我家姨娘自幼习武,马背上出身的民族,自然不惧流水宴人多,并无半点不敬郡主的意思!”
南瑾瑜挑了下,不等江阳郡王开口说话,便道:“起来吧,郡王想多了。”
“奴婢多谢郡主开恩,多谢郡王不责罚。”
小丫鬟连忙退到一旁,生怕退得慢了便被江阳郡王一章拍死扔进湖里喂鱼……
“哼!”
江阳郡王傲娇的冷哼一声,不再看三姨娘主仆,转身朝前走了。
“妾身告退。”
三姨娘行了一礼转身离开,眼底尽是南瑾瑜看不懂的奇怪神色。
先前远远的见过一回,只觉得这姨娘生得貌美事儿又少,可是为何这会儿瞧着那双美丽深邃的眼睛里,似乎又透着点儿不一样的意思呢?
南瑾瑜摇了摇头,改日再见到人,她还是探探这位姨娘的心思吧!
借口撒谎没能甩掉江阳郡王,绿梢便快步往前去了,想着先去四姨娘那儿同个气儿也好,不想还未走过后花园,便撞上了南锦瑟一行人。
“奴婢见过锦瑟小姐。”绿梢行了个礼让到一旁。
对方瞧着怒气冲冲的模样,显然是在四姨娘那儿吃了瘪,再看远处侍卫们围起来的位置,郝然是先前那群二世祖被收拾的泥坑,此刻里头哀嚎一片。
“呦呵!这不是清风院中的大丫鬟么?听闻前些日子还随郡主去了秦王府小住呢,绿梢姐姐这么得宠,日后莫不是要跟到秦王府去做个陪嫁滕妾啊?”
点翠阴阳怪气道,尖刻的语气立刻勾起了南锦瑟对于秦王殿下那点不能对外人道的念想,一脸看戏的模样等着看绿梢挨罚。
“点翠!你胡说什么?”
绿梢惊得只瞪眼,她平日里最笨惯了,不喜与人争吵,可是这种诛心的瞎话,显然是南锦宁妒恨小姐才教出来的!
“我胡说了么?我哪里胡说了?句句属实啊!”
点翠得意的晃了晃脑袋,只见她鬓间插着跟成色不错的金簪子,显然不是主子赏给她的,至于是哪个主子……便不得而知了!
“胡言乱语,仔细与你的主子一般,祸从口出!”
绿梢瞪了她一眼,不再打算与她纠缠。
左不过事后回去与小姐说道清楚便是,小姐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便污人清白的主子,她自然也不怕被人陷害!
“你瞎说什么呢!我主子如何也轮不到你一个下人来置喙,你……”
“聒噪!本郡王还以为,这南府上下皆是郡主这般仙女儿般的人物,不想竟然也有乌鸦,不仅丑还吵。”
一阵七彩香风飘上前来,江阳郡王拂袖便将点翠扇进了旁边的花丛里,恰好那花丛种的是名贵的刺玫,被她这么一压,直接扁了不说,还扎了满身刺……
“啊!啊啊啊啊啊……”
点翠的尖叫声穿透云霄,南锦瑟似乎也吓得呆住了,不敢命人将她拉出来,只是木木的行了个礼,而后匆匆离开。
“谁准你胡说八道的?郡主指不定嫁到哪里呢,你这便是得罪了本郡王的下场。”
江阳郡王欣赏着点翠惊恐的尖叫声,听了一会儿发觉南瑾瑜无动于衷觉得无趣,便拂袖将人卷进了旁边的泥坑中,与不远处那堆泥坑里打滚儿的一般,头冲下扎进了肥料堆。
啪!啪!啪!
南瑾瑜心服口服的鼓掌,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这大概就是两个相斥的灵魂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上的典型了吧?
点翠那般嚣张又不长眼,她自然也会生气,但是却不会轻而易举将人收拾了……
算了,反正也不是她干的,江阳郡王没闹出人命来想来已是不易了。
有了这么一出,待到他们路过二世祖泥坑的时候,江阳郡王却破天荒的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那几个二世祖被打得鼻青脸肿,此刻看到南瑾瑜也没什么反应,显然是忘忧粉起了作用……
经这么一闹腾,他们进了四姨娘院中的时候,反倒是显得和谐又温馨。
“咦?不是说出事儿了么?”
不等江阳郡王开口,南瑾瑜便漫不经心问绿梢。
“方才通传的小丫头的确是这么说的,或许说得是锦瑟小姐一行吧……”
绿梢立刻会意,答得顺溜儿的。
“郡主来了呢!郡主里边儿请!”
小娥笑嘻嘻迎上来,视线停留在江阳郡王身上,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这尊魔郡主是哪里招来的啊?幸亏表少爷们在,倒也不那么惧他了……
“郡王请。”
南瑾瑜索性也不赶他走了,毕竟人那么多他反正也不敢如何,就当是多了个个尾巴。
江阳郡王当仁不让走进去,瞧见里头四姨娘母子三人以及白家兄弟都在的时候,忍不住嘴角抽搐。
“郡王……万福!”
众人惊讶之余行了礼,四姨娘的小厅瞬间就被挤满了,长胳膊长腿的四个少年几乎无处安放他们的手脚,江阳郡王的袍子也因为室内太过局促,被人踩脏了许多处。
“免礼……这南府的姨娘住得为何如此逼仄?”
江阳郡王盯着自己袍子上不断增加的脚印和扫在椅子下面沾染上的灰尘,再加上这里图一股子药味,嘴角抽搐得几乎要瞎了。
“妾身常年一个人,住惯了这小院子便没再搬走。”
四姨娘瞧了眼南瑾瑜,答得得体又不失风度。
她本就不受宠,住着小院子都被朱氏记恨监视了许多年,倘若她换了大院子,指不定要被朱氏如何对待……
“唔,是晚辈失礼了。”
江阳郡王缓缓地从四姨娘身上收回视线,看向南瑾瑜,“郡主担心这头出事儿了才过来的,此刻无事了,是否就能走了?”
“话虽这么说,不过我们兄弟二人许久没见妹妹了,既然凑巧遇上了,便留饭吧,这已经快午时了呢,姨娘的小厨房做了南疆菜。”
白瑾木笑道,视线停留在南瑾瑜身上片刻,立刻理解了她的窘境。
江阳郡王是这燕京出了名的二世祖,倘若方才他们收拾那些不是东西的话,眼前这位就是他们全部加起来拍马也不及的恶……
“是吗?好好好,正好饿了呢!还是二哥心疼我。”
南瑾瑜小鸡啄米般猛点头,挨着白瑾木坐下,语气亲昵。
“姐姐这话……听着我怎么那么别扭呢?我这个当弟弟的不心疼你么?”
南瑾宸挑了下眉,扫了眼白家兄弟,心里忽然醋了。
这明显一个与他抢妹妹不说,另一个竟然还抢起姐姐了?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你心疼么?反正我是没瞧见啊。”
南瑾瑜用下巴点了点他,笑得有些得意。
这小子明显是因为三哥对锦汐有想法醋了的,怎么到她这儿就偏心了?
“就是就是,瑾宸不是向来心疼四姑娘的么?瑾瑜妹妹是我们正儿八经的表妹啊,白家嫡系就那么个妹妹啊!”
白瑾盛接话道,明显不打算给南瑾宸留活路。
这小子方才怼他那副护犊子的样子,若不是知道他对锦汐是纯粹的兄妹情谊,他都要误以为自己遇上情敌了!
“哥哥当然心疼我啊……怎得对大姐姐这般说话,仔细惹怒了姐姐,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南锦汐笑道,全然不顾南瑾宸脆弱无助孤独的内心。
“噗!”
白家双胞胎齐齐乐了,转头一看,江阳郡王沉默的盯着对面的案几出神。
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上面随意摆了四五个茶盏,茶盏的外观似乎还不是一套的,颜色质地大小到摆放位置皆不一致……
南瑾瑜惊讶的伸出手,将茶盏的位置放得更乱,还顺带将一盏茶打翻了,茶渍立刻染透了下面的扎染桌布,一片狼藉。
“哎呀!手滑了。”
“……”众人无语,却没人质疑她在做什么,因为江阳郡王蹙眉的动作变成了凝重,眼底透出了怒气和崩溃。
“没事儿,擦擦就行了!”
南瑾宸立刻会意,随手拿了个帕子便胡乱的将茶渍蹭开,原本就难看的茶渍立刻变得一塌糊涂。
这个细微想小动作直接逼得江阳郡王猛地站起来,一脸难受的瞧着窗外。
衣着杂乱的婢女和佣人随意走动,院子里并没有好看的花草,而是各种长相怪异没有观赏性的草药,看得他整个人后背发毛。
“郡王哪里不舒服么?姨娘这有许多南疆草药,不若给你服用些?”
南瑾瑜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语气透着几分关切。
敢情这家伙是个超级强迫症?想治他简直不要太容易!
“草药?不、不、不,不必了!本郡王只是身体不太舒服,不需要不需要……”
江阳郡王闻之色变,这才想起来这屋子里有三个地道的南疆人,白家那两个少年瞧着更是不正常!
听闻他们的兄长随身带蛇,不知道他们随身带什么鬼东西!
“郡王这是病了么?瞧你走路都不太稳当了。”
南瑾瑜意有所指道,视线停留在江阳郡王脏了许多的袍角上,手里端了杯茶,笑得阴恻恻的。
江阳郡王不由自主循着她视线看过去,立马看到了自己脏污的袍角,面色一冷,手刀劈下去,直接裂了两边的袍角……对称的!
“哎呀!”
南瑾瑜站起来,忽然不小心歪了下身体,手中的茶盏直接倒了江阳郡王半边袍子,这下人彻底黑透了脸。
“郡主你作甚?”
这下江阳郡王想觉得她不是故意的都不行了,瞧那双狐狸眼睛里透着十足的挑衅意味,一副他要是不走她便有上千种法子让他崩溃的神色,着实教人火大。
“郡王生气了么?我陪你银子便是了!”
南瑾瑜委屈的噘嘴,一副欲哭不敢哭的模样,立刻引来了观众的恻隐之心。
“郡王莫不是这点儿小事都要生气吧?郡主是小姑娘,还请郡王多担待些,银子我白家赔你,十倍。”
白瑾木不悦道,将南瑾瑜拉到一旁,袒护的意思十分明显。
“就是啊,郡王自个儿非要穿这曳地三尺的彩袍,怪不得我们瑾瑜妹妹吧?”
白瑾盛说完,挥手放下了半边帘子,挡住了外面探究的视线,实则是发现了南瑾瑜他们在玩儿什么。
江阳郡王自打出生以来便没吃过这种瘪,更别说受这等气了,只是如今他却不能发作,更不能因此对他们如何……
一张施了重彩脂粉的脸气得簌簌发抖,半晌才道:“本郡王忽然想起还有旁的事情,便先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访郡主吧。”
说罢,逃一般出了四姨娘的主屋,一闪身便消失了。
“郡王慢走呀……”
南瑾瑜笑得前仰后合,慢条斯理的将手中的空茶盏搁在桌面上,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原来这货不止打架不行,强迫症严重到这等程度,基本上无需动手便能让他寸步难行……
看他日后还敢来找不痛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