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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5节
    楚天舒心里不高兴,这个余乾坤,上任县卫生计生委主任以后布置的第一项工作就这么拖拖拉拉的,即使确实有什么特殊情况完不成,也应该提前报告啊。

    想了想,楚天舒拨通了卫生计生委主任办公室的电话,接电话不是余乾坤,一听说是县委书记楚天舒,电话里的女同志立即说:“楚书记,城关镇镇卫生院出事了!”

    “怎么回事?”楚天舒问,“出了什么事?”

    女同志说:“城关镇卫生院的医护人员要求罢免院长,砸了院长办公室,院长又带领他的亲信和这些医护人员发生了冲突。”

    “居然有这种事?!”楚天舒不满地问道:“余主任呢?”

    女同志着急地说:“余主任接到报告,十点多钟就赶过去了,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挂了电话,楚天舒怎么也不放心,拨了余乾坤的手机,可总是无人接听,看来,他遇到的麻烦不小,正忙于处置,现场也相当混乱,连手机铃声都听不见了。

    楚天舒看看表,叫上司机马国胜和秘书王永超,直奔城关镇卫生院。

    一路上,楚天舒都在想,城关镇卫生院到底出了什么状况,职工为什么要罢免院长?

    第960章 当机立断

    到达城关镇卫生院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卫生院的大门口,围观的人群与看病的患者家属拥挤在一起,秩序混乱。

    直觉告诉楚天舒,镇卫生院职工之间的冲突还没有完全平息。

    下车后,楚天舒让王永超给余乾坤打电话,依然打不通,来到围观的人群里,绝大多数人都在踮着脚尖看热闹,没有人注意到他是县委书记。

    王永超紧紧挨着楚天舒,挤了半天,终于挤进了镇医院的大门。

    卫生院的院子比较宽阔,大门左侧是一幢二层楼的门诊楼,右侧是住院部和办公楼。

    院子内更加混乱,一群一群的人在大声争辩,有的人声音很高,里面夹杂着患者痛苦的呻吟和家属的叫骂。

    这怎么行?楚天舒有些担心,来卫生院的都是病人,这么乱哄哄的,病人会不会耽误治疗?

    好在城关镇离县城近,有了危重病人都会直接送县医院就诊,来卫生院看病的大多是小病小灾,这要是发生在偏远一点的乡镇卫生院,说不定就会有突发疾病的病人送过来,得不到及时的诊治,岂不是要出大事!

    王永超跑去问了看门的老头,老头告诉他,县里的领导和计生委的领导正在右边的食堂里处理问题。

    楚天舒按照看门老头指示的方向,来到食堂的门前,王永超拨开围观的人群,见到室内依然挤满了人。

    余乾坤各自比较高,被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围着,满头大汗地劝说,可是,他沙哑的声音被医护人员吵吵嚷嚷的声音完全掩盖了。

    “楚书记来了!”不知道谁叫了起来。

    大家一齐把目光投过来,室内混乱的人群渐渐让到一旁,楚天舒一眼看到站在余乾坤旁边的还有副县长白存礼,城关镇的镇党委书记薛占山和镇长许彬。

    楚天舒的到来,令医护人员有些诧异,他们的吵吵嚷嚷变成了议论纷纷,室内似乎安静了许多。

    楚天舒看看他们,对白存礼说:“老白啊,赶快把围观的群众疏散了。你们出去看看,像什么样子,几百号群众围着,万一出什么事那就不得了了。”

    白存礼红着脸,看着身边的薛占山和许彬,说:“薛书记,许镇长,快,你们马上找一些镇村干部,疏散围观的群众。”

    白存礼其人,楚天舒早从杜雨菲整理的资料中有所了解,他在升任副县长之前,担任过城关镇的镇党委书记。

    楚天舒接任南岭县委书记之后,仍然不断接到城关镇的人民来信,说白存礼违反计划生育政策,一连生了三胎。

    楚天舒似信非信。一了解,还确有此事。

    白存礼第一个孩子是女儿,他不甘心,又生第二胎,又是个女儿,这时白存礼已经是镇党委书记。老婆怀了第三胎,县计生委接到了群众举报。

    不过,镇卫生院给白存礼出具了证明,他前面生的两个女儿都有先天性疾病,生三胎不违反政策,因此,群众反映的问题到了县里也就不了了之。这样他老婆生了第三胎,终于如愿以偿,得了个宝贝儿子。

    这就不难理解,听说城关镇卫生院出了事,白存礼会在第一时间赶过来处理。

    楚天舒曾经正面和白存礼接触过,虽然没有直接指出他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只是问他几个孩子,男孩女孩。

    白存礼心里有鬼,也早有思想准备,只说生了三胎,这种回答虽然很滑稽,可也很滑头,又很科学。

    楚天舒对这种事当然不能往前追溯,但他心里对白存礼这个人不能没有看法。

    而白存礼在副县长这个位置上干了五六年,看着耿中天等人受到重用和提拔,心中自然产生了情绪。因此,在楚天舒担任县委书记后,他多少有些抵触情绪,有时也阳奉阴违。

    特别是楚天舒最近这些日子遭遇了不少非议时,他甚至也跟着推波助澜过。

    不过,对于白存礼的陈年旧事和现在的表现,楚天舒一直佯装不知。

    薛占山和许彬去疏散围观的人群。

    白存礼和余乾坤走到了楚天舒的身边,不少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也跟着围拢了过来。

    楚天舒看着那些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大声地说:“各位,你们都是老百姓心目中的白衣天使,你们的职责是救死扶伤。你们堵在食堂里,病人怎么办?你们不去救死扶伤,你们还穿白大褂干什么?”

    医护人员看着站在人群中的楚天舒,本来嘈杂的食堂里突然间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们似乎反应过来了,又七嘴八舌地冲着楚天舒发起了牢骚。

    一位戴眼镜的老医生站出来说:“楚书记,几个月不发工资,让我们怎么能安下心来看病?”

    余乾坤悄悄告诉楚天舒,这是镇卫生院的内科主任医生戴贵清。

    一位年轻医生马上说:“是啊,我们穿白大褂的也是人,也要靠工资奖金养家糊口,不像你们干部,吃喝拉撒都可以不花钱。”

    “我们都要饿死了,谁给我们看病?”

    “不把卫生院的病治好了,还看个鬼的病。”

    “天天喊改革,怎么只听见打雷没见着下雨?”

    “改来改去,都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卫生院已经病入膏肓了,不动大手术,能治得好吗?”

    “哼,改革,还不是忽悠老百姓的,当官的有好处,谁愿意改?”

    话越说越不中听,余乾坤想要解释什么,被楚天舒扯住了,他向四周看了看,大声地说:“大家说的很好。看来,改革是我们广大医护人员共同的呼声。我今天来,就代表县委县政府表个态,全县医疗体制改革就从城关镇卫生院开始,希望大家大力支持,踊跃参与。”

    大家面面相觑,多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希望,大家能自觉维护好卫生院正常的工作秩序,以便让改革得以顺利的开展。”楚天舒停下来,看许多人都在点头,又接着说:“请大家先回自己的工作岗位,我今天就在卫生院现场办公,充分听取大家的意见和建议,不确定改革的方案和步骤我就不走了。”

    楚天舒的当机立断得到了大家的响应和欢迎,戴贵清带头鼓起了掌,人群中爆发出了叫好声。

    对于城关镇卫生院这起干群矛盾,楚天舒之所以亲自到场,主要还是他对全县医疗卫生系统的现状吃不透,在酝酿医疗体制改革的敏感时期,平时要找这样的典型都不容易,现在,谁也隐瞒不了事实真相。

    楚天舒没有找镇卫生院的院长常以宽,也没有找院方推荐的工作人员,为了避免医护人员有顾虑,他避开白存礼,也没有带余乾坤,而是随机走访了大量在一线工作的医护人员和普通患者,掌握了大量确切的资料。

    城关镇地处县城的边缘,也是连接各乡镇的交通要道,人口达九万多,算是南岭县最大的镇,从乡镇收入来看,城关镇在全县乡镇当中也算是比较好的。

    城关镇卫生院医疗条件相对较好,又有特殊的地理位置,送不进县医院的病人,就送到城关镇卫生院,曾经被群众称为县第二人民医院,甚至有几年职工的年终奖还超过了县医院。

    常以宽当上院长后,形势发生了变化,他除了三天两头请客之外,每天中午自家吃的菜全部由卫生院食堂专门为他做,自己不付钱,作为招待费由卫生院支出,抽的烟也都是中华以上的名烟。

    虽然不能就此下结论,常以宽一定有经济上的问题,但在卫生院职工中的口碑不好,这是毫无疑问的。

    不少乡镇卫生院的医生护士不愿意在偏远贫穷的乡镇干,又一时调不进县城,就通过各种关系找常以宽调到了城关镇医院。因此,该卫生院现在职工近百人,而非业务技术人员大大超过了规定比例,接近百分之五十。

    由于人满为患,管理不善,卫生院从盈利到亏损,而且亏损越来越严重,以至于常常三四个月发不出工资,就是发了,也只能按照原工资的百分之七十发给职工。医护人员们忍无可忍,才出此下策,要把院长常以宽赶下台。

    下午四点多钟,楚天舒显得有几分疲惫,不仅中饭没吃,连一口水也未进,镇党委书记薛占山低声对余乾坤说:“余主任,还是劝楚书记吃点儿饭吧!”

    楚天舒看看表说:“薛书记,饿过劲儿了就不饿了,两顿饭一块儿吃!”

    白存礼说:“薛书记,就按楚书记的意见办,到地里去摘些新鲜蔬菜,重要的是干净卫生,楚书记不喜欢大鱼大肉。”

    薛占山说:“白县长,你放心,城关镇虽没有县城里那么讲规格上档次,但干净卫生还是有保证的,新鲜蔬菜更是多的是。”

    这时,许彬拿来一只热水瓶,给大家倒水。

    “请各位坐下来,”楚天舒接过许彬递过来的杯子,说:“在座的有白副县长、余主任、薛书记和许镇长。今天城关镇镇卫生院的矛盾终于爆发了,发生这样的事,也许并不是坏事,相反也可能是一件好事!”

    第961章 难以为继

    县委书记的讲话,任何时候都是重要指示。

    白存礼、余钱坤、薛占山、许彬等人连忙拿出笔记本来,煞有介事地开始做记录。

    楚天舒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两口,刚靠近嘴唇,又把杯子放下了,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说:“发生这样的冲突、矛盾,卫生院的领导当然要承担主要的责任,他们疏于管理是一个方面,但根子还在现行的体制。大家都看到了,职工们要求改革的呼声非常强烈,已经不容我们坐下来研究、分析、拿方案、发文件,按部就班地解决问题了。”

    楚天舒的目光从白存礼移向薛占山,许彬,最后看着余乾坤。

    “首先要成立一个班子。具体怎么组织,请白副县长决定,三天内向社会公布。主要任务是:抽调得力人员对镇卫生院的资产进行全面核查评估,对卫生院现有状况、人员进行详细核实。最后向全社会拍卖,下决心把公立医院推向社会,斩断垄断服务,摒弃唯我独尊的旧观念,把医院推向社会,参与竞争。”

    余钱坤落笔如飞,白存礼抬起头,眼里闪过几丝疑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楚天舒说:“本来,我是想等卫生计生委的调查结果出来后,再组织相关专家和业内人士对医疗体制改革进行了充分论证后再作决定,现在看来,职工群众等不及了,他们自发的行为在催促我们必须加快改革的步伐。”

    楚天舒觉得喉咙里干得要着火似的,端起杯子,一口气把满满一杯水喝光了。

    许彬急忙端着自己面前的杯子,一边往楚天舒的杯子里倒水一边说:“楚书记,我的杯子没喝过。”

    楚天舒又端起杯子,将满满的一杯水喝个精光。

    “应该肯定,”楚天舒又说,“卫生系统的制度和其他许多旧的制度一样,其设计产生于传统的计划经济理念,就是公有制加平均主义。从理论上说,公有制加平均主义是一种理想化的制度设计。但是,这种旧的医疗卫生体制要想实施,必须具备三方面的条件。”

    说实话,在场的几个人只有白存礼最了解楚天舒,虽然他对楚天舒有陈见、有看法,但是对于楚天舒的理论水平、工作作风,尤其是激进改革的手段,还是见识过的。他接触过的县委书记,前后不下八九位,有工作积极的,有混官的,也有作风朴实的,却没有一个看问题像他这样深刻,像他这样真心实意敢冒风险、为广大人民群众着想。

    楚天舒停了一会儿,接着说:“这三个条件是,第一,该地区必须具有充分的社会资源,政府有足够的财力把医疗机构办得既多又好;第二,法规制度对管理卫生资源者具有很强的约束力,不会出现公权私用的行为;第三,享受公共卫生服务的人群具有高度的自觉性,珍惜而不会浪费卫生服务。而在我们南岭县,经济欠发达、法制不完备、政府行为还不够规范、人们的思想觉悟还不太高,这样的大环境下,愿望良好的制度设计必然会被严峻的现实所打破。”

    楚天舒看看余乾坤,说:“余主任,你有什么想法?”

    其实,上午听到城关镇卫生院发生这样的事,余钱坤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在这一个月当中,他作为县卫生计生委的主任,按照楚天舒的要求,组织县乡两级卫生部门的全部力量对全县所有医疗机构进行了一次全面的调查,结果让早有思想准备的他也大吃一惊。

    楚天舒交给他们的任务,今天是截止期限,直到昨天夜里,他还在对调查资料反复核实修改,确认没有错误后,这才打印了两份,准备今天上午送到楚天舒的办公室去。

    可是还没等他出发,城关镇卫生院出了医护人员要赶院长下台的事。

    当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楚书记会亲自赶到城关镇。

    刚才楚天舒的一番话,让他多少天来一直困惑不安的心,突然间豁然开朗了许多。他虽然没有敢像楚天舒那样站得高看得远,可是他想过,经济欠发达地区的医疗卫生机构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各行各业都在改革的浪潮中寻找生路,医疗卫生部门总不能永远在一棵树上吊死吧!

    余乾坤从包里取出厚厚的一沓资料,看了看,递给楚天舒,说:“楚书记,这是我们调查的全市所有医疗卫生机构现状的材料,本来打算上午送到你办公室的,还没来得及。”

    楚天舒让许彬又去复印了几份,分发给在座的各位。

    楚天舒接过材料,首先翻到了城关镇卫生院,账面上的严重亏损,几乎就快要资不抵债了。

    他摇着头,问道:“大家说,像城关镇卫生院这样的单位,怎么办?我们不管了,任其下去,还是政府出钱先把这个无底洞填起来?既然是无底洞,谁能填得起?何况政府根本没有这个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