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大妈已经不见踪影(张非发自内心地希望她千万别成了游鬼),门卫室却还开着灯。全楼上下一片黑暗的时候只有这里亮得通明,张非从里面拿了钥匙以防万一,开始一层一层向上爬。
说来也怪,自他出大礼堂以来,身后就一直跟着几只鬼。他们畏惧他身上的符咒不敢向前,却一直不远不近地缀着。他进宿舍之前还担心把他们也带进去,可没想到那些鬼却在楼前驻足,看着他走进宿舍楼。
他们的眼睛看起来一模一样,死鱼似的僵硬,没有半点光,被那样几双眼睛目送进大楼,感觉不是一般的怪异。
捋了一把胳膊上炸起的鸡皮疙瘩,张非一手握着那根捡来的水管,一手捏着钥匙,蹑手蹑脚地走在宿舍楼里。
他每上一层就会开一层的灯,可往日里明亮的灯光此时却显得死气沉沉,甚至有些惨淡。
他真希望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为了避免漏网之鱼,他每路过一间寝室都会冒着被大叫色狼的危险伸头进去看看,好在他们学校的学生还挺配合老师,寝室基本都是空的。
一路走上四楼,只剩下最后一层的认知让张非不由松了口气,可想到这层楼就是那张怪谈贴子里提到的故事发生地时,他的心还是忍不住提了起来。
一间间门敲过去,没人,只剩下了最后那一间。门缝里透出些许的光,看来那两个女生所说的同学要是在的话,应该就是在这里了。
既然里面有人他就不好直接推门了,在门前驻足,张非轻轻敲了敲门。
空洞的敲门声回荡在楼道里,大得就像直接敲在人的心上。
“……谁?”门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张非松了口气,冲里面道:“我是老师,你们两个怎么在宿舍里?”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对不起老师,我同学身体不舒服,我留下来照顾她……”
“你们这样可不太像话啊,怎么不请假?开门,我带你们去医务室。”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公事公办,张非催促道。
门那边迟疑了半天,终于,门被打开了。
门里站着个短发的女生,她垂着头,刘海挡住了眼,让张非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的同学呢?”
“……里面。”过了会儿,女生才闷闷道。
靠里的上铺上确实躺着个学生,用被子把自己包得紧紧的,张非也不好就这么上去,只能站在下面喊:“同学?能不能下来?我送你去医务室。”
上铺的被子卷轻轻动了动,然后被人掀开。
给他开门的女生此时走上前,在下面扶着,把那个女生扶了下来。
两个女生的样子看起来都糟透了,张非在心里不由叫苦连天,他又不能催,只能小心的在后面跟着,心里祈祷着两人千万别出大事。
他本来还想去趟男生宿舍看看那边的情况,现在看来,还是先把两人送到大礼堂的好。
两个姑娘一个扶着一个慢慢走,可很快,上铺上下来的那个身体就摇晃起来。张非见状过去也扶了一把,手一碰到那个女生的身体,他的心就微微一惊。
怎么这么凉?
那种冷冰冰的感觉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另一边扶着她的女生忽然手一松,自个儿晃荡着走开了两步,看起来也没有再靠过来的意思。
不至于这么绝情吧……张非苦笑着想。他现在要么松手,放任手上这个摔下去,要么就只能继续扶着她。
压根就没得选,张非只能扶着女生慢慢走。他时间不多,越走就越心焦,等到了二楼,他干脆叹了口气,走到那女生身前蹲下:“你要是不舒服,我干脆背着你吧。”
哪怕他背上一个人,也比她慢慢走着快。
女生似乎犹豫了一下,最后,她还是扶上他的肩膀,趴了上去。
背部传来的感觉有些奇怪,女生之前一直微微弯着腰在走,他也没注意,此时他才察觉出来,女生的肚子大得有些不同寻常。
要说胖也不像,女生的胳膊明明很细,而且顶在他背上的部分硬硬的,甚至有些硌人。
如果这是病的话,看来真的很严重……可是现在医务室就算没关门怕是也没有正常人了,该怎么办?
心里想着,张非却没注意到趴在他背上的人悄悄抬起了头。
她的脸被凌乱的头发遮了,看不清表情,只有一只眼睛从头发的间隙露出来,闪着红幽幽的光。
苍白的手抱紧了张非的脖子,她慢慢凑到张非耳后,轻声开口,冰凉的呼吸吹得张非一阵阵发毛。
“老师……”
“怎么了?”张非还以为她有什么事,下意识应了声,却没听到回答。
“老师……”
她的声音很软,带着种哀怨的味道,张非听得有些毛,便不再应,只是听着。
“老师……”
她就这么一声声叫着,反反复复。
张非忽然皱了皱眉。
是他的错觉么……之前一直紧紧纠缠不放的那些鬼,在他出了宿舍楼之后也没再跟上。
“老师,我好害怕……”
背上忽然传来带着哭腔的低语,张非愣了愣,随即安慰道:“怕什么,很难受吗?”
“肚子疼,好疼……”
“别担心,很快就可以休息了。”他也不知这时该说什么,只好安慰道,“如果你休息了还疼,那我们就去医院。”
“不能去医院……”想不到她却忽然在他背上动了起来,两手紧紧一勒,勒得张非有点喘不过气,“我不能去医院!”
她的声音骤然高昂起来,刺得张非耳朵发疼。
“行,你不想去医院也成,”他实在不擅长对付小姑娘,只好漫应道,“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老师……”听他这么说,女生的声音才沉了下来,“陪着我……”
依然是好像要哭了一样的声音,却带着些诡异的缠绵味道。
不像是学生对老师,倒像是情人之间的软语。
“陪着我,陪着我,陪着我……”
她反复不断地重复着,一遍遍一句句,像是恨不得刻进张非的脑子里。
她恨,也怨,自她醒来那一刻起,她就不懂别的,只知道无穷无尽的怨恨,怨恨一个她不知道名字不知道长相甚至找不出一点印象的影子。
唯独知道的,是“老师”两个字,就像现在这个背着她的男人一样。
模糊的影子渐渐被填充成张非的模样,她的眼中再也看不见旁的,只是慢慢张开口,锐利的牙一点点贴上了张非后颈。
年轻男人的血脉旺盛得诱人,她的牙尖轻轻抵在张非的皮肤上,感受着下面勃勃跳动的生机。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原本就不甚清晰的脑子里面此刻全充满了疯狂的欲望,直到冷冷淡淡的一句话把她惊醒——
“胆子不小,离我这么近了还能不逃。”
她下意识的抬头,发现不知何时,眼前多了个矮小的身影。
不远处便是大礼堂,那人就站在礼堂前,抱着手看着她。
一股强大的力量忽的袭来,她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被那股力量拍出了这个身体。
怎么回事……
一片糊涂的脑子里找不出半点相关的线索,她只能惊恐地倒在地上,抬头看着已经逼到眼前的冷厉刀锋。
直到她魂飞魄散那一刻,她还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惹上了怎样的对头……
☆、第二十八章
pm7:17,第三自习室。
周泽悄悄活动着坐久了有些僵硬的身体,扫了眼手表,发现才七点刚出头,不由小声叹了口气。
那个演讲至少要讲到七点半以后,连上之前之后浪费的时间,至少得等到八点他才能光明正大回宿舍。
同宿舍的哥们大都去听讲座了,不过那群牲口统统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同班mm也。只有他一个正直——或者说找不着对象——的形单影只,一怒之下干脆翘了演讲去自习室,美其名曰“爱学习”。
可惜在这儿僵坐了一个多钟头,书没看进去几页,胡思乱想倒是想了一堆。
第三自习室位于教学楼二楼的最角落,窗户只开了一面,拿窗帘小心围上之后就透不出一点光,是最安全的一间教室。除非那些老师吃饱了撑的一间间搜,他应该能平安混到演讲结束。
像他这么想的人也不少,这间教室里面稀稀拉拉坐了个半满,大约有一二十人,其中大部分是在跟手机mp3之类的较劲,有个胆大的哥们居然拿了笔记本来,这会儿正在嗒嗒地敲键盘。这些学生他大都不认识,想找人搭话也无从搭起。
唯一一个认识的……朝着教室最后的角落瞟了瞟,周泽很不屑地撇了撇嘴。
那儿坐着他们班班长江浩,一个标准的三好学生,老师的宠儿同学的仇敌——尤其是周泽这种成绩中等偏上的,更是听腻了父母在他耳边絮叨的“你看你们班班长如何如何”。
这种人居然会翘掉班级的集体活动让他很意外,但也仅止于意外,要他去跟他搭话……他还不如闷到八点呢。
敲打了一下僵硬的大腿,周泽低下头,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到化学课本上——再过几个星期就得期中考了,他们这群高二生虽说比不得高三那么生不如死,可压力也不轻。
也不知怎的,教室里明明非常安静,他却越来越烦躁,书是一行也看不进,反倒产生了抄起书往地上砸的冲动,好像有谁在他心里点了一把无名火,越烧越旺。
正当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忽然,他的手上传来一阵冰凉,不知是谁的手覆到了他的手上,竟是把他心里那股邪火压了下去。
身体不由抖了抖,周泽顺着手朝上看,却在看到那人的时候险些没吓掉下巴。
“怎么是……”周泽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脚上传来的剧痛给噎了回去,他身旁,不知何时到来的班长江浩冷冷看了他一眼,很顺手地从他本子上撕了张纸,写下一行字。
不要说话,很危险。
“危险你……”他这态度让周泽不由怒了,可惜这次江浩直接伸手堵住了他的嘴。也不知这个小白脸哪来这么大力气,学校篮球队的周泽居然都顶不住他,被人死死压制在座位上。
周泽瞪眼,竖眉,手舞足蹈,却都奈何不了江浩。压制住他的人单手压着纸片运笔如飞,很快便刷刷写下好几行字。
学校里出事了。
这里很危险。
我们必须快走!
什么?
一头雾水的周泽还没来得及反应,江浩用力一拉,生生把他从座位上拉了起来,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时间便直接拖着人出了教室,速度快得惊人。
“你tm到底要干什么!”走到走廊拐角,江浩的速度稍慢了些,周泽趁机脱身,拽开了他的手。
居然被一个弱不经风的家伙一路拉着走让自诩运动健将的周泽很受伤,而对方那冷冷淡淡就差写上“跟你说也没用”的脸则让他大为光火。
看他摆出“你不说我就不走”的架势,江浩叹了口气,抽出手机扔给他。手机屏幕上,一条短信正在闪动:
“快到大礼堂来,学校里出事了……我靠,就为了这个你大晚上的发神经?”注意到发信人是自己的同班的女生,周泽皱了皱眉。不过他仍然不信学校里能真出什么事,在他看来,那群女生闲着没事开他玩笑的机率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