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箫手里顺着螺纹拧灯泡,耐心回答,“相处得不错,认识了不少新朋友,气氛也很好,您放心。”
外婆看着闻箫的侧脸,想再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叹了口气,最后也没开口。
等饭菜上了桌,外婆先夹了块排骨到闻箫碗里,“你现在脸色看着都还不太好,身体还虚着,要多吃。”
闻箫没拒绝,把夹碗里的菜都吃完了。
一边帮闻箫夹菜,外婆又叮嘱,“对了,你这几天放学,千万别走栖霞路路口那条小道,据说那里差点出了人命。”
“人命?”
“就是人命。有人打架,一个年纪小的,被捅了一刀,血流得满地都是。人好像就住我们附近,不知道到底是哪家的孩子,不管什么原因,都不应该受这一遭,大人也不管管……”
外婆是退休教授,有证书的教育学专家,提到跟青少年教育相关的问题,就有说不完的话。
闻箫等外婆讲完,才抬眼,问了句,“人死了吗?”
外婆摇头,“想什么呢,没死,要真死了,警车早开过来了。对了,那人还跟你一个学校,说是穿着你们学校的校服。”
第三章
闻箫洗了碗从厨房出来,外婆正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眼镜看书。
按亮一旁的阅读灯,闻箫出声提醒,“外婆,光线太暗,对眼睛不好。”
“碗这么快就洗完了?”外婆取下眼镜,笑道,“年纪大了,忘了开灯这一茬。”说着,她拿着老花镜指指茶几上堆放的一沓书,“前两天跟你提过的,我有个学生,在高中当老师,今天下午,他把你能用上的课本、教辅还有试卷全拿过来了,你挑挑看,哪些能用上,缺什么我们改天再买。”
闻箫在沙发坐下,伸手捞了放最顶上的一本物理课本,随意翻了几页,发现内容不算眼生,嘴里答,“教辅资料一本够用了,不用另外再买。学校好像每一门课都出了内部资料,挺厚的。”
“那听了两天课,感觉怎么样?听得明白吗?”
见闻箫书也不翻了,静静望过来。知道自己这个外孙从小性子傲,特别是在学习上,就没认过输,更别说怕了,外婆笑道,“好好好,外婆错了,外婆不该怀疑你的学习能力,我们箫箫,当然听得懂!”
“嗯。”闻箫起身把一沓书全抱在手里,嘴里叼颗草莓,含糊道,“看书去了。”
“去吧去吧。”外婆把老花镜重新戴上,“看累了,就出来吃两块水果,歇歇眼睛。”
等闻箫到了卧室门口,她盯着书页,放轻了声音,“箫箫,虽然——可是,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外婆只希望你健健康康地活下去,想必,你爸妈也是一样的想法。”
被突然按下暂停键般,闻箫定在原地,落在浅色木地板上的影子跟风里的烛光一样微颤,许久才听见他很轻地应了一声,“您放心,我知道。”
闻箫的行李周六上午到的,他来明南时只拖了一个行李箱,里面一半是书,一半衣服。别的东西全打包好,走的邮政的平邮。便宜是便宜,就是慢如狗,让闻箫怀疑自己那几大包的行李是不是先绕着地球跑了两圈。
邮政的工作人员声音异常洪亮,“东西死沉死沉,装的都是些啥?我们不给送到家门口,你自己来搬啊!”
声音混着信号杂音,闻箫把手机拿远了些。
等对面人说完了,他才凑近听筒回答,“知道了,现在就过来。”
虽然是冬天,但已经立了春,风没前两个月那么冻人了。明南的天气不错,昨天今天都有太阳。从楼道出来,闻箫被阳光晃得眯了眯眼,他把黑色卫衣的帽子捞起来戴上,稍低下头,这才好受不少。
邮政离得不算远,走路差不多十五分钟,站街沿上,闻箫把手机地图调出来,研究完路线,选了条近路。
九章路路如其名,跟数学题一个复杂程度,闻箫捏着手机,站在一堵砖墙面前,深刻怀疑是不是地图出了问题,要不就是墙有问题,反正迷路不可能是他自己的原因。
正准备原路返回,转角的位置突然窜出一个矮矮的粉红色人影,头上扎的小辫子在空气里甩出半个圆,闭着眼跟小炮弹一样往前跑。
闻箫把人认出来——数学题老算不对那小女孩。他伸手拽住小女孩衣服的帽子,“别跑了,前面没路了。”
小女孩一个原地急刹,顶着长短不齐、路边野草似的刘海,仰头一看,“可乐哥哥?”又睁着一双大眼睛望向闻箫身后那堵墙,呆了两秒,完了大喊道,“哥——”喊完不知道说什么,学着闻箫的话,“别跑了,前面没路了!”
跟召唤术似的,话音刚在巷子里荡了两圈,一个穿黑色薄外套的就到了闻箫面前,开口:“草他妈的谁这么亏心,过完年压岁钱花不完往这儿砌了堵墙?”
闻箫心想,这差不多也是我想说的话了。
来人从外表判断,跟他年纪差不多大,头发是标准的板寸,一根根往上支棱,轮廓线条利落又干净,长得顺眼。穿一条松松垮垮的工装裤,裤子上银色的金属链不知道在哪儿去蒙了一层灰,让人怀疑是不是明南的雾霾太重。
立在旁边,听见传来的凌乱脚步声,闻箫出声提醒,“人追来了。”
然后他看见,这人的第一反应,是把他妹妹挡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