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像一柄利剑狠狠插进了龙泽的心口。

    天道偏爱他吗？

    答案是肯定的。

    从度雷劫的时候龙泽就知道了, 陆吾度雷劫时九死一生, 而他与陆吾同为伸手，天道却只是装模作样的劈了两道, 与陆吾相比, 一个只是被小刀片轻轻刮了一下，一个却被捅得苟延残喘。

    “天道偏爱你，但是却想尽办法想要杀了我。”陆吾的眸光逐渐变得猩红起来, “可是它不能做的太明显，它只能借着雷劫悄悄动手。好在我身为神兽，皮糙肉厚，没那么容易死。”

    “天道为什么要杀你？”龙泽面无表情的问他。

    龙泽上前一步，两人距离靠得极近，他看到那双向来盛满温水的眼睛里泛起血色，看到里面溢满了野心和欲望，这才是陆吾堕落的真正原因。

    陆吾说得好听，他只是始终都不愿意承认是自己嫉妒心作祟，天道早已察觉，所以提前想动手。

    可惜的是，除了几次雷劫，天道没有其他的办法。

    神兽的消亡在妖界能掀起狂风骤雨，在陆吾还未将自己的野心表现得太明显时，即便是天道也不可以做得太明显。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龙泽冷眼看他，“别给自己戴高帽，这么多祥瑞的消失，你筹划得可不止是这几年。”

    陆吾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有些遗憾的叹了一口气，“哎呀，这都被你发现了。那真是没办法了。”

    陆吾嘴角牵起笑容，瞳仁紧缩，下一秒身后的大狗便从他身侧飞跃而上，它那猩红的双眸紧紧盯着玄风肩上的小貔貅，从头顶越过的时候爪子一勾就要勾起崽崽。

    玄风冷笑一声，一手拽住混沌的狗爪子，狠狠往地上一摔，巨大的身体砸在地上掀起了一地的灰尘。玄风站在混沌身前，目光却对准了嘴角含笑的陆吾，“有我们在，奉劝你早点睡醒。”

    别成天只知道做白日梦。

    陆吾微微一笑，“我清醒的很，倒是你们不太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黑暗，他轻声道：“混沌的体内积攒了由无数人的怨气转变的邪祟，只要这些邪祟上身，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皆是我的门徒。到时，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即便是天道也不能奈我何。”

    “所以你将所有能压制邪祟的祥瑞杀死，就为了那一天？”

    “是啊。”陆吾的目光落在趴在玄风肩头的小貔貅身上，轻声道，“可惜我知道你们处理局还留了只貔貅的时候太晚了，否则她早就消失了。”

    那天去处理局登记信息的时候，陆吾有想过要解决了小貔貅，可那时他决定时机还不到。

    如今想来倒是有些后悔。

    这只小貔貅，比他想象中的厉害一些。

    难道貔貅都消失了千年，天道又让新的小貔貅出世了。

    为了阻止他，天道可谓是费劲了心思。

    可是……没用。

    陆吾突然出手，玄风迅速变回原形，巨大的玄武将小貔貅扔到自己的龟壳上，蛇头冷冷地盯着陆吾。一侧，硕大的应龙猛地一甩龙尾，深深将陆吾给抽出了十几米远。

    来前他们便已经做好了计划。

    玄风和龙泽对付陆吾，顾渺然对付混沌。

    混沌野蛮，只晓得用身体与顾渺然打斗，但随着朱雀神火落在他身上，他却十分机警地往龙泽和玄风身边撞去，顾渺然无奈之下只能撤掉自己的神火，转头化作一道红光冲了过去。

    陆吾细长的手指紧扣玄风的蛇颈，用力一甩就把玄风给甩出去了。

    玄风在地上滚了两圈，连忙变回人形从地上爬起来，他满眼都是震惊，搂着小貔貅，他错愕地低声呢喃，“奇怪，他怎么变得这么厉害？”

    龙泽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幻化的龙尾甩去，又在一瞬间变回人形，一脚踹了上去。陆吾轻易躲过，一道白光落下轻易削平了整个山头。

    龙泽站在原地，一缕黑发随着风缓缓飘落在地上。但凡他刚才侧身的动作慢上一些，掉的就不是他的头发而是他的头了。龙泽舔了舔唇，漆黑的眼眸中迸发出强烈的战意。

    他是神兽，是应龙。

    千年前也曾是个鬼见愁的存在。若非当了个处理局局长，就该是处理局的妖怪天天追着他跑，让他趁早滚回山里去。

    “有意思。”龙泽轻笑一声，化作一道光冲向了陆吾。

    两只神兽很快扭打在一起。

    由白光化作的利刃抵在龙泽的脖颈之上，锋利的刀尖只需要轻轻往下一压便能轻易勾出一道血痕来。陆吾勾了勾唇，感受到血腥味缓缓散开，他笑道：“你看，你打不过我了。”

    “你把话说得太早了吧？”

    龙泽发出一声冷笑，身子往下一窜，一只手狠狠往陆吾的手臂一抬，轻易就从对方的桎梏下脱身。他在远处站定，白皙的指尖蹭了蹭被划了个口子的脖子，染上了几颗血珠。

    血液能唤醒藏在内心深处的兽性。

    龙泽再度冲了上去，黑色的光利剑一般插进陆吾的胸口，然而陆吾却只是往后退了一步，身上的白光愈深。胸前被破开的口子在白光之下缓缓合起。待到白光消失以后，陆吾已完好如初。

    他向前踏了一步，语气笃定，“你打不过我。”

    望进龙泽的眼眸，他轻声道：“无数人的信仰都在我身上，你怎么打得过我。”

    龙泽只稍稍一想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陆吾果真筹备多年，打的主意完美极了。他人的怨气被混沌吃下转为邪祟，而那些许愿成功的人的信仰和感激全全落在他的身上，让他修炼得愈发容易。

    怪不得曾经的手下败将如今也有恃无恐了。

    …

    陆吾和龙泽僵持不下，但另一边的顾渺然和玄风却将混沌压着打。混沌被一道红光劈中，正欲往玄风身上滚，但玄风早已有所防备，立刻抱着崽崽往顾渺然身后一躲。失去了目标的混沌因为疼痛而暴躁地在地上打滚，想要借势扑灭神火。

    但朱雀神火向来都是顾渺然不收，便不会散。

    又一道神火直直冲撞过去，烧到了混沌的肚子。混沌开始嗷嗷直叫，眼眸血红，他龇牙咧嘴地冲着顾渺然和玄风嘶吼，有黑雾不断从他身体各处流窜出来，那些黑雾像是有我意识，知晓玄风那儿有一只小貔貅坐镇，便往四处逃窜。

    陆吾得空往旁边看了一眼，忽然轻声问龙泽：“想看我准备的惊喜吗？”

    龙泽眯眼，“什么意思？”

    刷——

    一道白光钻入混沌的身体，混沌疼得浑身颤抖，他嘶吼着用四爪抓地，身体像一个气球一样开始逐渐膨胀，没多久的时间身形便扩大成了原先的好几倍。

    巨大的，像高楼一样的混沌吐出一口气。

    陆吾微笑：“惊喜来了。”

    混沌的身体突然发出噗噗噗的声音，涨起来的四条腿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团黑漆漆的邪祟奔涌而出。

    那一团黑雾舒展以后遮天蔽日，几乎将整个塔山的天空都挡住了。

    顾渺然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刻掐诀将所有的邪祟困在结界之内，与此同时一缕神火横冲直撞地朝黑雾而去。

    陆吾的声音传来：“没用的。”

    只见黑雾意识到身后的神火，突然分散，并且加快了速度往结界外冲去。

    也是这个时候，顾渺然懂了陆吾的这一声‘没用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以轻易困住穷奇的结界对于邪祟来说像纸张一样脆弱，只需要稍稍一用力，轻易便钻出了结界，并且向周围分散。混沌的身体在此时越长越大，紧接着就噗一声，自曝了。

    无数的黑雾弥漫，爬到了龙泽等人的身上，几乎将人淹没。

    处理局三只妖怪的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陆吾——！”

    “算是我送给你的惊喜，喜欢吗？”陆吾往后一退，混沌已经在他身后彻底消逝，他独自一人面对处理局的三只大妖，唇角笑容不变，看上去丝毫不慌张，“这些邪祟下山以后，会附身在人类和妖怪身上。如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祥瑞，你们怎么打算怎么办呢？”

    回答陆吾的是一只从黑雾包裹中露出脑袋的小貔貅。

    轻巧地落在地面上，小奶猫似的小貔貅变成人类小姑娘。崽崽漆黑的眼睛在这一片黑暗之中显得格外亮，她伸出手，柔软的指尖缓缓引来一小片邪祟，紧接着龙泽等人身上的黑雾像是受到召唤一般，争先恐后地挤进崽崽指尖的邪祟中，从一小片变成了一大团。

    小姑娘双手一合，邪祟消散。

    陆吾一直染着笑意的脸缓缓变得阴沉起来，深邃的眼眸盯着年纪不大的小女生，他扯了扯唇，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天道，果然早有防备。”

    但那又如何。

    眼前这只貔貅弱小得他一只手就能轻易掐死。

    陆吾化作一道白光，伸手触碰上小姑娘的衣服时，身旁之人龙尾狠狠一甩，愣是将人甩出了十几米远。龙泽脸上满是戾气，黑光成利剑，顷刻间消失在视野之中。

    伴随之响起的是龙泽的一声怒吼，“你把我当死人，我家崽子是你能碰的？”

    顾渺然将崽崽安置到一边，低声哄了几句以后和玄风一起冲了过去。

    一个龙泽打不过如今的陆吾，三只大妖加一起呢？

    黑夜之中，忽然有雷鸣声轰隆隆响起。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宁遂和于正清两人安静蹲着，目光稍稍往上一撇，在黑雾之上看到闪过的一缕银白。

    打雷了。

    宁遂轻嗤一声。

    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在走在黑雾从中，不断聚拢黑雾的小姑娘身上。小家伙本体像只猫似的，变成人形倒是挺可爱，一张小脸微微皱起，像个白嫩的小包子。

    处理局这个人能力不行啊。揍个陆吾要上三个人，还把这几乎这天的黑雾交给一只小崽子 。

    他扭头，对着于正清一本正经道：“她看上去好像很辛苦，这只小貔貅好像才几个月大吧？帮一把也算是尊老爱幼？”

    于正清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声音温和：“是呢。”

    于是宁遂伸手一捞，像是在水中抓住了一大把水草，揪着一团长长邪祟往嘴里一塞，嘎嘣嘎嘣像是吃零食。摸了摸扁平的肚子，宁遂一转身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于正清调整了一下姿势，更舒服地躺在枝丫上。他无视了爬上身的黑雾，反正这些黑雾很快就会被宁遂和小貔貅一起干掉。

    说是来热闹的宁遂如今倒是开始拯救世界了，而于正清，成了真正看热闹的人。

    …

    一道银累落下，劈在塔山的山顶，照亮了被黑雾笼罩的一切。

    龙泽一尾巴抽在陆吾身上，顾渺然的神火像散落的星光，笼罩范围极大，身侧还有玄风巨大的身体作为遮挡物，陆吾压根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神火跌落到白衣上，紧接着像是星火燎原，迅速点着了身体。

    顾渺然冷冷的看着他：“蠢货。”

    龙泽咳嗽一声。顾渺然骂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

    他收回龙尾，抬眼看了一眼已经逐渐变得空透的天空。下一秒一道银雷迅速劈了下来，直直劈在了陆吾的身上。

    神火的灼烧令陆吾喘不过气来，疼痛像是从骨子里蔓延出来，紧接着钻入滚烫的血液，从肌肤印透。

    他疼得早已没有半点风度可言，一身白衣沾着灰尘，头发散乱，额间的汗滴滴答答淌过脸颊落入地面。也正是这时候，银雷狠狠劈下，一口热血喷涌而出。

    陆吾倒在地上，目光变得涣散起来。

    黑雾在崽崽和宁遂的收拾下逐渐消散。

    月亮不知何时已经逐渐落入西山，紧接着东边缓缓泛起一抹鱼肚白，让眼前这一片山地变得敞亮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