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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沈郅回头看了一眼井口,他好不容易编好的草蚂蚱……

    院内。

    薄云岫站在空旷处甚久,一直若有所思的望着墙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底下人悄悄汇报了两句,黍离面色微沉的上前行礼,“王爷!”

    “说!”薄云岫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黍离深吸一口气,“魏侧妃把阿落接来了。”

    薄云岫神情微恙,目光沉冷,之前阿落一直在“问夏阁”里伺候,出事之后便自请去了“芳时阁”伺候魏仙儿,起初薄云岫也担心过,后来这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他便也随着她们去了。女儿家的心思,终归是猜不透的。

    “魏侧妃受伤之后,不喜欢他人靠近,又因着宜珠一人伺候不便,派人去了东都把阿落接来,说起来倒也是无可厚非之事,何况阿落原就是伺候魏侧妃的。”黍离道。

    薄云岫没吭声,负手立于院中,瞧着渐渐落下的日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不过闻讯而来,在此稍作停留,谁知日复一日,竟停留了这么久。

    这地方,不能再久留了!

    夜里的时候,魏仙儿领着阿落和宜珠去探监,但被侍卫挡了回来,没有王爷点头,谁都不许进入大牢内。

    “主子?”宜珠搀着魏仙儿往回走,“咱们先回去吧!”

    阿落瞧着手中的食盒,眉心微微蹙起,“主子,您这眼睛都伤着了,为何还要……”

    “烦劳诸位行个方便,我只是给沈大夫送些糕点,你们若是有所疑虑,可自行查看。”魏仙儿音色温和,“若有什么问题,我一力承担,定不推诿!阿落!”

    “是!”阿落忙不迭打开食盒,“请诸位自行检查。”

    侍卫们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动手,最后还是去禀报了薄云岫,收到的回复是,只能一人进去。

    “阿落,你帮我把东西拿进去。”魏仙儿勉强一笑,略显失落,“想来沈大夫此刻心里还在怪我,你且帮我劝劝,待她气消了我再来!宜珠,扶我回去!”

    “是!”宜珠俯首,快速搀着魏仙儿离开。

    阿落紧了紧手中的食盒,目送魏仙儿离去的背影,心头微恙。

    “阿落姑娘,快进去吧!”侍卫开了门。

    阿落点点头,拎着食盒往里头走,偌大的大牢里空空荡荡,唯有一间牢房里有光亮,里头坐着一个女子,看背影年纪尚轻,似乎正在提笔描画着什么。

    “沈大夫?”阿落低低的开口。

    沈木兮赫然身子一僵,手中的笔瞬时一抖,笔尖的墨无声无息的落在纸上,晕开漆黑的墨晕。这声音,好熟悉?!

    记忆在倒灌,脑子里有声音在哭:主子,不要喝,阿落不会离开你……主子!主子!主子……

    羽睫骇然扬起,沈木兮猛地转头去看,牢门打开的那一瞬,故人颜未变,阿落真的来了!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眼神,阿落……真的是她的阿落来了!

    手中的笔“吧嗒”一声跌落在纸上,沈木兮身子微颤的站起,目不转睛的望着神色诧异的阿落。仿佛想起了什么,沈木兮快速垂下头,佯装收拾桌案上的纸张,眼角余光却始终飘荡在阿落身上。

    她的阿落应该已经认不出她了,毕竟时隔多年,这张脸……早已不是曾经的样子。

    “奉侧妃之命,奴婢给沈大夫送糕点!”阿落将食盒搁在桌案上,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听命令行事的榆木疙瘩,机械性的将食盒内的糕点慢慢取出,一碟一碟的摆在桌案上。

    如今这张桌子已经不是此前的老旧之物,稳稳当当的,不怕沈木兮折腾。

    “侧妃?”沈木兮有些发愣,“哪个侧妃?”

    阿落连正眼都未曾看她,只是半垂着眼回道,“魏侧妃。”

    “魏侧妃?”沈木兮深吸一口气,魏仙儿?没想到自己走后,阿落竟然去伺候魏仙儿,也不知道魏仙儿对阿落好不好?可这话,她又不敢问,阿落……不知是否还是曾经那个,哭着不要离开自己的阿落。

    糕点业已摆好,阿落躬身,“请沈大夫慢用,奴婢……”

    “你叫什么?”沈木兮问。

    阿落垂着眼,“奴婢阿落!”

    “阿落。”舌尖咂摸着这两个字,就像是品尝过往的回忆,那么疼那么伤,但又隔得那么远,沈木兮扬唇浅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奴婢刚从东都来。”阿落俯首,“主子宅心仁厚,温柔端庄,素来不予底下人计较。虽然是您先动手,但主子从未怪罪过您,此番还送了糕点过来,想必您也能了解其中深意!主子有心化解恩怨,还望沈大夫也能以心换心,莫再伤害主子!主子大度,但终是离王府侧妃,岂可受辱?”

    数年不见,阿落已经向着魏仙儿了?可见这些年,魏仙儿待阿落不错。沈木兮笑了笑,阿落过得好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这么多,我也吃不完,不然你也一起吃吧?”沈木兮道。

    阿落摇头,“奴婢身份卑微,不配享用主子所赐之物。”

    “算是我请你吃。”沈木兮忽然握住她的手,拽着她一道坐下。

    阿落神情微恙,快速抽回手,略带诧异的盯着沈木兮,视线一转,竟直勾勾的盯着桌角的纸上,那是沈木兮的涂鸦之作。

    说是涂鸦之作,还真的是够涂鸦的,黑乎乎的,一坨连一坨,鸟画得像鸭,荷叶画得跟煤饼似的,没有半点意境不说,连最基本的意思都表达不清楚。

    “难看是难看了点,反正是打发时间罢了!”沈木兮快速拢了画纸,面上红了红,“来,一起吃糕点吧!”

    阿落回过神来,终于肯正眼看她,可不管怎么看,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想了想,阿落又道,“沈大夫不是大夫吗?怎么喜欢画这些东西?”

    “打发时间。”沈木兮瞧着桌案上的糕点,不是太甜就是太腻,还有些味道闻着便有些怪异,没一样是她喜欢吃的,“这些糕点都是你家主子给的?”

    “是!”阿落颔首,“沈大夫慢慢享用,奴婢告退!”

    “哎?”沈木兮伸手去拽她。

    然则下一刻,阿落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捋起了沈木兮的衣袖,洁白的胳膊肘上,没有期许中的东西,阿落眼里的光瞬时暗淡下去,终归于平静。

    沈木兮知道阿落在找什么,魏仙儿果然还是不死心,非要验一验她的身份,所以派阿落前来,真是费尽心机,不过……魏仙儿这次是要失望了。

    “得罪了!”阿落收手。

    压抑着内心深处的失望,沈木兮若无其事的笑问,“你是在找什么吗?我的胳膊?”说着,她故意捋起袖子,能让阿落看得更清楚点,如此阿落才能斩钉截铁的回复魏仙儿。

    “沈大夫?”阿落有些尴尬,“奴婢……”

    “你不是我的奴婢,无需一口一个奴婢,把桌上的东西都带回去吧,没一样是我爱吃的,搁着也浪费,还不如拿去喂狗!”沈木兮转身,面上冰凉的坐在木板床上,瞧着是动了气。

    阿落进退两难,“沈大夫……”

    “原话带回。”沈木兮不与她为难,但魏仙儿……我们走着瞧。

    无奈之下,阿落将糕点归置回是食盒内,拎着食盒的手攥得生紧,许是用力过度,手背上青筋微起,“沈大夫,对不起!”

    “你走吧!”沈木兮叹口气,没有再看她,知道听到脚步声,她才面色晦暗的垂下头,犹如斗败的公鸡,头一回觉得不知所措。

    阿落低眉,临走前又看了一眼那些画,退出大牢的时候,她如释重负的松口气,疾步朝着魏仙儿的院子走去。

    宜珠在院子里站着,似乎就是在等阿落。

    “宜珠姑姑!”阿落行礼。

    宜珠是魏仙儿的随笔,也是芳时阁的掌事姑姑,位份自然在阿落之上,是以此刻,宜珠睨着躬身的阿落,趾高气扬的冷问,“如何?”

    “不是!”阿落答,“奴婢翻看了沈大夫的袖子,胳膊肘上没有朱砂痣。”

    “你是如何翻看的?”宜珠问。

    阿落抿唇,“奴婢……直接掀开来看的!”

    音落瞬间,宜珠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扇在阿落脸上,“蠢货,你这样不是惹人怀疑吗?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阿落只是撇了一下脸,仿佛早已习惯,依旧半低着头,“是奴婢办事不利,请姑姑责罚!”

    “责罚你有什么用?”宜珠冷然盯着阿落手中的食盒,“东西,沈大夫可吃了?”

    阿落身子微微绷直,“沈大夫说,她不喜欢……”

    “那就是没吃!”宜珠冷哼,“阿落,你在离王府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主子怎么待你,你心里该清楚。当初你的主子是怎么没的,你也很清楚,若非主子收留你,你现在在哪都不知道!人应该感恩,否则要你何用?还不如养条狗!”

    阿落行礼,“姑姑教训得是。”

    “既然沈大夫不吃,那你吃吧!”宜珠轻哼,“必须全部吃掉,一块都不许剩下。”

    阿落微怔,“姑姑,这是主子所赐,奴婢身份卑贱,怕是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宜珠笑靥凉薄,“让你吃,你就吃吧!”

    阿落不敢违拗,却也知道这怕是宜珠挖的另一个坑,可她不吃,也会有坑等着自己跳。在这离王府里,她身份卑微,没有任何的选择权利。明知是祸,也得低头承受!

    糕点很甜,口味倒也是不赖。

    宜珠目光狠戾,盯着阿落蹲在地上将食盒里的糕点全部吃完,甚好!至此,宜珠转身回房,魏仙儿靠在床柱处还未歇息。

    “主子,没有!”宜珠低声回禀。

    魏仙儿温柔的抚过掌心的鸳鸯佩,似乎有些诧异,指尖在鸳鸯佩上稍作停顿,“看清楚了吗?”

    宜珠凑近两步,压着声音道,“阿落看清楚了,不过这丫头太蠢,怕是暴露了主子您的意图。”

    “既然没有朱砂痣,那就说明她不是夏问曦,既然不是夏问曦,又如何知道我的意图?”魏仙儿捏紧掌心的鸳鸯佩,“世上再无夏问曦,何必畏惧沈木兮。”

    “话虽这样说,只是奴婢担心,王爷似乎也有所怀疑。”宜珠道。

    这点,魏仙儿亦想过。从薄钰飞鸽传书通知她,说薄云岫在此逗留,并且强留一名女大夫,非要带回东都,她便慌了,生怕当年那女人真的没死,更怕薄云岫真的把那女人找回来了。

    好在如今证实,沈木兮就是沈木兮,不是曾经那个女人。当然,该有的防范还是要做的,离王府安静了这么多年,不能再因为沈木兮一人,横生枝节。

    鸳鸯佩在手,魏仙儿唇线紧抿。

    长夜漫漫,有人辗转反侧,有人心意难平。

    第二天一早,春秀去小厨房准备早点,沈郅爬起来自己悉数,却在窗台上发现了一只草编蚂蚱,比他原来那只更大一些,颜色更鲜亮。

    心下一怔,沈郅错愕的跑出去,院内空空荡荡的,什么痕迹都没有。紧了紧手中的蚂蚱,沈郅眉心紧蹙,若有所思的走到水井边,看了看蚂蚱,又看了看水井。

    难道是……

    门外有衙役经过,似在议论着什么。

    “哎呀,真惨,竟然被打成这样,皮开肉绽的,瞧着都瘆得慌。”

    “下手也是够重的,三十板子,男人都扛不住,何况是女人,估计没十天半月下不来床。”

    “要是身子弱,打死都有可能!”

    “真惨!”

    沈郅的身子抖了抖,谁挨了板子?女人?难道是在说娘吗?是离王府的人动了手,对娘施以惩罚,动了板子!思及此处,沈郅面色骤变,撒腿就往外跑,谁都不能欺负娘!一定是那个坏女人,为了报复,一定是她……

    可恶!太可恶!都是坏人!

    “砰”的一声闷响,薄云岫腰后一疼,险些被撞个踉跄,堪堪站住。他骤然转身,正欲大怒,却见着沈郅四脚朝天反摔在地上,小脸疼得拧在一起,那双眼睛却饱含怒意,狠狠盯着他。

    “你说话不算话,你这个坏人!”沈郅指着薄云岫怒骂,“你敢动我娘,我不会放过你的!”

    薄云岫面色黢冷,“一大早的胡言乱语什么?谁动你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