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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没几步,果然看见里头堆满了杂物的角落里,隐隐伏着一个黑影,那儿堆着几个泔水桶,虽然盖着盖子,但是味道大,路过的也很少有人往这儿走。

    那黑影似乎就一个人,安知灵故意发出了一点响动,踢翻了地上的石子。果然,随即就见那人影猛地站直转过身,戒备地看着她。这巷子里灯影昏暗,借着一点外头传进来的光,隐约能看出对方是个佝偻着身子的男人,全身包得严严实实,怀里果然抱着一个孩子,一手还捂着孩子的嘴。

    安知灵离了他几步远,只瞧见孩子安安稳稳地在他怀里躺着,也没了哭闹声,心中一紧,不知到底是个情况,两边对峙了一会儿,她才长松了口气似的:“吓死了我了,外头听见孩子哭声,还以为夜阎王出来了。孙老二你倒个泔水还带着孩子,就不能叫你媳妇给看一会儿吗?”

    她这话说完,里头的人似乎出现了一丝的松懈,但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安知灵便又道:“这儿味道大的,你也不怕熏着了孩子。”她说着就往里走,袖中暗地翻出一只小匣,握在手中。那里头的人也不动,也不叫她站住,等她走到了近前,忽见对方指间银光一闪。安知灵早有防备,抬手格挡,谁知那银光却不是冲着她来的,反而没入了怀中孩子的颈间。

    这倒令她始料不及,右手猛地去勾他怀里孩子的衣领,对面冷笑一声,竟也痛快地松开了手。

    那孩子大约三四岁,分量也不轻,安知灵将其夺了过来之后,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那黑影袖间又取出什么,一点寒光在眼前闪过,这回是当真冲着安知灵来了。

    安知灵抱着孩子,旋身一脚蹬着狭窄的小巷,避开了这一招。然后再不犹豫,飞快往巷子外跑。这儿离巷口不远,只要跑到街道上,必然就能甩开身后的人。

    对方也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一招落空,又很快追了上来。安知灵抱着孩子,虽跑在前面,但很快就被追上。这儿离巷口已经只有几步远,身后的黑影伸手勾住她的衣袖,只听“撕拉”一声,衣料划拉开了一个口子。安知灵忽然止住了步子,猛地转身,终于露出了藏在袖子里的小匣。二人这事距离极近,对方料到不好,但也已经闪避不开,紧接着便听得一声闷哼。

    “你……”对方声音里似有几分不可思议,动作也是一个踉跄,却并未如意料之中倒下,安知灵心下一沉,此处距离巷口虽仅有几步之远,但却好像隔了天堑。

    这时头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似乎有人踩着屋瓦在这附近。那黑影听见动静,动作一滞,忽然转身几步跳上了巷子两旁的高墙,又消失在了巷子深处茫茫的黑暗中。

    第35章 西北有高楼四

    安知灵抱着孩子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显然没有料到事情是这么个发展。

    直到巷口的屋顶上落下个人,他落地之后,先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定只有她一个人,才缓缓地朝她走过来。

    安知灵警惕地看着他,后退两步到了有光处,直到对方走到了近前看清了他的面容,这才愣了愣,松开了紧抱着孩子的手。

    虽然依旧带着面具,但这张面具这身打扮在一天之内见了三次,怎么也不会认错。她虽带着面具,但衣服装饰并未改变,黑衣男子显然也认出了她,脚步不由一顿。他神色复杂地望着她,虽未开口,但目光里明明白白地传递这一个讯息:怎么又是你?

    “怎么又是你?”安知灵先下手为强理直气壮地问。明显感觉到对方叫她噎了噎,不由心中畅快。

    那男子目光落在她怀里的抱着的孩子身上,安知灵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发现还有呼吸,她又大致检查了一下,发现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这才松了口气。

    “好像只是睡着了。”她说完才意识到还不清楚对方是敌是友。

    带着花神面具的男子点点头,朝她伸手想接过那孩子。安知灵道:“你的孩子?”

    对方动作一顿,终于开口道:“花神庙里那位婆婆的孙子。”

    他声音低沉但显然很年轻,确实不像有孩子的人。安知灵闻言低头仔细看了看,才发现确实是下午花神庙里,伸手要她抱着去树上挂剪纸的那个小胖娃娃。下午他也在庙里,难怪孩子丢了他会在这儿。

    安知灵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孩子递给了他。男子一手托着睡着了的孩子,转身朝巷子外走,到了外面回过头发现她未跟上来,又停了下来,似乎在等她。

    等她干什么哪?安知灵一头雾水。但鬼使神差的,她还是跟了上去。送佛送到西吧,她心想,以免这家伙也不是个好人。

    二人一同往花神庙走,来时没有察觉,回去的时候安知灵才意识到,花神庙就在城东。那这么想来,之前城东走水,恐怕也是有人故意为之。

    “城东是哪里起火?”她开口问道。

    对方显然也明白她的用意:“距离花神庙不远的一处杂物间,火势不大,很快就控制住了。”

    那就是了,她低声道:“看来不是什么夜阎王,是黑白无常才对。”

    一旁抱着孩子的男子低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会在那儿?”

    “在巷子口听见孩子的哭声,无意间撞上的。”安知灵答完,转过头问他,“倒是你又为什么会来这儿?”

    带着花神面具的男子简洁道:“追着一个人影到了这儿。”算是侧面印证了她的推想。

    两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言。等安知灵回过神,才发现周围人渐渐多了起来,看来已到了花神庙附近。果然隔了老远,就听见老妇的哭声和旁人的安慰声。

    一群人围在花神庙前,其中也有不少带着花神面具出来赏玩的青年男女,本是想来花神树下求姻缘,不料出了这样的事情,站在花神庙外进退两难。

    安知灵跟着身旁的男子挤开人群进去,果然看见中间一个老妇正捂着胸口哭得肝肠寸断,口中哭喊着:“……这叫我怎么同我儿媳交代哦!”

    众人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正跟着长吁短叹,正好人群中有人眼见,瞧见了挤进人群的两人,高声道:“诶,这不是小宝吗!”

    一群人定睛一看男子怀中沉沉入睡的孩子,也个个眉开眼笑,慌忙推着老妇:“别哭了,快看你家小宝好好的回来啦!”

    老妇人忙胡乱抹了一把眼泪鼻涕,扑上来接过了孩子,果然是她刚走失了的孙儿,心中顿时一块大石落地,几乎又要喜极而泣,一边哄着孩子,一边口里忙不迭地道谢:“谢公子,多谢公子替我找回了孙子!”

    带着花神面具的男子摇摇头:“我赶到的时候,这位姑娘已经救下了您的孙子。”他露出身后跟着的女子,安知灵一愣,眼见着老妇人又扑了上来,拉住她的手千恩万谢,她不习惯这场景,僵硬道:“路过而已,您还是带他进去,仔细看看身上有没有受伤吧。”

    这倒是提醒了她,老妇人忙抱着孩子引两人往花神庙里头走。其他围观的人群见孩子已经找回来了,也都松了口气,很快就散开各自赏灯去了。

    三人到了花神庙后头的杂间,里面还有间小小的卧房,显然是她平日里住的地方。老妇人将孩子放在床上,翻开他的衣领仔细查看了一番,松了口气:“没有没有,好在应该没什么大碍。”

    安知灵有些奇怪,那老妇见了便解释道:“往常几个丢的孩子,送回来时,脖子这儿多半有个咬痕。”

    “咬的?”安知灵一愣,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古怪,“这是为什么?”

    “这谁知道哪。一开始乡亲们猜是叫什么动物给咬了,但大夫看了,那伤分明是叫人咬的。”

    安知灵又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异常?”

    那老妇想了一会儿:“丢了的孩子刚回来那几天,夜里常哭闹,白天也恍恍惚惚的,过了十天半个月,又自己好了,你说怪不怪?”

    怪。

    安知灵皱眉沉思了一阵,忽然上前将孩子翻了过来。花神婆婆既然听说是她找回了孩子,自然也不阻拦,只忧心忡忡地看着她动作。

    戴花神面具的男子站在一旁,看她将孩子翻过来后,伸手按上孩子的后颈,沿着脊椎骨摩挲着向上按了三指,动作一顿。接着解开了孩子梳上去的头发,指尖轻轻在他后脑上摸了一阵,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他将桌上的油灯取了过来,放在她手旁,明亮的烛光下,她终于找到了位置,一旁围着的两人,只见她松开手指,底下一处细小的伤痕,显然是被针扎过的痕迹。这针孔很小,又被头发盖住了,寻常不能发现。

    那老妇见了又是一惊,颤巍巍地问道:“这是什么?”

    “我之前在巷子里见那人用针扎了孩子,大概上头有麻药。”她说到这儿不由顿了顿,才继续说,“我这儿有个驱邪的法子,你去医馆配些清心静气的方子,放在浴桶里,等孩子醒了,让他泡一下药浴将汗发出来多半就能好了。”

    那老妇问道:“姑娘原来是个大夫?”

    安知灵一笑,信口拈来:“我外公是个游方术士,我早年常看他替人驱邪,就想着这法子兴许有用。若是不管用,还是得去好好看看大夫。”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旁带着花神面具的男子瞥了她一眼,老妇人却是不疑有他,又是千恩万谢一直将他们送出了房门。

    两人从花神庙出来,刚一出门,就遇见了外头提着花篮卖花的女孩。大概八九岁大,提着一篮鲜花,见两人前后出来,显然以为他们是一起的,便凑上来问:“哥哥,买花吗,可以送给姐姐?”

    安知灵从后头跟上来,没头没脑地听见这一句,探过头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带着花神面具的男子低头看了眼女孩篮子里的花,还有小半篮,应该是白天刚摘下来的,虽还开得艳丽,但最好的大概都被挑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有些蔫。

    “剩下的这些多少银子?”他忽然开口问。

    安知灵一愣,倒是女孩听了双眼发亮,连声音也响亮了些:“十文钱!”

    他从腰间取出十个铜板给她,将篮子里的花接了过来:“卖完就能回家?”

    女孩欢天喜地地点头应了,临走还不忘嘴甜地送上一句:“您心真好,祝二位有情人终成眷属。”

    买花的人似乎是懒得多解释,一声不吭地生生受了这句谢。他转过头,安知灵瞧着他手上那把有些打蔫儿的花,干笑了两声:“日行一善。”

    黑衣男子瞧了她一眼,将花递给她。

    安知灵被他这举动唬得忙道:“无功不受禄。”

    “那拿一个问题来换吧。”对方淡淡道。

    安知灵以为他要问之前巷子里遇见那人影的具体情况,谁知他却开口问:“你外公不是江上摆渡的吗,何时又成了游方术士?”

    她心上似是劈了一道闪电,照得她脸上的神情都空白了几秒:“你……”只见带着花神面具的男子瞧着她的神情却忽然笑了起来,嘴角微微扬起好看的线条,连面具下的眸子里都染上了几分笑。

    安知灵下意识地伸手就要去掀他的面具,手指刚放到那面具上,就被他伸手按住了。他指间温热,触到她冰凉的手指上,好似摸着了火,烫得她微微瑟缩了一下。

    接着,就见他伸手取下了那张带了一天的面具,露出了面具底下的真容。安知灵目光一错不错地沿着他的嘴唇,滑过他的鼻子,再到眼睛,最后落在他眉间那一点沾染了朱砂的梅花图案上,愣愣地竟是半晌说不出话。

    谢敛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斜月,他的马系在花神庙外一棵垂杨树下,百无聊赖地撅着蹄子。他上去解开了马绳,安抚地替它顺了顺毛,回过头来带着面具的女子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准备怎么回去?”他平静道,“山门亥时落锁。”

    第36章 西北有高楼五

    安知灵第二天到藏书阁的时候,迟了一会儿,进屋的时候还打了个哈欠。这事儿比较少见,明孺从故纸堆里抬头打量了她一眼:“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安知灵那个打了一半的哈欠就这么生生地停在了半路,警惕道:“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明孺一头雾水,“你要是昨晚回来的晚,用过饭后躲里面睡一会儿吧。”

    安知灵这才发现自己有点反应过度,讪讪地坐到了他旁边,帮着理了几本书出来,随口问道:“昨天的雅宴怎么样?”

    说到这个,明孺果然就来了精神,眼睛都亮了亮:“特别好!”他摇摇头,“你没去太可惜了,昨天几乎所有弟子都去了,各个宗门的首席也几乎都齐了,到底是卫师兄!”

    安知灵不解道:“这跟你卫师兄有什么关系?”

    明孺振振有词:“不是卫师兄,这山上谁还有这么大的本事,私下的集会能聚齐这么多人?”

    他不说倒还好,一提安知灵就隐隐有气:“你之前不是说你谢师兄与卫嘉玉关系亲厚,昨日的雅宴他必会出席吗?”

    “这……大多数人都这么想吧。”明孺赫然地摸摸头,忽然道,“不过你怎么知道谢师兄昨日没出席雅宴?”

    安知灵一哽,含糊道:“我来的路上听几个女弟子说的。”

    “哎,谢师兄闭关了两年,出关之后就下了山,最近刚回来又养了许久的伤,这回雅宴也有许多师妹们是冲着他去的。昨日听说他不在,倒是许多人失望。”明孺接着又道,“不过很快就是春试了,到时候他肯定会参加剑宗的比试!”

    提到春试,安知灵才想起之前冯兰确实也与她提起过,只是她那时未来得及细问,正好一并问个清楚:“这春试究竟是怎么回事?”

    明孺睁大了眼睛看她,显然对她连春试都未听过感到不可思议:“你既然能被招到这藏书阁里抄经,怎么也该是个山下的本地人吧,怎么竟连九宗三年一次的春试都没听过?”

    安知灵面色如常道:“听自然听过一些,不过哪里知道具体是怎么个事情。”

    这半个月来,明孺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是山下哪户小门的女儿,正巧识几个字上山来帮着抄经补贴家用。于是听见她这样说,倒也觉得说得过去:“春试就是各宗三年一次为期十天的大考。不过虽说是宗内大考,但其实主要是考给外人看的。这段时间,山门大开,各宗弟子的亲眷都可以趁此机会上山探望。各宗还会邀请如今江湖上有名望的帮派世家,一同莅临校考。一来是为显考试公正,二来主要是给各宗优秀的弟子一个在天下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机会。如此一来,若是这些弟子日后出师下山,也必能谋得一份好前程。”

    安知灵听得有趣,忍不住问:“九宗辛辛苦苦培养了这么久的弟子,如此一来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明孺却嗤道:“九宗再大,也不过这一个山头。就算这群人都留在山上,又能如何?文渊弟子下山入得庙堂,于九宗是一份保障;剑宗弟子下山入得江湖,于九宗又是一份保障……这些人岂非都是九宗威震武林的助力?”

    “不错,”安知灵笑道,“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我自己也想得到。”明孺轻哼了一声。

    安知灵轻笑了一声:“所以,春试上我就能见到你那尹师兄了?”

    “不行。”明孺摇摇头,“你要见他也得能去机枢的春试场啊。”

    安知灵皱眉道:“你刚才不是方说春试期间山门大开,任何人都可以上山来吗?”

    “我说得是弟子亲眷。”明孺纠正道。

    “那有什么区别,山上弟子数千,若是有人冒认一个,你们也能分辨出来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