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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节
    夏太太笑,“我与阿玉没抽,倒是媳妇抽了个中签很是不错。玉儿,那签上怎么说的?瞧我这记性,一时竟记不清了,什么光明不光明的,很气派的话。”

    夏玉重复了一遍,“林中双木,一枯一荣。孽由此起,福由此生。五五之后,现大光明。爹,你看这最后一句,我觉着肯定是大吉之兆。什么能称‘大光明’呢?”

    既是大光明之意,又怎么只是个中签呢?夏老爷问,“庙里的大师如何说?”

    夏玉道,“嫂子没叫方丈解签,方丈还给了嫂子个小玉佛,说是在佛诞之日开过光的。”

    夏太太笑,“反正是好签,管它什么意思呢。”

    夏玉道,“要我说,就是嫂子二十五岁就转运的意思。莲表姐非说,五五是说五五岁的意思,那得等多少年哪。”

    夏老爷笑,“签好不好的,听一听也便罢了,哪能当真。”

    赵长卿将签与玉佛令永福收起来,永福道,“别的还好,这玉佛是大师特意给奶奶的,奶奶戴在身上吧。”

    “明儿再说。”赵长卿道,“若什么事拜拜菩萨就能解决,每天只要去庙里拜佛就好了。”

    永福笑,“到底心安。”

    赵长卿笑,“这倒是。”

    晚上夏文回家,赵长卿问,“梨果的自辩折子递上没?”

    夏文道,“递是递了……”

    赵长卿服侍他换下官服,道,“怎么话还说一半?”

    “梨果把家里的事原原本本的写了一遍,说梨花姑娘是不得已。今天还有同僚嘲笑梨果,不得已就能杀父祖叔三个,要得已,祖宗八代都得宰了。”夏文道,“这话贱得,梨果当时就把那小子揍得鼻青脸肿。掌院学士气坏了,让他们回家反省。”

    赵长卿挑眉,“哪个翰林这样嘴贱?”

    夏文道,“姓陈的。我刚打听出来,先前那秘折,就是陈郎中上的。我估计参梨果的御史,多半也跟姓陈的有关系。”

    赵长卿立刻想到王姑娘先前定的那家亲事,赵长卿评价,“一窝子贱人!”陈郎中上秘折寻她麻烦的时候,梨果还没跟王家议亲呢。

    赵长卿问,“梨果没吃亏吧?”

    夏文道,“看你说的,我们几个都在,能叫梨果给人打了。”

    “那就好。”赵长卿放下心来,“官可以不做,人心不能散了。”

    夏文笑,“今天去庙里有没有带点泉水回来,我来烹茶。”

    赵长卿道,“悄悄叫小厮汲了两罐泉水,咱们自己吃就罢了,这次别给太太那边送了。”

    “怎么了?”

    “别提了,一大早的去西山寺,我以为就是烧香,老太太、姑妈非要抽签,运道不好,都是下下签,我悄悄叫小厮去汲了泉水。不然叫老太太知道,又得说,她抽了下下签,正满心晦气,我倒如此悠闲,还惦记着汲泉水烹茶什么的。”赵长卿命永福取了装泉水的罐子来。

    夏文挑眉,“手气这般差。你抽签没?”

    “我抽了个中签。”吩咐丫环将签拿来给丈夫瞧。

    夏文接了看过,道,“这签文倒有些意思。我记得岳母说过,生你前便梦到一棵直上云宵的大树。”

    夫妻之间,也没什么好瞒着的,赵长卿道,“不是一棵树,母亲临产前头一日梦到两棵树,一棵已经枯萎,另一棵直上云宵。当时我有一位龙凤胎的兄长,生下来便夭折了。”连她这名字,亦原是龙凤胎兄长的名字。

    “原来还有这段缘故,这签上倒似箴语了。”夏文皱眉思量,“五五之数,是什么意思呢?”

    “妹妹说五五二五,兴许我二十五岁时能转运。莲表妹说,是五十五岁的意思。”

    “不通不通。”夏文摇头,道,“《易经》第五十五卦为丰卦,雷火丰,震上离下。大象上有雷电交加,声势壮大,离日动于天际,普照大地之意,倒有些签上最后一句大光明的意思。寺里大师如何说的?”

    “我没叫方丈解签,看看就罢了,签解不解都一样。”赵长卿道,“烧香拜佛的多了,哪个就真能改命改运的。”

    夏文笑,“这也是。”

    一 时,永福搬了泉水来,夏文打发了丫环下去,开始烹茶,赵长卿道,“其实要我说,老太太也不必太在意签的好坏。你不知道,刚一去,老太太就捐了十两香火钱。 后来一看抽了下签,这又是解签,又是捐香油,又是请庙里和尚念消灾祈福经,转眼便又去三十两。老太太那样虔诚,何况西山寺不是寻常寺院,方丈大师在僧佛界 亦非无名之人,不然若换个地方换个人,我得以为遇上了骗子。”

    夏文直接乐了,“怪道没叫方丈解签,莫不是怕被坑了?”

    赵长卿道,“防不胜防,我原是没打算捐一个铜板的。结果,方丈主动给我个小玉佛,我也不能不要,只得捐了五两银子。”

    夏文哈哈大笑。

    待茶烹好,夏文递给赵长卿一盏,道,“今天我见着阿让了。大家说起话来,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就与他说了。”

    “什么事?”

    “父 亲来帝都也有段时间了,我看父亲成日在家养鸟浇花的,说着惬意,到底没件事做占着手,未免寂寞。父亲还年轻呢,我听说皇后娘娘未进宫前不是在西山脚下办了 所书院么。若做别的事,太费神,我也不放心父亲去干。教书的话,又是教小孩子,父亲举人出身,绰绰有余。”夏文道,“我同阿让说了,阿让觉着也好。我想 着,要不让父亲去试试。我问过了,书院的教书先生多是秀才,举人只有一两个,偶尔还有翰林过去讲一两节课。月钱没多少,其实没月钱有何妨碍,只当给父亲寻 个消谴去处。你觉着如何?”

    “妙啊。”赵长卿低声道,“这话外头不好说,我总觉着皇后娘娘的处境不如以往,这些朝臣似是针对娘娘。咱家与娘娘早有渊源,这个时候,别人能当墙头草,踩两条船,咱家可不能这么干。这样非但给老爷寻个消谴,咱们也能在帝都慢慢熬。”

    妻子永远这样聪明,你说一句话,她立刻便能洞悉你的内心。夏文喜欢这种默契,再为妻子添一盏香茗,笑,“一会儿用过饭,我去跟父亲商量商量。”不管朝廷怎么折腾,如赵长卿说的,他家是注定的皇后党。这是表现忠诚的好时机,夏文自然有其打算。

    待夏文同父亲说了此事,夏老爷果然是极愿意的,笑,“在家闲得很,呆得骨头生绣,我都恨不能扛着锄头种田去。只是这话不好与你们说,就是叫外人听到,也得说我宽房大院的住着,有福不会享了。还是有些事情做的好,什么时候过去,我先预备几本书。”

    夏文笑,“明天我把车马随从给父亲准备好,后儿个过去就成。”

    夏老爷道,“送我到书院就成,别叫随从在书院守着,不然,倒似多大排场似的,叫别的先生不自在。”

    夏文都应了。

    父子两个难免又说些翰林院的事,夏老爷有了这个事,精神上都非以往可比。

    第二日,夏太太悄悄同赵长卿笑,“老爷昨儿个念了大半宿书,倒比年轻时考举人更用功。”

    赵长卿笑,“先时只想着接老爷太太来帝都享清闲,倒是忘了,太清闲了也有些闷人,还是相公想的周到。”

    “男人哪,心都野,咱们女人,还不是一辈子就内宅这方寸地,也没谁说闷的。”夏太太笑,“过些天是族兄的生辰,寿礼可得提前预备。老太太前儿说了,咱们一家子过去热闹热闹。”

    赵长卿笑,“太太放心,这个我已令丫环预备了。”

    夏太太笑,“你素来周全,我也是白提一句。”

    赵长卿道,“倒是妹妹的生辰也近了,妹妹也认识几家闺秀家的姑娘,让妹妹拟出单子来,到时下帖请了来,也给她热闹一日方好。”

    夏太太道,“她一个小丫头,还搞这些排场做甚,不用了。”

    赵长卿笑,“这也不麻烦什么。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就是借个日子请朋友们聚一聚。”

    夏太太此方笑道,“那也好,叫她乐上一日。唉,我只愁她年岁渐大,还是那般跳脱模样,一点儿不沉稳,实在叫人发愁。”

    “这也不必急。”赵长卿道,“妹妹必竟年纪小,若在她这个年纪便老成,也忒没朝气了。何况,人的性子不一样,有些人就是生来爽俐,也机伶,这是她的好处。我看她院子的事管得也清楚,如今渐渐让妹妹学着管些家事,再过三两年,便历练出来了。待大些,自然就稳重了。”

    夏太太欣慰笑道,“就盼如此哪。”

    夏 太太打发了丫环,另有事同赵长卿商量,“有件事,实在让我为难了。你也知道,老太太就相中莲姐儿,要把莲姐儿说给阿武。要是他们小儿女两情相悦,这亲上作 亲的事,我也不是那克板的人。实在是阿武根本不乐意,就是莲姐儿那丫头,按理我不该这样说,我实不喜她的性子。偏生老太太就瞧准了,前儿阿文过来同他爹说 这事。老爷看着实在不成,便去回老太太,老太太气个好歹,要死要活的,这事便搁置下来了。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了。”

    赵长卿不想搀和这事,道,“莲表妹是老太太的外孙女,二弟还是亲孙子呢,再怎么疼外孙女也越不过二弟去的。”

    “你 哪里知道老太太的脾气,她认准的事,那是非干成不可。阿武是亲孙子,可上头有孝道压着。若别的小事,倒也罢了,这成亲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望赵长卿一眼, 夏太太叹口气,“阿文娶了你,何等和气,他考功名,奔前程,没一样不顺遂的。就是现在为人处事,也较先前周全妥帖。这是娶对了媳妇的好处。”难得的是,儿 子在子嗣上头有些挂碍,媳妇也未有半句怨语。夏太太道,“阿武一样是我的儿子,别的不说,名门闺秀咱们不敢高攀,但起码也要给他说一门彼此脾气秉性相投的 媳妇才好。我实在不中意莲丫头,这事如今是卡着了,我就怕老太太哪天想起来再说,没个了局,总不是个法子。”

    赵长卿心下一动,道,“若说这事,倒也不是没法子,我只怕说出来叫老太太知道了要怨恨于我了。”

    夏 太太颇有口才,忙道,“这屋里就咱俩,谁还往外说去?再说,你这是做善事呢。我知道老太太的意思是想给莲姐儿寻个可靠的终身,只是夫妻之事不比别的,必得 脾性相投才成。不然,男人还能纳妾,搁女人这里,嫁错了人就是耽搁一辈了。让老太太和姑妈打消了这傻念头,这是救了莲丫头一辈子。”

    赵 长卿低声道,“如今家里运道不好,今天老太太姑妈表妹又抽了下下签,可见的确是有什么冲撞了。我记得二弟属狗,莲表妹属鸡,有句话叫鸡飞狗跳,要我说,属 相便不和。请个看宅子的风水先生来,总能寻个由头出来。命上不相和,如何还做得了夫妻呢。”夏老太太夏姑妈总在背后说她晦气,今朝就让这母女两个知道,到 底是谁的晦气吧。

    夏太太拊掌笑道,“果然是极好的主意。”

    赵长卿道,“这事若太太同意,悄悄的说与相公,他常在外头走动,寻个可靠的人当不难。”

    夏太太烦恼全消,笑,“这看宅子风水的事,还是要老太太先点头,咱们才好去请风水先生。”

    赵 长卿去郑家为郑妙颖庆生时,经夏老太太点头,夏太太夏文母子便将此事安排妥当了。夏姑妈经下下签的晦气后,闺女又经一晦气,那看宅子的一瞧,这宅子风生水 起,绝妙好宅,再掐指一算,一打听,果然有相克之事。夏武属狗,赵莲属鸡,鸡犬不宁,这两人属相犯忌讳,故此宅门不安。

    夏太太足 花了二十两雪花银,请风水先生降下神符镇宅,就这样,还得让夏武或赵莲其中一个移出去一个月,不能见面,此方能安。夏太太极是贤惠,赵莲是闺女家,如何能 挪出去呢,与老太太商量着,“问一问文哥儿吧,他认识的朋友多,找个相熟的朋友家,让阿武过去住一个月,无妨的。”

    夏老太太道,“这也好。跟阿武的小厮说,好生服侍阿武。”

    夏太太恭恭敬敬道,“老太太放心吧。”

    这样一来,夏老太太再不好提亲事了,还道,“这事,自家人知道便罢了,别拿出去说。”

    夏太太都柔顺的应了。

    夏 太太当天晚上也与丈夫说了,“先时我还说呢,媳妇一向运道极旺,怎么忽然就这样百般不顺了?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是觉着兴许今年是媳妇的本命年的缘故,人 家说流年不利,或者运道上有些妨碍呢。可到庙里一求签,媳妇又求得好签。我想着,或许是咱这宅子风水的问题,同老太太商量后,老太太也是说请了个有名的风 水先生来,这才知是阿武与莲姐儿这属相不和。我还说,原先咱们在老家一道住着也无事,怎么到帝都来就这样倒霉。那风水先生说,一来帝都是龙兴之地,气运不 同。二则,今年是牛年,正是媳妇的本命年,我也问了问。风水先生说了,这属牛的与别的属相不同,属牛的人勤恳,内敛,若遇流年,反是大旺之年。我拿着媳妇 的生辰年月给这风水先生算了,风水先生说,媳妇的大运应在六、十二、二十四、三十六上,你看,大都是流年大旺,忒是与众不同。”

    晦气出在自己儿子和外甥女身上,夏老爷也无甚话好说,问,“武哥儿住到哪家去呢?”

    “文哥儿已送他到梨果家去了,梨果家宅子大,自身学问也好,在一起住着,武哥儿还能跟梨果请教学问呢。”

    夏老爷道,“那就好。”

    待赵长卿自郑家回来,夏老太太待她又重新和气起来,生怕赵长卿提及风水先生说的那些事。赵长卿并没有提,夏老太太暗暗松口气,亲亲热热道,“眼瞅着就是你族伯的生辰,咱们一道过去热闹热闹。”

    赵长卿自然说好。

    夏少卿为正四品高官,在帝都不算一等人物,也不算差了,故此,寿辰还算热闹。

    夏家一家子男女老少早早过去,也是亲近的意思。夏恭人带着媳妇们招呼客人,看到赵长卿时,夏恭人好悬没撂了脸。夏恭人实在奇怪,怎么有人生得这样大的脸面,名声臭遍帝都城,竟还出来现眼。这些乡下人,莫非就不知什么叫羞臊?

    赵 长卿从没觉着名声是问题,她第一次见到最让夏恭人引以为荣的女儿——永安侯夫人。赵长卿随着夏太太夏姑妈夏老太太上前见礼,永安侯夫人是个极为和气的人, 忙扶住夏老太太,“叔祖母切莫这般客套,咱们不是外人。”又同夏太太夏姑妈赵长卿打过招呼,很是温和的性子。想也知道,若不温和,真不能忍永安侯生母这些 年。

    赵长卿也见到了永安侯生母——大名鼎鼎的李老太太,夏恭人与李老太太是姑嫂关系,说来最亲近的,却因上次永安侯夫人翻脸之事关系僵持。今天永安侯夫人回家为父贺寿,都没与李老太太一道。

    李老太太听到夏恭人介绍赵长卿时,唇角扯了扯,不阴不阳的来了句,“原来是赵安人,久闻大名。”在这一刻,李老太太与夏恭人不愧姑嫂多年,竟心意相通,心下反应都是:这种人竟然还有脸出门!

    赵长卿笑笑,“我来帝都的日子短,也对老太太久闻大名了。”

    李老太太一噎,赵长卿已转身同别人说话去了。

    陈太太刚进门,听李老太太这话便笑了,“如今帝都城,谁人不如赵安人名声大呢。”

    赵长卿瞟这贱人一眼,笑,“不敢当,这是哪家的妇人,我竟不认得呢?”

    夏大奶奶不明内情,连忙介绍,“这是陈郎中太太。”

    赵长卿问,“不知陈太太是几品诰命?”

    陈 太太脸上顿时难堪,别看陈郎中是五品官,这诰命却不是说有就有的,非高官不能为家中妻母请封诰命,不然朝廷的支出就太大了。有些官员,譬如赵勇,如今也是 正五品千户,但赵老太太与凌氏仍是没有诰命的。陈郎中官职比夏文高,陈太太却是白身,赵长卿这一问,陈太太那脸色就相当好看了。赵长卿打量着陈太太的神 色,提高声音,“既无诰命在身,怎么不见你给本安人请安呢?难道是不认得本安人,不会吧,刚刚不是还说本安人名声大么?”

    陈太太的儿子给梨果在翰林打了一顿,赵长卿与梨果那就如姐弟一般,何况当初陈太太披麻戴孝的去王家搅局,也是眼见过赵长卿的。

    赵长卿冷冷的望着陈太太,陈太太气得浑身直哆嗦,李老太太看不过眼,道,“赵安人只知说别人,我来这半日,也没见赵安人给我请个安呢?”

    “听 说李家两位老爷因其母行事不谨,都已罢官,老太太竟还有诰命在身?这可是朝廷的失误了,怎么竟没将凤冠霞帔收回呢?我倒是想给您请安,您拿什么来受呢?别 无端折了福,就是我的罪过了。”赵长卿一掸衣裙,淡淡道,“我奉劝您一句,这可不是永安侯府,您要耍威风,也瞧瞧地方,去找个软和的来拿捏,不然,这威风 可是不好耍呢。您老就算想管个闲话,拉个偏架,也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为好!”

    赵长卿盯着陈太太,吩咐道,“永福,看这妇人竟是个不知规矩的,你教教她请安的礼数!”

    永福立刻上前,规规矩矩的对着赵长卿一福,道,“给安人请安。”

    赵长卿问,“陈太太明白了吗?”

    陈太太脸上胀得通红,那模样,恨不能立刻厥过去。赵长卿冷声道,“陈太太,别把人当成傻子!你家老爷上秘折说我开药堂做大夫时曾去花楼给妓|女看病,又指使御史参奏我族弟!别以为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