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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想起那个人,裴樱心里忽又弥漫起起漫天大雪。过去的日子就像在绝望的冰原上望见了一丝火光,那人冲她微笑招手,绝处逢生的欣喜让她不顾一切冲过去,却只是落入个陷阱。自己躺在阱底,毫无反抗能力,眼睁睁瞧那人挥舞着铲子将自己掩埋,务必至她于死地。铺天盖地的黑暗降临,而她心里却还在想着乍然相逢的希望和他站在雪地尽头朝自己招手的身影,死不瞑目。

    原来一切都做不得准,原来一切是这样的。

    明明已是奄奄一息,为何还会有酸楚和委屈?

    那些事,她暂时不能去想,她放下那些报纸,继续画儿时的上牛村,冰凉的月光,空寂的原野,萧瑟的冷风。

    裴樱在保洁公司一个月工资一千五,吃穿用度不算什么,大部分支出都用来买了画具。从前在画室她算是老师的私家弟子,用惯了老师的笔墨纸砚不觉得,这时采买这些物品,才发现但凡瞧得上眼的都所需不菲,她也只能俭省着买。

    昨天写字楼与保洁公司用工合同到期,公司调她回总部,暂时没有空缺也不知该派她去做什么。

    等裴樱扔完垃圾再进来的时候,梁朝霞心有不甘,招手叫停她。

    “裴小姐,我可能没跟你说清楚。我们那儿的住家保姆,一个月两千五,做得好转正还能再给加三百。而且包吃包住。”

    说着又怕被拒绝,朝黄嫣红使了个眼色,黄嫣红这才开口:“我觉得你可以去试一下,工资差不多翻了一倍,还包吃包住,现在用工合同到期,那边物业不续签,我这暂时也不缺人手,正不知安排你去哪里。”

    裴樱工资太低,无力承担省城高昂房租,先前一直住在写字楼地下停车场的仓库,前日搬回保洁公司宿舍,一群妇女老妈子,融入不进去。听黄嫣红这么说,心里也犹疑不定。

    梁朝霞笑道:“真的,你考虑考虑。那家事不多,你只需要负责早晨六点到晚上七点,过了七点就不用管了。女的怀孕经常住娘家,男的工作忙,每天回得也晚。”

    黄嫣红道:“你想想,实在不行,还可以回来我这里。”嘴上如此说,心里却又替裴樱惋惜,一个清洁工位置又有什么好保留的。

    梁朝霞拍板道:“还想什么想啊,就这么定了吧,我明天带你去见主家。”

    梁朝霞介绍的那户人家住在本城东面一个高端小区,复式格局,外头瞧着与邻居一般无二,里头却富丽堂皇,门口煞有介事地摆着两尊硕大的彩瓷花瓶,客厅墙上挂着一面巨大的电视机,斜对面设了个佛龛,摆着尊老旧佛像,看起来极像古物,其余各色布置也都是古色古香,很有那么几分大户人家的气派。

    主家姓温,叫温世安,梁朝霞领着她去见的却不是温世安,不知道那男人是他什么人。打量来去,也不说满不满意,交代了一些温世安和夫人的爱好,又说:“温董平时很少在家吃饭,最近温夫人也不在,家里事情不多,温董晚上应酬多,有时候喝醉了需要照顾一下。大门密码是七七一一,这里有五千块钱,家里冰箱里缺什么,你看着买,没钱再管我要,记好帐就行。”说完又叮嘱她每日晨起务必替佛龛上香。

    裴樱上班的头一天就有些压抑,总觉得待这家人屋子里说不出的怪异,保姆房虽装修得极为富丽,反不如她先前住的地下室自在。

    头一天温世安就喝醉了,被人前呼后拥送回来,躺在沙发上喘着粗气,一身酒气。

    温世安中等个子,国字脸,约莫三十四五,体态略有些发福。送他回来的人嘱咐裴樱照顾他,她便帮他脱了鞋,取铺盖替他盖上,人还没靠近,温世安忽然闻见一股清新淡雅女人香,猛地捉住她胳膊肘,裴樱吓得心猛地一跳,微微挣脱,那人醉得厉害也没再追究。

    裴樱着急忙慌回了房。

    随后两天,温世安又早出晚归,与裴樱再没打照面。

    第三天,裴樱早起打扫完家中卫生,正在佛前敬香。温家各处一尘不染,偏那佛像上头红绸缎落满了灰,她放下线香,拿了抹布细细擦拭着灰尘。忽而瞧见佛龛罩顶似粘着个黑色的物事,细小一块,方方正正,被红色缎布遮着,寻常瞧不出来,偏还抠不下。她使了点巧劲,终于将那东西掰下来。拿在手里瞧了瞧,不到拇指大小,上头像有根天线,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心道这家人行事诡异,不敢多想,可再装却装不上。正焦急,身后楼梯传来“噔噔噔”的下楼声。

    不待裴樱回避,那人已下了楼,站在扶手上旁望着她,裴樱慌忙将那东西塞进了口袋。

    那人穿着灰色格子男式家居服,直勾勾地瞧着她,一直到在沙发上落座,目光未离开她一刻,这才道:“你是新来的保姆?”

    裴樱拘谨地答:“是的。”

    “那天晚上我喝醉了是你替我盖被子?”

    “是的。”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裴樱,您叫我小裴就好了。”自从出来做事,大家一般都是这么叫她。

    那男人点点头,吩咐道:“上午我就不出去了,你给我做碗小米粥吧。”

    裴樱赶忙取出材料熬了一碗粥,那男人尝了尝,倒未再说什么。竟果真一上午都没出门,裴樱打扫好家务,也不想在客厅多待,避回保姆房。

    不多时,那男人来敲门:“我这有张新碟,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裴樱打开门,窘迫道:“您自己看吧,我不是很喜欢看电影。”

    那男人面上讪讪的,只好退回去,未久,又扬声道:“小裴,帮我泡壶茶。”

    裴樱开门来,只见客厅墙上大屏幕里一个男人正赤身裸体拿着红酒瓶专注望着跪在身下正为自己“特殊服务”的保姆,那女人一身黑衣腰间系条白色荷叶边围裙。温世安也不去书房的家庭影院看,竟在客厅放着这么大刺刺不堪入目的画面。

    裴樱面红耳赤,端着开水过来,温世安示意她在茶几上泡。几上琳琳朗朗摆满了茶具,先前与梁朝霞联络那人就教过她泡茶,裴樱放下开水壶,却见几上正摆着一个碟片封套,封面上跪着个女人,上面写着两个字《下女》。

    温世安顺着她的视线道:“这种片子都不好意思,那a片怎么办?”

    裴樱心跳如雷,又慌又怕,将那封套收起来。

    温世安又道:“怎么,真的没看过a片?”

    裴樱低头烫杯,鼻尖微微冒汗,恨不得落荒而逃。温世安瞧着她白皙的皮肤,涮杯的手腕纤细滑腻,身子莫名一股燥热,忽又道:“前些日子看新闻,说你们家政公司的保姆分两种,除了正常的还有提供特殊服务的,你们那边也这样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59章 阴章沟翻船

    裴樱不作声。

    那人又道:“听说你三十了?看不出来啊,没生养过的女人身子就是不一样,结婚了吗?”

    “别紧张。”

    裴樱泡好茶,不敢在厅内多待,幸好温世安也未再刁难,电影未完,不到午饭又出门去。

    裴樱去楼下找公用电话给梁朝霞打电话,不打算再干下去,梁朝霞难得找一个主家没意见,保姆却不愿干下去的,哄骗道:“再干几天吧,我就是马上去找人,也要时间,你先再帮我两天忙,我找到人了马上来替你。”

    裴樱只得回来,打定主意最多再待一天。

    晚上回家的时候温世安又是一身酒气,懒得输密码,朝大门狂捶一气。裴樱连忙披了衣服来开门,那男人一边踹鞋子一边松领带,见她蹲在脚边收鞋,居高临下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后背和小小的腰身,喉头一热,便道:“待会给我做碗醒酒汤送上来。”

    醒酒汤先前与梁朝霞联系那人就教过她,还给过她方子,特意叮嘱她,温世安喝醉了一定要做给他喝。裴樱拿方子去储藏室挑选药材,温家各种珍奇药材,包装高档,收了一屋子,看样子不是自己买的,却也不知到底什么来头。裴樱蹲在柜前撕一包虫草,包装太过严实,撕不开,又不想去寻剪刀,用牙咬开个口,猛力一撕,用劲过度,一包虫草飞溅出去,有些落在地上,有些掉在身上,还有些滚到储物柜底下。

    裴樱稍作收拾,去够滚进柜底的虫草,却又摸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凸起物。她手指稍事活动,那东西又被扣下来,拿出来竟还如先前佛龛上物事一般样,她自知这东西抠下来救装不回去,赶紧收拾起来,打算哪天等温世安不在家再装回去。

    裴樱用清水盛了药材,怕温世安要得急,开大火煮了。不多时端着汤药上楼,这还是她头一次主人在家的时候进来这间屋子,那男人仰天躺在大床上闭目养神,裴樱敲敲门,他嗯了声让她进来。

    裴樱轻手轻脚推开门,那男人侧着身子支着脑袋瞧她,像是清醒不少:“放这儿吧。”

    裴樱按照他示意将托盘搁在床头柜上,那男人忽然道:“怎么这么香,你用什么香水?”

    裴樱心猛地一跳,头低下去:“我不用香水,没有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不着急,等我喝完端出去。”

    裴樱只好垂首站开些。

    那男人端起汤碗舀了舀,瞧她低眉顺眼的样子道:“你怕我。”

    裴樱也不知如何回答,沉默少顷,那男人似忽然失了所有胃口,将碗搁回去,意兴阑珊道:“端走吧。”

    裴樱只好沉默上前,还未够到托盘,手腕已被人捏住,那人用力拽她上床,身子一翻将她抵在床上,头在她颈边嗅:“什么女人不用香水也这么香?我闻闻。”

    裴樱吓得眼泪都冒出来了,一边挣扎一边道:“温先生,请你别这样。”

    温世安却觉更添情趣,强壮的胳膊钢筋铁骨一般制住她,一边往她脖颈乱亲:“每天端得一本正经,累不累?三十岁的女人了,没看过a,片,谁信?你们女人就爱假正经,说不想要,做起来,叫得比谁都狠!”

    裴樱不堪受辱,再顾不上是否得罪人,猛地一口咬在那人手上,温世安受痛,一巴掌甩她脸上。男人胳膊粗壮,力道极大,裴樱被打得晕头转向,却也得到片刻喘息机会,忙趁机连滚带爬逃到地毯上。

    温世安喘着粗气下床来捉,裴樱忙朝门口扑去急切打开门往楼下奔,身后那男人喝多了酒,跌跌撞撞,不及她灵巧,片刻之间,裴樱已打开大门奔了出去。

    走到小区外面,怎奈跑得太急,又无预兆,兜里除了早晨和晚上抠出来的两个黑色小方块,无一文钱。在便利店门口徘徊良久,才进去求店员借她手机打个电话,那店员看了看她,将手机递出去。裴樱这才想起,自己也没有梁朝霞电话号码,又只得作罢。

    从便利店出来,一个人沿着马路慢慢走,等到夜深人少也不敢再乱晃荡,找了个桥底隐蔽处坐着。等到天光渐渐亮,才又朝市中心家政公司店面走,走了三个多小时才找到店里。又等了半晌才有人来开店门,梁朝霞是被电话叫来的。

    听了她一番叙述,瞧她落魄模样,也不好劝她再继续做下去,又见她不敢回去取铺盖,终究心软,便道:“那我陪你去吧。”

    没敢用密码直接进去,两人在门口按了门铃。不一会儿有人来开门,温世安竟还在家。

    瞧见她俩,笑道:“小裴,你回来了?”

    裴樱埋头不敢吭声,梁朝霞满脸堆笑:“温老板,我是家政公司的,是这样,我今天是来替小裴向您道歉的。小裴家里有点事,实在没办法再继续做下去,今天是来向您辞行的,我明天再给您找一个保姆过来。”

    温世安瞧着裴樱:“小裴,做得好端端的,怎么了,这是?”

    裴樱不吱声。

    温世安道:“是不是我昨天晚上喝醉了,跟你说了一些冒犯的话,开罪你了。”说着他做出一副懊恼样子,拍拍自己脑袋,“我这人就是这点毛病,喝多了口没遮拦的,吓到你了,我向你道歉,你别往心里去。”

    裴樱不似梁朝霞面面俱到,也不管别的,只缓缓道:“我不想做了。”

    温世安面色微变,梁朝霞道:“温老板,小裴实在家里有事,她今天想取走她的东西。”

    “既然这样,我也不能强人所难。”温世安一脸铁青,将身子让开:“进来吧。”

    裴樱东西不多,做的时间也不长,基本生活用品都在自己旅行袋里,不一会儿便领着旅行袋出门来。

    温世安满脸不悦坐在沙发上,正眼不往她身上瞧。

    梁朝霞拉着裴樱赔笑道:“温老板,小裴的工资是跟公司结算,还是现在结算?”

    温世安哼一声,冷面冷口:“你们先回去吧。”

    才做了两三天,裴樱也没看上那点工资,催着梁朝霞走。梁朝霞委实恶心这人,难怪先前那么多保姆走的走,遣的遣,却仍不忘替人讨回工资:“那我明天给您打电话。”

    两人回到店里,还没进门,老板已从里头出来,一边道:“你们回来得正好,那个温世安刚叫人给我打电话,说他家里一块劳力士不见了,刚刚保姆离开也没检查行李。”

    梁朝霞心里咯噔一声响,暗自呸了句,道:“他妈的阴沟里翻船!难怪先前走的时候态度那么干脆。”

    梁朝霞大脑一片空白道:“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先带你们回去,把东西也带上,去让他查。没办法。”

    老板姓周,平日难得来一趟,估计也是被温世安这大神惊动,开了车带着她们又往那高档小区去,路上梁朝霞捡了温世安所作所为大肆渲染一番,那老板不露声色。

    温世安还在家,按开门铃,老板上前自我介绍毕便主动道歉:“是我们的失职,没有考虑到保姆本身情况贸然就让她上工。”

    “周老板你客气了,人各有志,岂能强人所难。”

    周老板道:“是这样的,小裴的行李带走后还没开封,您要是不放心,我可以让她打开给您检查。”

    温世安笑道:“你看你这是做什么,人家女孩子的行李怎么能随便检查,我也没说什么呀。”

    梁朝霞道:“是啊,说不定温总的手表是搁在哪儿记不起来了。”

    温世安似笑非笑瞧裴樱:“小裴你家里是有什么事?我给你放个带薪假,等你处理完事情回来继续上班,怎么样?”

    梁朝霞道:“温总真是个好主顾,但小裴家里事估计一时半会都走不开……”

    温世安放下茶杯,仰靠背椅打断她:“如果要这么说,那我还真有点不放心了,那块劳力士原先每天都带,一直都好好的,说不见就不见了。你来才了三天,手表刚丢你就要走人,说没有嫌疑,恐怕警察都不敢相信吧。”

    裴樱冷静地拎着行李上前,将拉练拉开,翻转旅行袋,霍拉拉掉出一堆物品,温世安朝那堆杂物一瞄,目光忍不住在某些女性用品上流连,梁朝霞一阵厌恶。

    裴樱道:“这是我的东西,我们刚走,你要是不相信可以自己查。”

    温世安冷笑:“自己查,你们都走了这么久,我还怎么查?”

    周老板道:“温总,我们是正规公司,招聘人员也都是经过慎重考核的,公司开了这么久,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