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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等换好了,徐老伯收拾药箱,叹道,“你倒是能忍。”

    裴延慢条斯理的穿好衣袍,淡淡道,“只要命还在,疼痛就不算什么了。”

    “也是你走运,胸口那道剑伤要是再偏个两寸,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徐老伯道,“不过你身上的伤也蛮重的,再加上在水里泡了一夜,想要彻底恢复,嗯……按你的体质来说,最快也得调养两个月。”

    裴延的手指微不可查的一颤,似是漫不经心道,“徐老伯,您的医术不错,若是从医为业,应该比当药农采药要富裕得多。”

    徐老伯笑着摇头,“当大夫哪有当药农自在,再说,我家中就我这么个糟老头子和一个十岁小儿,能有一屋遮风避雨,有一口饭菜饱腹,就足够了,何必再去求什么富贵。”

    裴延道,“那真是可惜了。”

    听到这话,徐老伯眉头一挑,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裴延,一双看似浑浊实则锐利的老眼透出睿智的光,“可惜什么?”

    裴延也不装了,拱了拱手,客客气气道,“徐老先生好。”

    眼前这老人不是旁人,正是素有“活死人肉白骨”之盛名的神医徐文鹤。

    听到他这一声“徐老先生”,徐文鹤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寻常的神色,语气也变得平静,“你是如何知道的?”

    裴延轻笑,“浩哥儿。”

    徐文鹤不冷不淡的哼道,“太子殿下真是敏锐,刚醒来就知道套小孩子的话。”

    这半夸半贬的口吻,裴延也不生气,只道,“徐老先生莫要怪罪,实在是这两日危险重重,我不得不警惕些。”

    他顿了一下,又问,“徐老先生早就猜到我和内子的身份了?”

    徐文鹤将药箱合上,“躲个雨都能躲出那样大的阵势,傻子都猜到了。”

    裴延,“……”

    昏黄的烛光发出一声荜拨响声,知道彼此身份的两人,反倒更自在了。

    徐文鹤盯着床上的裴延,开门见山道,“说实话,其实一开始,我是不想救你的。”

    裴延毫不意外,清隽的脸上还是那副淡然的笑意,“理解。”

    这倒让徐文鹤有些诧异了,他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轻男人,“你理解?”

    裴延道,“我知道您想隐居山林,不再过问尘世的纷纷扰扰。而我的父皇却在暗中寻你,平白扰了你的清静。”

    徐文鹤捋了下胡子,给了一个“你知道就好”的眼神,补充道,“这回之所以救你,主要是看在你娘子的份上。老头子活了这么大一把岁数,临了了,也不想欠谁的,上回在山神庙,她好意收留我们祖孙俩,这份情我一直记着,这回正好还了。”

    裴延诚恳的道了声谢。

    “谢字不敢当,只希望太子能当做不知道老夫的身份,让老夫能含饴弄孙,了却残生,毕竟——”

    徐文鹤深深地盯着裴延,肃然道,“太子殿下身体十分安康,完全用不着老夫。你说是么,殿下?”

    裴延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在光影下越发深邃,幽深的眸子宛若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有杀意在眼底一闪而过,须臾后,他一点一点的笑开了,“真不愧是神医,幸亏我父皇没找到你。”

    徐文鹤道,“殿下放心,此事老夫定会烂在肚子,绝不外提半句。”

    裴延道,“徐老先生不用这般紧张。”

    徐文鹤,“……”

    正好这会儿,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笑语,是陶缇与浩哥儿过来了。

    屋内两人神色微变。

    徐文鹤拿起药箱,恭声道,“伤口已包扎好,那老夫先出去……”

    “徐老先生。”

    裴延忽然唤了一声,徐文鹤疑惑看向他。

    裴延朝他一点头,桃花眼带着笑,却有一种无形的威压,“我的身体情况,还请对我娘子保密。”

    徐文鹤眸中闪过一抹诧异,压低声音道,“你连她也瞒?”

    裴延眸色一黯,纤浓的羽睫微垂,语调沉了几分,“现在还不是告诉她的时候。”

    等时机成熟,他会一五一十与她说明,从此再不会欺瞒。

    第59章

    一轮明月高悬空中,银白色月光笼罩着安静的桃源村。

    徐文鹤的小院只有两间能住人的屋,平日里他与浩哥儿一人一个屋,一人一张床。现如今多了陶缇与裴延,浩哥儿就去徐文鹤的屋里睡,裴延和陶缇小两口一起住浩哥儿的屋。

    乡下地方,没什么宽床锦被。陶缇原以为之前在驿站住的床就已经够窄了,可浩哥儿这张单人床,比驿站的床还要窄一截。

    因着伤势原因,裴延得平躺着,他身形高大,肩宽腰窄,一个人便占据了大半张床。

    见陶缇站在床边迟迟不动,裴延尽量挨着床边,给她空出一块地方来,轻声道,“阿缇,累了一天一夜了,上床歇息吧。”

    陶缇看他稍微翻个身都能掉下床的模样,赶紧道,“殿下你往里头睡一些,不用给我让位置,我今晚睡地上就行了。”

    裴延眉头拧起,“不行。”

    “没事的,现在都快五月了,地上再铺一层被子,也不会凉。”陶缇一副轻松的口吻,道,“你身上有伤口,我怕我睡相不好,害你伤口裂开,还是分开睡比较好。”

    见她真的要拿铺盖睡地下,裴延挣扎着要坐起身来,但动作太快,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痛让他闷哼出声。

    陶缇一转头,看见他这吃痛的样子,忙凑上前扶他,急急道,“殿下,你快躺下。”

    “阿缇,不要睡地上。”裴延一把捏住她的手腕,仰着头,那双漂亮桃花眼仿若盛满星光,在微弱的烛光下,泛着令人心动的光彩。

    陶缇晃了晃神,水灵灵的黑眸眨了下,“……好、好的。”

    说完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好”???

    好个鬼啊,这么小的床,难不成要她叠在他身上睡?

    唉,都怪男色撩人,一时间迷了她的心神。

    裴延见她答应,清隽的眉眼缓缓舒展开,笑意温柔,“那吹了蜡烛,休息吧。”

    陶缇看了眼那令人为难的小床,轻轻叹了口气,“嗯。”

    不像在行宫时,上了床后,那锦绣幔帐还能透出隐隐约约的光,在这小村庄里,没有幔帐,只有薄薄的青纱帐,烛光一灭,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陶缇小心翼翼的从床脚爬上床,生怕不小心碰着他的伤口。

    等她缩着身子躺下时——

    平躺很艰难,只能侧着睡。

    她轻轻的调整睡姿,先是朝着墙,但很快,她就嗅到暗黄泛青的墙壁传来的霉味。

    虽然她努力去忽略这股子潮湿的霉味,无奈她的脸实在离墙太近,那味道直往她鼻子里钻,给她一种身处地牢的感觉。

    就在她快要憋不住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揽过她的肩膀,直接将她调了个方向。

    “憋气作甚,也不怕把自己憋坏了。”男人悦耳低沉的嗓音传来。

    黑暗中,陶缇看不见,只是凭着那拂过脸颊的温热气息,判断出裴延这会儿离得他很近,她胡乱答着,“没、没憋气……”

    她的背紧紧贴着冰凉的墙壁,试图在两人之间拉出一些距离,起码别贴着。只是床太小了,她实在难以挤出更多的空间,身体还是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一些。

    好在四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稍微减少了窘迫感。

    安静了一会儿,裴延轻轻开口道,“阿缇,昨夜那么危险,你为何还冲上来?若不是你走运落了水,你的性命怕是难保。”

    听着这个问题,陶缇沉默了片刻,才道,“看到你有危险了,下意识想去救呀。救人还要理由吗?”

    裴延,“……”

    “如果一定要有理由,那大概是人的生命很宝贵吧。人这一辈子只有一条命,没了就是没了……”陶缇补充道。

    裴延抿了抿唇,本来有点期待的心情这会儿不知怎变得有些郁闷。他斟酌片刻,又问,“所以,如果被刺杀的不是孤,换做是其他人,你也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

    陶缇一噎。

    心底却第一时间给出了回答:当然不是。

    她垂下眸,嗓音轻柔道,“殿下你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裴延的心剧烈跳动了一下,语气却保持着平静,“哪里不一样。”

    陶缇身子不由得绷紧了些,声音也更小了,蚊子哼哼似的,“就……殿下你一直以来这么照顾我,我们又是朋友……”

    朋友?裴延哑然失笑。

    他能感觉到身旁的小姑娘已经快缩成一团了,要是再追问下去,她怕是今夜都没法好好休息。想到白日她疲惫的神色,裴延没再打破砂锅问到底。

    没想到才静一会儿,就听到小姑娘怯生生的出了声,“殿下,你说……今日那个猎户的尸体,会不会被人发现啊?”

    裴延微愣,她要不提,他都快忘了这一茬。

    他道,“应当不会这么快发现,便是发现了,旁人也奈何不了我们。”

    相比于杀了猎户这回事,裴延更关心的是陶缇对他的印象。

    想到她那副被吓傻了的样子,他沉声道,“阿缇,今日孤杀了那个猎户,你会不会觉得孤……心狠手辣?”

    一想到那个猎户的丑恶嘴脸,陶缇简直气成河豚,闷闷道,“才不会!那个人活该!如果不是殿下你及时出手,我也一定会杀了他!”

    刚一说完,她立马懊恼的闭嘴。

    自己怎么当着裴延的面喊打喊杀呢,这一点都不温柔文雅!

    裴延似是猜到她的想法,轻笑了两下。

    须臾,他温声道,“你不会为这事疏远了孤,那孤就放心了。”

    “不会的,对付坏人就该那样,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不必感激。要说恩情,你在画舫上救了孤一命,应当是孤感激你才对。”

    “嗐,你别放心上,我其实也没帮上什么……说起来,我还害得你掉水里,搞的咋俩跟漂流瓶似的,漂了四十多里……”说到后面,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成了含糊不清的嘟囔。

    裴延只听得她前半句,语气认真道,“救命之恩,是要放在心上的……让孤想想要如何报答你?”

    陶缇,“不用不用。”

    裴延,“不如以身相许?”

    陶缇,“???”

    是她幻听了,还是裴延脑子烧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