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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情
    梅朵在阳台上,小步徘徊,低头刷着学校新闻网,关心梅时与的新闻有无刊出,心绪幽幽。

    刷新无数遍,只新出现一条学校会议新闻——我校召开精简机构工作会议。

    点进去。

    梅朵震惊住,校长办公室下面的挂靠部门,特别是秘书科、行政科,人员几乎裁减殆尽。

    梅时与回头怎么办公?

    李之鸿太不地道。

    明天T大和美方要签个合作协议,回到酒店,教育署官员和梅时与在酒店会议室稍微聊了几句。

    梅朵看到群里有老师说晚上没吃饱,问零食。

    知道梅时与回来了。

    刘初雪拿着手机从床上坐起,朝阳台喊,“朵朵,你把我包里的零食送给夏老师,多拿一点,还有其他老师可能也需要。”

    梅朵真是巴不得有这一声。

    应下,拿了刘初雪的零食,又带上自己吃晚餐时留下的一个叁明治,给梅时与的。

    叁明治下压了一张照片。

    送完那些老师,她稳了稳呼吸,假装大方地敲了梅时与的门,无人应。

    旁边老师听到敲门声,探出头来。

    梅朵拿着叁明治的手不自觉收了收,心跳得厉害,一点一点逾矩私心,好像无所遁形。

    那位老师已经看到了,倒没多想,“哦,还有给梅校长的是吧,校长在会议室呢。”

    梅朵摸找到会议室,很安静,应该早散会了,但灯还亮着。

    站到门口。

    梅时与躬身坐在沙发上,手肘压在膝盖处,像撑着背上无形的重担,指尖缓缓推动手机光洁的屏幕。

    他也看到了新闻。

    他在反思。

    只身来学校,想革除积弊,振兴理科,难免伤筋动骨,需要有人从中斡旋,给上上药,揉揉骨。

    最好的人选莫过于李之鸿。

    如今却闹到这个地步,上头除了调查李的所作所为,也会质疑他的协作能力。

    门前有人影,他察觉后看过来,是梅朵,站在那乖乖的。

    梅朵淡淡笑了笑,走过来,在他脚边蹲下,递上叁明治,“群里有老师说饿了,刘老师让我送零食。我也给你带了一个,吃晚饭的时候想,你应酬可能吃不尽兴,所以帮你留了它。”

    少女用绵哑哑的声音,讲述细腻的关怀,在孤独失意的冬夜,像温暖的软绒,焐在心上,氲出热意。

    梅时与视线从叁明治上转到她脸上,再收回,并未表露出兴味,“不用,谢谢。”

    他似乎很累,不是很想说话,侧身要拿搁在扶手上的西装外套和领带。

    梅朵知他要走,手慌忙落在他腕上,不算用力道地按住。

    手腕上的触感温热柔软,梅时与动作停顿,继而扭腕挣脱,语气有些无力,“梅朵。”

    梅朵忍着退缩的懦弱情绪,看他腕上精致的表,低着脸,小声道,“还有十五分钟我就十八岁了。”

    梅时与手腕处发出不由意识支配的轻微震动。

    梅朵咬住内唇,知道这样对他很残忍,她很抱歉,但是最无辜的是她,本可以拥有他十八年的爱护与陪伴。

    “这些年,我一直很孤单,最后一刻钟的未成年,你陪陪我吧。”

    让我也陪陪你,听听你的烦恼,慰藉你的不快。

    闻言,梅时与到底心软下来,自始至终都不关梅朵的事。

    于是按捺情绪,重新坐好。

    梅朵从叁明治底抽出一张照片。

    梅时与的目光落到上面——一棵枝叶如棚的香樟树占据了照片很大部分,树底有一个很小的娃娃,站都站不稳,扑靠在一只小椅子边,黑黑的大眼睛里是对四周的好奇,嘴角有笑,不知人间疾苦、人生哀乐。

    他猜这是小时候的梅朵,他被深深吸引,发自内心深处的专注。

    梅朵低声说,“这张照片是我妈妈去世那年照的。外婆说,这棵香樟树是她爷爷种的,在荒年里,很小的她看小树苗在院子里平静生长,绿意蔚然,会感受一种精神在支撑着她。希望以后也能鼓舞我。”

    梅时与听后,想到她日后这一路艰难,幼小坚韧、孤独成长,从小就命中注定,可以料及,胸口发闷,滋味杂陈,心绪被牢牢牵动。

    自己的一时失意,顿觉不过须臾,完全不值一提。

    梅朵继续说,“外婆没想到,我会遇见你。让我不需要它给我力量,我自己就是它,内心坚定,阳光充盈。所以,我很感激你,也很依赖,像依赖……”

    她吸一口气,抬头,水润泛红的眼睛对视梅时与,抿了抿唇,说,“依赖父亲……”

    梅时与轻叹,拍了拍她的头,“朵朵,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你都是靠自己更多。将来还会长大,会不需要依赖任何人。”

    梅朵瘪着嘴倔强摇头,眼睛更红,蓄得泪意更多,盈盈闪动,小手紧张地从梅时与的腕上摸到掌心,握住。

    有点凉,但柔柔软软的,直抵心灵。

    梅时与手臂一震,想抽离,梅朵拽着不让,“但我现在还没有长大,还差一点点时间,你像父亲一样给了我很多很多,再多给我一点点好不好?我想叫叫你,叫你一声爸爸,可以么?”

    轻轻的声音,像平地惊雷裂在梅时与脑海,  浓墨般的眼睛震惊地在梅朵脸上惊恐逡巡,胸腔不住鼓动,奇异的情绪晃荡澎湃,凌乱中还有清晰的真实,似乎牵动骨血,太过陌生,太过汹涌。

    梅朵期待地给他缓和的时间,等着他犹豫,忍受时间静静流走,带着指针滑过十二点。

    有点遗憾。

    可是,她十八岁了。

    梅朵像抱着浮木一样握住梅时与的手,手臂都在瑟瑟发抖,吸了吸鼻子,“那你愿意把我当成大人么?可以和你谈情说爱……”

    她声音发抖,肝胆俱颤,要完了,她跟爸爸说出这样的话。

    话已出口,怕此后断无机会,绝不能停下,“可以陪你相濡以沫,也可以做一棵小树苗,在你眼底茁壮成长,做你生活里的小希望。”

    “人家说,种下一颗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