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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他缓缓扬起了下颌,声音平静:“若选择跟他走,那你会死。孤……迫不及待想要杀死你,没有说笑。”

    她能感觉到他在压抑着翻腾的情绪。

    他在折磨他自己。

    梅雪衣叹了口气,把自己的脸颊贴在他的后心。

    “只要不离开你,你就会护我平安,对吗?”她轻声细语。

    他的身体闷闷颤了下,低沉坚定的声音贴着她响起:“对。”

    好吧,有这句话她就放心了。在这昏君身边,吃的是珍馐美味,穿的是绫罗鲛缎,行军路上还能每日泡鲜花浴,想要天材地宝大可以向他开口……离开他?她是疯了还是病了?

    若说那床笫之事,他这张脸好看得叫人眼晕,放在从前恐怕是会被她抢回天魔宫的。也不好说到底是谁占谁便宜。

    总之,只要她对他没有动心,不去深想自己并不是他心中的‘梅雪衣’,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

    动心么?呵,血衣天魔只不过是见色起意而已。

    她再一次把双臂环过去,搂住他劲瘦的腰。

    正待说话,外头忽然传来了匆促的脚步声,一名近侍在得到许可之后,垂首上前禀道:“沈副将求见陛下。”

    卫今朝低低地笑了起来。

    “这个沈修竹!让他进来。”

    梅雪衣依旧搂着他,他轻轻拽了下她的胳膊,没拽动。

    他侧过小半幅俊脸:“王后,沈修竹要进来了。”

    她一动不动,懒声道:“怎么,昏君还要顾忌在臣子面前的形象吗?”

    他哑笑出声,不再管她,任她像一条无骨藤蔓挂在身上。

    在沈修竹踏入辇车之前,梅雪衣还是松了手,一本正经地坐在昏君的身旁。

    “陛下!”沈修竹满面急切,“金陵小世姬杀不得啊!臣愿以死相谏,求陛下收回成命!”

    看着他这副模样,梅雪衣不禁想起了卫今朝对沈氏一门的评价——忠臣良将。

    其实她也知道杀死赵润如实属不智。当然和昏君也不好谈什么智不智。

    如果赵润如死了,那么从今往后,再也无人会选择与卫国谈判,任何人举旗造反,都是师出有名。

    就算不谈将来只说现在,眼下若是杀了求和使者,那么金陵国再无退路,只能倾力一战——卫今朝打的是快准狠,深入敌国腹地,补给断绝,若金陵不惜一切代价,用血肉把这支卫国军队拖进泥沼的话,卫军早晚是个全军覆没的结果。

    梅雪衣托腮看着昏君。

    他微眯着眼睛,目光深邃难测:“赵润如必须死。”

    沈修竹疾疾把局势分析了一遍,他心急如焚,额头上密密麻麻爬满了晶亮的小汗珠。

    “你说的这些,孤都知道。”卫今朝转了转黑玉扳指,垂眸哑声道,“可是孤说,她必须死。”

    一字一顿。

    “陛下!”沈修竹重重叩首,“三思啊陛下!家父若在此地,定也会以死相谏啊陛下!”

    卫今朝用一根瘦长的手指点着额角,声线平平缓缓:“孤令定国公死守契殊边境,他若敢离开一步,孤便会取他人头——没他死谏的份。”

    沈修竹:“……”

    他忧心如焚,视线一转,落到了梅雪衣的身上。

    她正在一脸无所谓地吃浆果。

    “王后!劝劝陛下啊!”沈修竹咬牙道。

    梅雪衣抬头,漫不经心:“沈世子说得很有道理,照理说,金陵小世姬的确不应该杀。可是陛下是因为她冒犯了我而降罪于她,我若说情,岂不是令陛下寒心?在我心中,没有什么能比陛下开心更重要。”

    两个男人的目光微微错愕,都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卫今朝的唇角勾起几不可见的弧度,然后迅速抹平。

    他点点头,动了动手指:“既然王后也为她说情……如此,便留个全尸。重喜,把鸠酒交给沈世子,由沈世子来送她上路。”

    近侍重喜躬身上前,托盘上盛着一只精致的玉杯。

    沈修竹长眸微张,难以置信地看向卫今朝。

    昏君眸色幽邃,居高临下,凝视他的眼睛:“沈世子若执意死谏,便自饮了罢。”

    嗓音低沉沙哑,气势沉沉,没有恶意没有怒气,只有对生杀予夺的淡漠。

    沈修竹倒抽了一口凉气,探出微颤的指尖,触到玉杯时,仿佛被冰冷的杯壁灼到了手。

    手指一弯,捏紧了杯。

    牙关不自觉地咬紧。

    很显然,哪怕他真的饮下这杯鸠酒,卫今朝还是会杀了金陵小世姬。这个昏君向来说一不二,在他兴建摘星台、朝暮宫的时候,沈修竹便亲眼见证了他是如何暴戾狠绝。

    卫国之所以还未大乱,只是因为这昏君运气实在是太好。

    为建高台而开山采石,竟连续挖出了好几处巨型的金玉富矿坑,有了这笔飞来横财,昏君非但可以放肆地大兴土木,还能轻徭减赋、修路搭桥引渠,如此一来,卫国百姓过得也比从前滋润了。

    百姓的诉求很简单,只要能过上好日子,管你什么昏君暴君。

    丰衣足食还能储下余粮,谁有那闲心去造反?哪个臣子想反昏君,底下的百姓第一个就不答应。

    沈修竹无奈地捏紧了手中的鸠杯,终是泄了一口气。

    罢罢罢,无论如何,也得给小世姬留个全尸。

    他疲惫地起身,正要告退,忽有一名小将领匆匆而来,单膝沉重地跪击地面。

    “禀陛下!金陵小世姬,不翼而飞!”

    卫今朝与梅雪衣很有默契地望向沈修竹。

    沈修竹面露无奈,急忙辩解:“不是臣,臣只有死谏之心,没有劫刑场的胆子。”

    那可是诛族的大罪。

    小将领继续禀道:“现场没有任何痕迹,无人员伤亡,亦无目击证人。人忽然便失踪了,属下百思不解。”

    梅雪衣微微挑眉。

    她倒是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么稀奇。金丹以上的修士,再借助一些潜踪法宝,大可以在凡人军中来去自如。

    连飞火剑都出现了,再出现一两个修士又有什么奇怪的。

    她悠然望向昏君。

    他微眯着眼睛,收敛了气势,看起来就像一方无波无浪的海。

    “孤亲自去看看。”他缓缓起身,“沈世子,你随行。”

    沈修竹垂首跟上。

    快踏出门时,昏君偏过头,若无其事地道:“王后好生歇着。”

    *

    卫今朝又在梅雪衣沐浴的时候回到辇车中。

    她非常警惕地缩到了花瓣下面,只露出眼睛和鼻子。

    自上次鸳鸯戏水之后,他又有好一阵子没碰过她。想到他临走前那句淡淡的‘王后好生歇着’,梅雪衣不禁嘴角微抽,就怕他憋着劲,准备给她来个大的。

    视线一转,果然见他手中拿着线装话本。

    梅雪衣:“……”

    如今,她一见到这话本,便会反射性地腰酸背痛腿抽筋。

    “陛下!”她赶紧说起正事,“那金陵小世姬,究竟是怎么逃的?”

    “不急。”卫今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先来听听这一段——王后离宫的故事。”

    梅雪衣心中一跳,抬眸盯着他。

    他没有靠近她,而是坐到了金丝软榻上,单手执着卷,慢吞吞地念了起来。

    故事是这样的——

    嘉武关大捷之后,金陵连攻三个月都以失败告终,秦姬无奈之下,派人来求和了。

    卫今朝是明君,自然不会穷兵黩武,他见好就收,决定与秦姬议和。

    他也该回去见他心爱的妻子了——平原一战之后,梅雪衣便返回京都,继续为他安排后勤补给,算起来,夫妻已有足足三个月没有见面。

    念头一起,堪称百爪挠心、相思成疾。

    安排好嘉武关防务之后,卫今朝搬师回朝,这一路,金陵质女赵润如求见数次,皆被拒绝。

    他知道秦姬的意思,秦姬想要让他纳赵润如为妃,如此,两国关系可更近一步。

    他并不考虑这个提议。只待和谈完毕,利益交割之后,便会把赵润如扔回金陵去。

    和谈人选他已经敲定了。

    他的王后虽然外表纤弱,其实胸有沟壑,是个良才。他打算把和谈的事情交给她,由她来对付赵润如。她的狡黠多智他早已领教过,有她出马,必定能从金陵榨取最大的利益。

    回到京都那一夜,又是小别胜新婚。

    这一回,卫王奢侈地换了一张白玉榻,拥住娇妻,爱了个酣畅淋漓……

    ……

    梅雪衣听着卫今朝用平静的语气缓缓念出直白热烈的文字,身在热水中,她却没有感到丝毫燥热,反倒像是浸在冷水里面一样,浑身丝丝发寒。

    “陛下……”她忍不住开口打断他。

    黑眸沉沉瞥过来一眼。

    平静深邃,没有波澜。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当他用那独特的嗓音念到‘百爪挠心,相思成疾’时,她的胸腔居然感到酸痛,丝丝缕缕难言的苦涩和甜蜜交织在一起,落向心灵深处最空洞的地方。

    而此刻,他平铺直叙地念出二人在白玉榻上的种种,她竟感到阵阵失落。

    见她迟迟不语,他垂眸,继续往后念故事——

    卫王回朝之后,比往日更加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