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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节
    凌腾道,“这事定不简单,林皓的为人我很清楚,他不是那等嫌贫爱富朝秦暮楚的小人。娘只管放心,晚上我去林家走一趟,光明正大问个明白就是。娘你千万别在往外哭闹了,真传到别人耳朵里,就叫人看笑话了。”

    凌二太太道,“这关系到你姐姐的名声,我岂会去同别人说!你今天可得去问个清楚明白,若林家真有二意,咱们必要讨个说法!”

    “我知道。”凌腾心下叹了口气。

    凌 氏从兄长家回来方知晓了凌二太太上门的事,因未在兄长家用饭,凌氏回来的颇早。赵长卿半点没为凌二太太遮掩的意思,一面服侍着母亲换了家常衣衫,一面道, “可是别提了,幸而没叫祖母看到,不然非吓着祖母不可。二舅母事都还没弄清楚,就要我去跟楚哥哥说,夺了人家林公子的廪生。真叫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 公子见的不多,林太太常来咱家串门子的,我不信林太太能做出这种事来,后来我细问了二舅母,才知道她根本是听了别人几句闲话,就这样不管不顾的闹腾了起 来。”转手捧了盏温茶给凌氏,赵长卿道,“这事到底怎么回事尚不清楚,二舅母不说好生的劝着三姐姐,母女两个反倒一起闹,叫林家知道,可是长脸呢。”

    凌氏长声一叹,打发了屋里的丫环,对赵长卿道,“你二舅母早就是个不着调的,如今这年纪大了,不说安分过日子,倒越发糊涂了。”

    赵长卿抱怨道,“母亲不知道二舅母的口气,当着我还一口一个将军府少奶奶,真是气死个人。我跟楚哥哥还没定亲呢,她就这样,叫楚夫人知道了,还得以为咱家的亲戚都似二舅母这样的呢。”

    凌氏脸色一沉,摸摸闺女细致的脸颊,“待我见了你二舅母,定要好生给她提个醒!就是我出去,别人说起你这亲事来,我还得谦虚几句,没见过她这样的,只嫌沾光沾的少!”

    赵长卿问,“母亲,二姐姐如何了?”

    凌氏叹,“能怎么样?无非就是在家里养着,我看她恹恹的,你大舅母背地里总是掉泪,又不敢叫你二姐姐看见,倒惹得她伤心。还是你四妹妹能干,这个年纪就知道帮着你大舅母料理家事,宽慰你二姐姐。过些日子就好了。”

    赵长卿便没再多问。

    倒是凌二太太,上午翻天覆地的闹了一场,晚上得了儿子的准信儿,立刻转悲为喜。

    凌 腾道,“我问过林兄了。林兄说先时林伯父活着的时候,的确是给他定过这门亲事。那会儿,林兄姑家,就是邵家,还没这样富贵。后来,林伯父过逝,林家家境慢 慢逼仄,邵家却是越过越好,发了财。邵家早就不乐意这亲事,林太太前年病的时候,林兄上门借银子,倒把林兄当叫花子一样拿了十两银子打发。林兄当时气不 过,与邵家就退了亲的。只是邵家也没料到林兄这会儿就中了秀才,觉着他是有前程的人,又想继续这桩亲事。林兄同我说了,他不是背信弃义的人,林太太已经开 始打点聘礼,只怕不大丰厚,还请咱家别介意。这就要请媒人上门提亲的。”

    “竟有邵家这没廉耻的东西!”凌二太太先骂了一句,复又欢喜道,“我就知道皓哥儿不是那等小人,就是林太太的人品,我也是信得过的。早些定亲也好,省得叫那些小人再传谣言,倒耽搁了皓哥儿的前程。”

    凌腾一笑,问,“我姐好了吧?”

    “好了好了,还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凌二太太满面欢喜,想到前世,到底不好意思,道,“我听说邵家是有名的富户,咱家与林家毕竟无媒无聘的,皓哥儿还能坚守信诺,可见是再好不过的人品!”

    “娘以后有事也莫着急上火,只管叫人找我回来商量就是了。”

    凌二太太笑应了。

    原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直待林家要送聘礼的前夕,凌二太太给凌三姐气得个头晕脑胀,狠狠的往凌三姐身上拍了两下子,恨声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啊!”

    凌三姐低头嘟囔,“我那天就是气狠了。”

    “气狠了?你就气死了也不能摔那东西啊!”凌二太太骂道。

    凌二舅正在试新做的袍子,闻言隔屋道,“怎么了?别有事没事就骂三姐儿。”明天就定亲了呢。

    “我是没法子了!”凌二太太怒喊丈夫,“你赶紧过来看你闺女做的好事吧!”

    非但凌二舅过去凌三姐的屋子,凌腾也一并去了,凌二太太拿着个装碎玉的匣子道,“看看!看看吧!这死丫头把人家林太太给的祖传的玉镯摔了!”当时林太太给了,凌二太太原是自己收着的。后来林皓出息中了秀才,凌二太太便把这镯子给了闺女自己妥当收着。

    凌二舅亦大惊失色,连忙问,“好端端的,怎么就摔了?”

    凌三姐儿低声道,“就是那天,我听娘说林家早有别的亲事,一生气就摔了。”

    凌二太太又给了她身上两巴掌,气道,“就算亲事不成,这东西也该还给人家!你怎么敢摔了它!”

    “我,我……”凌三姐嚅嚅的说不出话。气头上哪里想得了这么多,反正已经摔了!

    “你干脆直接气死我算了!”凌二太太揉着额角,有气无力的问丈夫,“能不能找一付差不多的先凑合一下。”

    凌二舅发愁道,“要是金的,去现打一付倒还可能,偏是玉的,世上哪儿有一模一样的玉呢?何况是人家祖传的东西,一眼就能看出真假的。”

    凌腾深深觉着自己不该搓合这桩亲事,赌气道,“还没定亲,一拍两散也来得及。”

    凌二太太跳脚,高声斥道,“这是什么狗屁话!一点子小事就这样丧气!行了,你们父子俩都给我出去!老娘自有办法!”

    凌二舅父子便出去了,凌二舅也没试新衣的心了,把儿子叫到房里,叹道,“你姐姐就是这么个脾气,你说,咱们自家人不包容着一些,谁还包容她呢。”

    凌腾道,“定亲成亲容易,只是以后这过起日子来……”

    “过日子总有过日子的法子,你娘这个脾气,我们还不是过了一辈子。”凌二舅拍拍儿子的肩,笑,“等你以后过起日子就知道了,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人呢。大家都是凑合凑合,一辈子就凑合下来了。”

    听着父亲的话,凌腾却觉着:他不想这样凑合,他半点不愿意凑合。

    ☆、第129章

    凌二太太的高招就是不叫女儿戴那镯子,反正定亲时来得人多,谁还说什么镯子不镯子的。

    凌氏自然要带着儿女们来的,凌大太太一家子也到了,连带着凌大姐夫妻两个,还有凌二姐同许涣也来了。

    凌二姐在娘家将养了一个月后,许家人几番打发许涣来接,凌大太太也劝了她好些话,日子还要继续,凌二姐便同许涣回去了。

    赵长卿看凌二姐的模样,倒比先时丰润许多,气色也不差。

    姐妹们难得见面,大家聚在一起说起话来。无非就是家长里短,吃穿打扮的事,凌大姐悄悄同赵长卿使个眼色,便借故出去了。

    赵长卿也跟着去了,凌三姐见状笑一句,“也不知大姐姐同卿妹妹又说什么悄悄话呢。”昨天挨了母亲一晚上的教导,凌三姐今天精神委顿,没太多心思发酸。

    不过,的确是悄悄话。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现在来的人还少,凌大姐寻一僻静处,悄声问,“卿妹妹,你认得一位梨花姑娘么?”

    赵长卿道,“怎么不认得,梨花儿姐是我家梨居,我与她自小往来。大姐姐小时候也见过她的啊。”

    凌大姐叹口气,在赵长卿耳际悄声道,“我也记得小时候在妹妹家见过梨花姑娘,不知怎么回事,梨花儿同我婆家二婶子家的二郎好似认得,二郎这到了说亲的年岁了,看上了梨花儿。我又听说梨花儿是妹妹铺子里的大掌柜,就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悄悄告诉妹妹一声。”

    赵长卿有些小小惊讶,“我并不知此事,姐姐既同我说了,我回去打听打听就是。”大家关系好,合伙做生意,不过,赵长卿再也管不到小梨花儿的婚事上去。只是,听凌大姐的话音,似乎陈家那头很有些麻烦,她便应下了。

    凌大姐笑,“那就好。妹妹不知道,我这位婆家二婶,家里有些家资,因就二郎一个儿子,对他的亲事挑剔的了不得。”

    赵长卿点头应了,因人来人往,姐妹两个并未多说,便回了屋里去。

    直待凌三姐的定亲礼结束,赵家举家告辞,赵长卿也没在家人面前露出口风来。小梨花儿长她两岁,去岁过的及笄礼,今年已经十六了。

    虽 没见过陈二郎,不过要论个人条件,赵长卿相信哪怕陈家二郎生出三只眼睛六只手,也没有小梨花儿配不上的。只是论及家境,就差得远了。如今小梨花儿每月给赵 大三两银子花销,赵大方肯安分些。似凌大姐说的,陈家二房就陈二郎这一个儿子,陈二太太还不知怎么睁圆了眼给儿子寻亲事呢。如何会看得上家里一堆拖累的小 梨花儿?除非陈二郎似楚渝这般……再说,她还不知道小梨花儿的心思呢?

    陈家二郎这样,小梨花儿乐意吗?

    赵长卿回家先跟苏先生说了这事,苏先生道,“待梨花儿回来,一问便知。”心下也知小梨花儿的亲事不好说,若男人不成器,委屈小梨花儿这个人。若好一些的人家,又恐人家挑剔小梨花儿的家境。

    赵长卿道,“也不知梨花儿姐喜欢什么样子的?”

    苏先生笑,“这不必你操心,梨花儿素有主见的。”

    “说是不操心,我也操心呢。”赵长卿笑,“总要寻个合心意的才好。”

    苏先生一笑,戳她额角道,“你是运道好,遇到合心意的。这世上人的,哪就个顶个的遇到合心意的呢?大多数彼此能凑合的过下去也就是了。”

    赵长卿知楚渝的好,一笑问,“阿白这去学里住了,先生闷不闷?”苏白一考进官学甲等班,苏先生便将他连带行礼都打包到了官学去。苏白去了官学,凌氏都念叨了几日,倒是苏先生,悠游自在一如往昔。

    “难得我有时间静静的看几本书,写几个字。”苏先生笑,“有阿白在的时候,忍不住的就要问寒问暖。他如今去学里,我还有空试几样新鲜点心。”

    赵长卿笑,“那梨花儿姐可是要念佛了。”果子铺生意好,苏先生功不可没。当然,去年的红利也令人惊喜。苏先生也寻了一处宅子买下出租出去,赵长卿手里也再添了一处小宅院,师徒两个正式升格为地主阶级。

    小梨花儿是吃了晚饭过来的,她已经十六岁,个子较赵长卿略高一些,生得柳眉凤目,粉面含威。小梨花儿穿一袭湖蓝色的对襟襦裙,上面一丝纹饰全无,只是简单的加了几道镶边,显得有些老气了。

    赵长卿知道小梨花儿早早出去外头讨生活,素来是怕年纪轻被人小瞧,故此都往老成里打扮。大家互相见过,小梨花儿笑,“找我来做什么?”是梨果传的信,说苏先生找她。

    赵长卿拉小梨花儿坐下,倒盏茶递给她道,“是我在外头听了姐姐的小道消息,才想跟姐姐说一说的。”

    “什么消息啊?”

    赵 长卿便把陈二郎的事说了,小梨花儿不以为意的笑笑,“陈家公子啊,那是个脑子有病的,妹妹不要理他!先是买过几回铺子里的糕点吃食,后来过年过节的,他铺 子里给掌柜伙计发的糕点都是从咱们铺子里定的。忽然有一天就吞吞吐吐的跟我说了好些不着边际的话,我不过是看在他是客人的面子上没理会他。前些天又来找 我,你猜他说什么?”小梨花儿唇角牵起一抹冷笑,“竟说先纳我做小,到时什么他老娘点了头,再扶我做正房!真是一颗脑袋不知道长来做什么!”

    赵长卿目瞪口呆,世上还有这种人?

    小梨花儿端起温茶喝一口,道,“这种脑子一团浆糊的人,你跟说人话他都听不懂!若是令表姐再提我的事,妹妹就照实同令表姐说一说,叫陈家把他家儿子教导个明白才好。”

    赵长卿道,“若有人再提,我少不得要说明白的,省得叫别人误会你。梨花儿姐,你这也十六了,有没有什么打算啊?”

    “怎么,你要给我做媒?”

    “你先说说要什么样的,我跟祖母说一声,若有合适的先留意着也没什么不好啊。”

    小梨花儿懒洋洋的伸个懒腰,笑,“我不急,再过几年说亲也不迟。”

    “那梨子呢?梨子可是同我一样大。”

    “不说功成名就,起码家里得有个样子才好说娶媳妇的事。”小梨花儿认真道,“我家现在这个样子,虽说每年有几两银子收入,可是总不得安生。若好人家的女孩儿,娶进门叫人家过这种鸡飞狗跳的日子,岂不是坑了人家么?”

    赵长卿道,“只当一年舍出几十两银子,大家买个太平吧。”

    小梨花儿低声道,“说得容易,这几十两银子不知是打了多少场架才定下的数目。现在我家里吃饭,每顿都不敢有肉的,不然给那烂赌鬼知道家里有银子,还不得敞开了赌?那我家就没个太平日子过了。”

    小梨花儿拍拍赵长卿的手,“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长期这样不是个法子,早晚得有个了局。”

    凭小梨花儿现在的口才见识,已不是人轻易劝服的了。赵长卿颇是心疼小梨花,道,“你要有难处,可一定得跟我和先生说,别总自己扛着。”

    “知道了。”小梨花儿笑,“只要先生多做几样好吃的点心,我就再无烦忧。”小梨花儿说的是真心话,在她看来,赚钱比嫁男人有意思多了。

    大家说笑了一回,小梨花儿又问,“先生,梨果念书如何?”

    苏先生道,“颇是稳健。”

    “那先生觉着过两年,他能考官学吗?”小梨花儿素来是个好强的人,这种好强,称为野心也好,称为理想也好,总之,她素来就是这样的人。

    苏先生道,“要过两年再说。”

    小梨花儿道,“我家里是军户,按理梨果也能科举的。哎,我是不成的,梨子同我打理生意,心也野了。我在家看梨果写的字还算有些模样,想着,我跟梨子在外头赚钱,他若有这灵性,总能供他出来的。”

    苏先生顿时对小梨花儿另眼相看,想了想道,“他基础已经可以了,四书五经的念了这几年,背也背熟了。既然要考官学走科举,我另安排些课程教他就是。”

    小梨花感激道,“我就不同先生说谢字了。”

    苏先生拍拍她的肩,道,“有本领的人才会挑最沉重的担子。”

    小梨花儿笑,“看来真是庄子说的有理,能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

    苏先生一笑,“本就如此。每个人在这世上吃的苦享的福,都是对等的,吃苦在先,必然福泽在后。”

    小梨花儿眼神疲倦,心下暗叹:不知她的福泽在哪儿呢?

    问明白了陈二郎的事,赵长卿就抛在了脑后,并未放在心上。反正小梨花儿对陈二郎半点意思都没有,还有陈二郎那颗奇葩的脑袋……

    结果,事实证明,能生出奇葩脑袋陈二郎的陈二太太,其实也是相当奇葩的。

    不知陈二郎在家如何寻死觅活,陈二太太竟然寻了媒婆找赵家说亲,说是正经二房,抬过去就开脸,杏嫂子心疼闺女是不论如何也不应的。结果,那作死的媒婆子就将主意打到赵大身上,许下五百两的聘金,正经纳回去做小。

    赵大自来烂狗屎一样的人,看见银子没有不应的,当下就契了小梨花儿的身契。

    陈家得了这身契,直接就派管事来接人,杏嫂子哭天抹泪的寻到赵老太太,哭得泪人一般,道,“我是哪辈子做了孽,竟嫁给这样的畜牲!五百两就把个丫头卖了!我是死都不能应的,求婶子发发慈心,救救我那丫头,我做牛做马的报答婶子。”说着就要磕头。

    柳儿眼疾手快的扶住杏嫂子。

    赵老太太直叹气,“真是作孽啊!”又问,“是哪个陈家买的人?可能宽裕片刻,长卿他爹还没回来。哎,咱们赵家,说不是大富大贵,也从来没有卖人的理,这也欺人太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