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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可以这么理解,但我更倾向于是工作上的搭档。”

    “难道……难道你是那个美国回来的数学教授?”乔俊烈憬然道,“幸会!幸会!你的大名我很早就听说过了!”说罢,便上前与陈爝握手。

    “乔警官的英雄事迹,我在上海也听宋队长说过不少。”

    后来我才知道,这位乔俊烈是重庆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刑警,曾经负责涉黑涉恶类犯罪,因缉拿罪犯如同追逐猎物一般凶狠,人送绰号“山城虎”。但因为工作过程中常常自行其是,不听从上级指挥,喜欢单独行动,所以受到过严厉的处分。

    这次“阎帝案”案情错综复杂,警局决定成立专案组,乔俊烈向领导写了好几封保证书,这才获许参与这次案件的侦查工作。

    乔俊烈和宋伯雄相识于多年前一次重庆、上海两地公安的跨省联合行动。宋伯雄非常欣赏乔俊烈的工作能力,两人遂成莫逆之交。

    由于这次“阎帝案”其中一位被害人的失踪涉及上海一位嫌疑人,乔俊烈几周前来沪调查取证,协助他办案的宋伯雄自然也对这个案子的内幕有了几分了解。宋伯雄知道此案已陷入胶着,所以找来陈爝,想听听他的意见。

    “搜过没?”陈爝又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

    “没发现问题。”乔俊烈说话时尽量压低声音,像是怕被别人听见一般。

    陈爝沉思片刻,又道:“没可能啊……都查清楚了?”

    “当然。”乔俊烈皱眉道,“我也觉得这件事非常奇怪……可是现在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枉然。陈教授,你准备在这里留多久?”

    “有个朋友需要我们帮忙,等今天下午听完遗嘱宣读,估计就可以走了。”

    走到大门口,乔俊烈道:“好,那我们先告辞了。两位保重,后会有期!”

    朱沛也道:“陈教授,韩先生,再见!”

    跨出门槛的时候,朱沛绊了一脚,立足不稳,幸好乔俊烈在边上扶了一把,她才没有摔倒。出门后,两人同时朝我们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向警车。

    待他们的警车走远,我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陈爝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明白?那个‘阎帝案’又是怎么回事?”

    陈爝一脸鄙笑说道:“韩晋,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来这里,既不是为了那点钱,也不是对袁老爷子感兴趣,而是因为‘阎帝案’!”

    3

    这一切都要从五年前的一个雨夜说起。

    夜里九点,重庆公安接到一起报案,在渝北区月亮湾发生了一起绑架案。月亮湾是当地有名的别墅区,著名的富人权贵聚集圈,房价也高出周围楼盘许多。既然是富人聚集的地方,发生绑架案的概率自然也高出其他地区很多。

    朱沛正是当日负责出警的刑警之一,和她搭档的是队里的老刘。

    失踪者的名字叫蒋大鹏,五十多岁,是一家民营医院的院长。报警的人是蒋大鹏的妻子郭女士,她说已经一整天没有丈夫任何消息了,问家里的仆人,也都说没看见。

    起初朱沛并没有在意,毕竟大部分的失踪案都是失踪者自己离家出走,过不了几天就会回家。但郭女士一口咬定是绑架,还说在丈夫的卧室中发现了一张奇怪的纸片,上面画了很多奇怪的字,看也看不懂。

    老刘让郭女士把纸片拿来一看,说这不是道教的符箓嘛!

    符箓又称丹书,据说起源于巫觋,有召神驱鬼的功效。符箓上歪歪扭扭的文字就是符咒。但是朱沛和老刘都看不懂符箓上的文字。除此之外,符箓背后还有一个奇怪的图案,像是一个大盘子,上面有许多歪歪扭扭的符号。

    古怪扭曲的符文配合着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次日,朱沛带着符箓拜访了一位研究道藏的宗教学教授。

    那教授看了一眼符箓,惊恐万状,立刻道:“朱警官,你这符箓从哪里来的?”

    朱沛不明白他为何反应如此之大,便如实相告。

    教授沉吟片刻,忧道:“实不相瞒,这是一张‘催命符’!当然,催命符只是一个统称,有好几个种类。你看这符文的写法,五鬼绝命,着实狠毒!符箓背后的图案,便是此人的死法,这应该是个名为‘虿盆’的古代刑具。如果这玩意儿不是蒋先生的恶作剧,恐怕……”

    朱沛惊道:“难道蒋先生会死于‘虿盆’之中?”

    她在大学时期读过《封神演义》,知道虿盆是将蛇蝎等毒物填满大坑,然后将罪犯投入其中的刑罚。本以为是小说家言,不知历史上其实真实存在。

    教授摇了摇头,不作回答。

    重庆公安很快启动了失踪调查,调取了失踪地点及周围的视频监控,包括失踪者的通信信息,并将直系亲属血样的dna录入失踪人口信息系统及无名尸体信息系统,并在公安内网发布了失踪者的协查通报。

    蒋大鹏失踪两个月后,另一起极为相似的失踪案出现在了涪陵区。

    这次的失踪者是一位颇有声望的企业家,也是如人间蒸发般消失,办公室中留下一张“催命符”,符箓背后是一个“绞首台”的图案。

    连续两起极为相似的失踪案,让警方立刻重视起来,并成立了专案组。

    专案组的侦查员乔俊烈对符箓背后的刑具图案非常在意,认为这是破案的关键线索,经人介绍,他拜访了刑具博物馆的馆主袁秉德。袁秉德谙熟各类古代刑具,堪称这个领域的方家,深受业内人士的推崇。

    乔俊烈在袁秉德这里了解了不少古代刑具的知识,他试图在这两种刑具之间,寻找某种联系。但专案组其他侦查员却认为刑具图案不过是罪犯误导警方的手段,并无太大价值。

    然而,继第二起失踪案才过了一个月,第三位失踪者又出现了……

    由于现场出现了“催命符”,人又不知所终,许多自媒体渲染说他们是被抓去了阴间,好事者还给这次连环失踪案取名为“阎帝案”。

    接二连三的失踪者令重庆警方陷入舆论危机,公众开始质疑警方的能力,媒体也质问警方破案进度何以如此之缓慢。负责此案的刑警乔俊烈当然首当其冲,成为众矢之的。他背负巨大的压力,烟一支接着一支地抽,整夜目不交睫。

    袁秉德得知此事后,还特意打电话给乔俊烈,让他不要太有压力,侦查案件和研究古董都要慢工出细活,需要一双慧眼慢慢辨识,急不来。破案太急,不讲证据,容易抓错好人,收藏古董,如果太急,容易被骗得血本无归。

    他不仅在专业上提供帮助,精神上也一直支持着乔俊烈。

    乔俊烈受到袁秉德的鼓舞,振作起来,开始重新审视这个案件。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发现了这些失踪者的共通点。首先,这些人都是名流阶层,非富即贵。其次,经过详细调查,乔俊烈发现这些人做的事,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光彩。说他们是为富不仁也不为过。那位姓蒋的院长,就利用职务之便非法牟利,与黑心药企合作,贩卖不合格药品,造成大量病患出现不良反应,甚至死亡。另一位企业老总更是个令人唾弃的恋童癖,经常嫖宿幼女,私生活劣迹斑斑。

    乔俊烈甚至觉得这些人都死有余辜,绑架他们的备不住还是个“侠客”呢!

    但现在毕竟是法治社会,即便这些人有罪,也应该交给法官来裁决,私人没有权利对任何人进行惩罚,即便是罪大恶极之人。身为人民警察,乔俊烈必须遵守法律规定,将凶嫌捉拿归案。可话虽如此,目前的调查没有任何进展,被害人生死未卜,除了符箓外,没有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就在前几日,乔俊烈正在食堂用餐,老远瞧见朱沛在角落抹眼泪。

    他走上前问了几句才知道,原来朱沛失恋了,起因是她男友的妈妈觉得刑警的工作太危险,经常奋战在第一线,如果想要继续交往,她必须辞职。男友是个妈宝,自己也没主意,什么都听妈妈的话。朱沛气得不行,说要分手,结果男友也没挽留。

    “你说,他怎么这么没用!”朱沛哭得鼻头通红,说话一抽一抽的。

    “身为人民警察的男友,应该感到骄傲才对!没有他更好,警队里那么多好青年,你瞧上哪个,跟烈哥说,其余的包在我身上!对了,咱们刑侦队的小叶不错,长得又帅,个子又高,你不考虑一下和他耍朋友?”

    “豁我哦!小叶儿子都五岁了!”朱沛瞪了乔俊烈一眼。

    “啥子?都有儿子了?”乔俊烈瞬间一愣,“看不出啊,小叶这龟儿,真看不出。”

    朱沛用纸巾擦去眼角的泪滴,吐了口气道:“算了,我也想明白了。我和他根本不是一路人,所以也谈不到一块儿去。我爱看的东西,他觉得装,他喜欢的,我又觉得俗气。有时候我想,门当户对更多是指精神层面的吧?唉,就算勉强坚持,最后还是会分手。男女朋友是这样,朋友也是这样。”

    乔俊烈本想安慰几句,却发现朱沛这几句话说得十分在理,于是顺着她说道:“没错,朋友和朋友之间,也是需要棋逢对手,否则对方说什么都听不明白……”就在此时,他心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

    而这个念头,正是整起“阎帝案”的关键所在!

    朱沛见乔俊烈面色大变,怯道:“你没事吧?”

    “如果罪犯是因为他们的恶行而绑架他们的话,就会出现一个问题。”乔俊烈没头没脑地说道,“而这个问题,之前我们都忽略了!”

    “什么问题?”朱沛知道他在说失踪案的事。

    “这些家伙非富即贵,不是普通百姓能够接触到的。那么,这个罪犯是如何得知他们这些罪行的呢?警方都花了大量的精力去调查,才查出一些端倪,普通人可能吗?所以,罪犯得知这些情报,唯有一种可能……”

    朱沛一听之下,随即明白了乔俊烈的意思,接口道:“罪犯是从他们自己口中听来的。”

    她脑海中仿佛已经能够想象,富商们围坐在一起夸夸其谈的场景。酒过三巡,就连平日里见不得人的龌龊之事,也能毫无顾忌地说出来。而在角落中某个还有良知的人,冷冷看着他们,虽然面上保持着笑容,但心里已动了杀机。

    如此看来,这个罪犯的真实身份和社会地位,恐怕也非同凡响。

    “还有个问题,他啷个要那么做呢?”乔俊烈把视线投向窗外,喃喃道,“有财力,又有脑子。犯了那么多事,竟然都没留下线索。小朱,这老鲫壳可是根硬骨头噻……”

    4

    听完陈爝的叙述,我忙道:“所以,你一听谭丽娜说他的公公是袁秉德,就已打算要来这里调查‘阎帝案’了,是不是?”

    陈爝点头道:“可以这么理解。”

    我不满道:“那你何必骗我呢?说什么仰慕袁秉德老先生之类的屁话!直接告诉我事情的真相,难道我会阻止你吗?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陈爝不耐烦道:“别嚷嚷,我这不是告诉你了吗?况且你这人口风不紧,还胆小怕事,我如果跟你讲这次来重庆是为了调查杀人案,你进这博物馆还会这样淡定吗?”

    不管怎样他总有借口,我也懒得和他继续辩下去。

    送走乔俊烈和朱沛后,我们一起回客房。我让陈爝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给我说清楚。

    “接下去你准备怎么办?案子有眉目了吗?”我随口一问。

    “刚才见了乔警官,我便放心了。就目前来说,我知道的情况并不比他多多少。谁是始作俑者,相信乔警官心里已有了答案。眼下只剩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什么问题?”

    “是关于……”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陈爝立刻噤声。过不多时,敲门声响起。

    我打开门,发现站在门口的人是袁嘉亨。

    他保持着那标志性的笑脸,对我说道:“韩晋老师,没有打扰你休息吧?”

    “没呢,我正和陈……陈先生在闲聊。”

    “这样啊?不知能不能和你去书房聊聊?”见我表现出些许犹豫,袁嘉亨立刻道,“放心,就是想和韩晋老师聊聊推理小说,没有其他事。如果不方便的话……”

    “方便,方便。”虽然我很想听陈爝下一步的计划,但袁嘉亨盛情难却,总不好扫了他的兴。何况若不是他接纳我们,我和陈爝昨夜很可能露宿郊外。

    “那太好了,请随我来。”袁嘉亨很高兴。

    看来只能等聊天回来之后,再和陈爝讨论案情了。临走之前,我又回头看了一眼陈爝,发现他已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袁秉德的书房很大,藏书颇丰,其中大多是关于古器物的著作。袁嘉亨让董琳沏了壶茶,然后与我隔着书桌,面对面坐下。

    “我身边都没几个读推理小说的朋友,平时也没机会和人交流,这次能遇到韩晋老师,真是太高兴了!终于找到一个同好,可以交流一下阅读心得!”

    “网上就有很多推理迷啊!”我很奇怪他为什么这么说。

    “网络和现实还是有区别的嘛!我更喜欢真实的感觉。对了,老师您喜欢看哪些作家的作品呢?塑造角色的时候,有没有真实人物参考?”

    其实我想告诉他,我读的推理小说并不多,算不上资深推理迷,而且所谓“小说”也只不过是把陈爝的经历记录下来,算不得创作。

    但我知道这么说恐怕会令袁嘉亨失望,于是道:“我比较喜欢的推理作家是柯南·道尔。至于笔下的人物,应该都有原型的。”

    “那陈爝真有其人吗?”袁嘉亨有些兴奋。

    “嗯,是的。”我尴尬地点了点头。

    “他是谁呢?我真想见见他呢!生活中应该也很有趣吧?”

    我心想你已经见过了,就是躺在客房里的那个瞌睡虫,嘴上却说:“下次有机会的话,介绍你们俩认识……”

    “真的吗?那太好了!”袁嘉亨顿了顿,又道,“其实,我还有件事想告诉韩晋老师。”

    “请说。”我冥冥中觉得他接下去说的话,才是找我来这里的原因。

    “其实,我想成为一名推理作家。”袁嘉亨鼓起勇气说道。

    他这话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堂堂富商之子,竟想写推理小说?

    袁嘉亨继续道:“我哥哥袁嘉志你见过吧?他在上海开了家广告公司,生意做得不错,这件事我们都知道。我大姐袁嘉月在成都经营服装生意,做得也是有声有色。袁家只有我废人一个,留学回来后无所适从,父亲介绍的工作也没一份做得下去。为此,我一直被父亲嫌弃,被他看成袁家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