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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节
    贾母得了金陵传来的消息,宁府的一切都已安顿好。贾母盘算着年终有一笔收入进账,把这些钱弄到金陵,在祖茔附近多置办些田产。原著里秦可卿托梦与王熙凤的话自是极为有道理。祖茔田产不在抄家之列,谁家能保子孙永享福禄?将来就算是碰见意外被抄,好歹有一定供给,能吃饱饭。

    贾珍毕竟是贾家的族长,荣宁两府的祖坟在一块的,这件事怎么都要通过他那边。荣宁两府一直闹得很僵,贾母也不愿跟他们有过多干系,所以贾母迟迟没有办,挺到今日。现今他们搬去金陵了,好歹不在皇城根下丢人现眼了,倒不必那样小心严格了。

    王熙凤跟着读了信,见贾珍在心中言辞还蛮客气的,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还能说出这些话来,还以为就此结仇了呢。”

    “他不敢。”贾母轻笑。

    贾珍当然厌恨荣府,但是凭着荣府如今在京的实力以及其广泛交际关系,贾珍只能俯首称臣,装孙子。最基本的明哲保身,贾珍再傻也是知道的。背地里怎么骂是一回事,面上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

    “倒也是。”王熙凤开心的笑,自觉是荣府一份子十分骄傲。

    “既然宁国府愿意装样子,咱们也客气客气。今秋收入都留下来,拿去金陵置办祖业。跟宁府要个许可,分他们十成一的收成,以后祖茔祭祀所有花费亦有我们来出。”贾母道。

    王熙凤有些惊讶,这每年祭祀的费用就不低,还要分收成跟他们。关键是他们半分钱都不收,凭什么白白得了便宜?

    王熙凤十分不解,口气微有些不忿道:“岂非让他们白得好处?一准偷着乐去了。”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贾母提点道。

    王熙凤恍然,当初为打发贾珍等回金陵,使了些手段。虽跟宁府的作为比起来,不算什么,但势必会留点隐患。老太太这招哄得他们一乐,确实能缓和他们的怒气。但宁国那帮人都是些没用的,哄他们作甚么。王熙凤不觉得荣府压不住宁府,没必要把金钱和感情浪费在这群人上面。

    “这人也不能逼急了,狗急了还跳墙。我老了,不爱看你们打打闹闹的。若能舍了点银子换来安和平静,倒没什么。再者说,这置办祖业是双赢的事,保子孙辈辈受益。”贾母解释道。

    王熙凤悟了,心中愈加赞叹老太太想得周全。佩服之至,这就安排人去办。

    贾母又嘱咐了两句,她是希望能在开春前,就把这些地置办出来。如此不耽误时间,及时赶上春种。

    王熙凤也是这么想,只要是省银子挣银子的事儿,她自然会办得妥贴。

    ……

    今年贾母过寿,四皇子叫人捎了两件玉如意来给贾母。而今腊月十八正是四皇子的寿诞,而今秋四皇子又被封为邕亲王,敕封了王府。两件喜事算在一起,这寿礼自要费心。

    四皇子的寿宴要在新府邸里办,外头的规矩自是比宫中宽松些。邕亲王寿辰,届时必然百官齐聚,高朋满坐。贾母合计着贾赦是要去的,特意叫人备了重礼,做了套精致的衣裳给他备着。岂料今日贾赦回来,笑哈哈的跟贾母道:“王爷今儿个跟我问起您身体呢,我说您身子骨不错,皇子便说王妃想趁着寿诞热闹热闹,请您也去。今年四皇子风头盛了,不想大办,就请几位皇子兄弟们,再有几位大臣就罢了。”

    贾母笑:“他倒厉害,懂得藏风头。”

    贾赦附和点头,跟贾母道:“妹夫也这么说。”

    “那你以后跟着他,可得小心了,千万别打着他的名头做事,不然有你受的。再有咱们的寿礼,别送贵重的了,否则必然被退回。倒是花点心思,弄件文雅的玩意儿,本身不值钱,却又不好得到的东西。”

    贾赦挠头嘿嘿笑:“明白,儿子这就叫周瑞、钱华去办。”

    贾母板着脸瞧他:“你别不上心,一定要收敛。我还不知你,就爱出风头。”

    “儿子省得,省得!”贾赦严肃的冲贾母点头,见贾母好似还不信他,自己扯了下自己的耳朵,笑嘻嘻的哄贾母道,“您看,儿子这回肯定记住了。”

    “胡闹!”贾母被逗笑了,打发他去。

    邕亲王寿诞这日,贾母终得见传说中的太傅小儿子张岚,俊挺出众,矜贵沉稳,对她这个老人家的态度很礼貌客气,给贾母的感觉倒不像外人所谓的那样冷傲孤清。林如海因出京办事,没能携妻女前来,倒可惜了。

    不过姻缘之事,倒急不得。

    ……

    转眼王夫人“死”了一年了。荣府大房这边孩子们守着的丧期已满。迎春这里终可以名正言顺的备嫁。

    贾母瞧了迎春亲手做的嫁衣,瞧瞧那精巧的绣功,简直都不像是人做出来的。贾母满意极了,拉着迎春的手笑:“近来可有什么想要的,想玩的,想吃的,尽管吩咐人去做,要玩的尽兴,别委屈了自己。将来到了婆家可未必有这么随意了。”

    迎春一听这话,眼睛都红了,“老祖宗这么说,孙女儿都不想嫁了。”

    “二姐姐别担心,你就是嫁出去了,离家也不远。乘车回来也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是不便不出来,我们去看你也便宜。”探春道。

    惜春闻言瞅了瞅二人,掩嘴偷笑起来。

    迎春探春纷纷望过去,几乎同时问她因何笑。

    惜春笑得更厉害了,坐到贾母身边,歪头跟两位姐姐道:“你们最不该怕的了,嫁在同一家,姐妹将来是妯娌,齐心协力一致对外,害怕受人欺负不成?”

    惜春此话一出,迎春和探春都红了脸,臊气来。口上骂惜春:“鬼灵精,平日看着胆小戚戚的,不怎么爱说话,这一张口,比十个人说的都毒。琏二嫂子都及不上你半分呢。”

    “哟,我还没进门,就听见谁念叨我不好呢?”王熙凤免了丫鬟的通报,一进门,就故意装成不高兴的模样。

    迎春、探春慌了,忙上前去解释。

    惜春见状,拍手幸灾乐祸道:“二嫂子来的正好,她二人可不就说你坏话呢,还欺负我。”

    王熙凤同时抓着迎春和探春的手,正经道:“二位妹妹,你们这样可不好了。欺负完嫂子,又欺负妹妹,嫁吧嫁吧,趁早嫁出去,老祖宗跟我都省心了。”

    迎春探春才看出王熙凤也在玩笑她们俩,撅着嘴甩开手,姐妹俩抱成团坐下,不理外人了。

    “老祖宗您瞧瞧?”王熙凤笑了,故作无奈状。

    贾母笑得合不拢嘴:“我惯得。”

    “那您也惯一惯我。”王熙凤玩笑道。

    “还有我。”惜春笑嘻嘻的扑到贾母的怀里。迎春和探春见状,都不想让,凑到贾母跟前撒娇。

    王熙凤见状眯眼直笑。

    平儿赶紧偷偷地扯一下王熙凤的衣袖,使眼色。众人都看在眼里,一起盯着王熙凤。这厮八成是藏什么秘密了。

    王熙凤蹭地站起来,才想起有要事,伸手点了点迎春额头,“都怪你们这些小妮子,害我怠慢了贵客。老祖宗,我来是给您惊喜来的。您瞧,谁来了!”

    众人闻言皆好奇的往门口望去。紫鹃和雪雁俩丫鬟先进来了,掀开帘子。便见身段婀娜的黛玉款款进门,靡颜腻理,语笑嫣然。

    探春眼睛快要直了,禁不住看痴了。婉约而笑,眼中带喜,这样的林姐姐真叫人欢喜。这几年林姐姐模样长开,越发的标致惹人怜爱。十指纤纤,双眸似水,默然一笑禁不住让人忘情。一见她,就是自己心里都莫名的想亲近,想保护她。探春还记得她初到荣府那年,每每见她笑,眉眼间总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惨淡愁怨。

    相比之下,她更喜欢而今没有愁怨的林姐姐。多好!

    思虑间,探春见林姐姐已经给贾母请礼完毕。禁不住凑上前,跟林姐姐更近一些。

    贾母笑着问她:“一个人来的?你弟弟身子可好?”

    “外祖母神算,太太本打算与我一起来瞧您的,这两日弟弟有些咳嗽。却没什么大碍的,就是小家伙趁机耍赖了,借着生病作由头,整日赖着她母亲不撒手。也奇了,只能由着太太抱他,换了别人就不行。太太这才不方便来,叫我给您带好呢。”黛玉伶俐的回道。

    贾母笑道:“诚哥儿年纪小,照顾好他最要紧。我这来不来的,无所谓。”

    “可见着比莜哥儿还挑剔的了。莜哥儿未满周岁的时候也有个毛病,就得人抱着才肯睡,就算是睡着了,人一撒手他就醒,哭闹得厉害。好歹他不挑人儿,四个奶妈轮流抱着还算撑得住。”王熙凤讲道。

    “还真辛苦!”黛玉长长地地叹一声,心里十分体谅继母孙氏。做母亲的,都不容易。

    王熙凤为姊妹们张罗了一桌酒菜,另请了个小戏班子,单给她们看戏玩儿。

    迎春再过两月便要出嫁了,黛玉此来预备小住几日,与姊妹们好生聚一聚。黛玉的临时住处还在贾母这儿的碧纱橱。

    傍晚,贾母睡不着,祖孙俩就窝在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东拉西扯的,突然提到了薛家。

    “父亲前儿个看见薛大哥跟人打架,为的什么我不知道,他跟太太说了两句,见我一来,就不说了,似有什么忌讳的不让我听。”薛蟠么,总有些不同的爱好。他那些腌臜事儿黛玉隐约知道些,当初在荣府住听丫鬟浑说的。黛玉心里是有点底儿的,不禁鄙夷薛蟠的浪荡纨绔,更为薛家如从自已纵容他而觉得不耻。

    薛家的事儿贾母当初故意让人透露些给黛玉,让她知道人心险恶,也免她被人利用还不知。再者说,贾母也不想把黛玉养成个不知世道险恶的“不通事儿姑娘”,保护太过反而会害了她,她一个人的时候总应该知道怎样做会保护自己。

    此刻,贾母见黛玉眼中袒露出来的厌恶,安了心。

    提起薛家,黛玉一直蹙眉头。

    贾母预感不妙,突然抬头问她:“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黛玉慎重的看着贾母,坐起身来,转首跟贾母道:“外祖母,昨日薛姨妈和宝姐姐突然上门来瞧我。”

    ☆、1第100章

    “因何事?”贾母笑问。

    黛玉茫然的摇摇头,跟贾母道:“倒也奇了,什么事都没说,只带了些只带了些江南的特产给我。我本以为她们无事不登三宝殿,看来是我多虑了。”

    贾母寻思了会儿,拉黛玉躺下来,笑问她:“你家太太怎么说?”

    黛玉摇摇头,回道:“送走了薛家母女,只沉思了一小会儿,没说什么。后来傍晚的时候,她跟父亲商量送我到您这来小住。”

    “她是个精明的。”贾母笑了。

    黛玉想不通,问贾母何解。

    贾母跟她道:“薛家世代从商,利字为先。你薛姨妈也免不了俗,他们就是当初在荣府住的时候,也是得用的交往,不得用的看都不看一眼。你二舅母没走之前,家中来过一个远房亲戚,唤作刘姥姥,你也见过的。”

    “噢,想起来了,是那位颇为有趣的农户老太太。我们姊妹都喜欢她,嘴儿巧,朴实。”黛玉想起刘姥姥当初逗人发笑的样儿,至今都禁不住翘起嘴角愉悦着。

    “就是她,你二舅母后来还舍了百两银子给她。当时你薛姨妈也在,谁不知薛家使钱如粪土,却硬生生的没舍一两银子。丫鬟们尚且送人家两套衣服呢。”贾母仔细跟黛玉讨论其中的道理。

    黛玉蹙起眉头,心里对薛家的防备更深。思来想去,她终不解薛姨妈此来为何?即是出身商家,只谈利益,她们母女现巴巴的上门,绝不单单是为了看她给她送特产那样简单了。

    “可她们娘俩为何避而不谈?”

    “还没到时候,多长时间没跟你们走动了。初来乍到,就直接上门求你们,岂非功利性太强,保不齐被拒绝。他们娘俩不想冒险,必是想先走动关系,等时机成熟了再开口求你们,到时候你们受了人家许多好,也便拒绝不了。”贾母解释道。

    “竟有这等心机,真不要脸。”黛玉掩嘴低声惊叹一句,禁不住替宝钗害臊。

    贾母借机叫黛玉在府里多住些日子,这也是林如海和孙氏的意思。林家能跟薛家谈得上关系的,也就是当初黛玉跟宝钗几句玩笑的姐妹之称。林如海是男人,与薛家自然没什么走动,至于孙慕青,她是继室,当初也不过是位女先生,从未进过薛姨妈的法眼。薛家如今想现用现交往,已经是绝无可能了。

    再说薛姨妈为求上门到林府,可谓是费劲了心思。她就怕随意送礼林家拒绝她的好意,想了个周全的办法,特意花费心思叫人去苏杭置办些特产。而她再以薛家商队入京顺带些特产为由,送到林府。如此既能跟黛玉拉拉关系,又能让林如海回味一下家乡的味道,令其对她们薛家有些好感。再有,薛姨妈也可顺便认识交往一下孙氏,只要话聊得投机,两家慢慢地便会走动起来。

    上次去林府,事儿办得很顺利。薛姨妈很满意,只等下一步计划的实施。

    歇了两日,薛姨妈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让人再次下帖去林府,意欲及时增进感情。她盘算得好,这回还是以宝钗见黛玉为由,女孩子们交往没什么害处,她没理由拒绝;特别是孙氏是个做继母的,更加不好拒绝。这回薛姨妈准备了些贵重精巧的礼品,保准女人见了都喜欢,孙氏自不会例外。只要这次她能跟孙氏拉好关系,做个知心姐妹什么的,以后薛家便不愁没有靠山了。林如海如今在朝中何等厉害,只消他一句话,薛家便能永葆而今的皇商地位。至于那个退婚的夏家,哼,非得把她们踩在脚下,叫她们这辈子求饶后悔。

    “太太!”小厮气喘吁吁的来回话,手里原封不动的拿着那张帖子。

    薛姨妈见状,脸色大变,起身问他:“怎么,林府拒绝咱们了?好啊,他们林家如今位居高位了,把以前的亲戚朋友都当成狗了。真该叫世人知道知道,他们是怎样的嘴脸。”

    小厮愣住,惊讶的看着薛姨妈,抖着唇磕巴道:“倒不算,林家的管家还蛮客气的,请我进去喝茶,道明了缘由,小的才归。”

    “混账东西,谁叫你话说半截了!”薛姨妈当众出了丑,心情不爽利,什么慈祥的态度都没有了。

    小厮忙跪下磕头赔错,哆哆嗦嗦的跟薛姨妈道:“林府管家说了,林姑娘去了荣国府,不在家,故不能见咱们家姑娘了。”

    “去了荣国府?”薛姨妈皱眉,脑海里禁不住浮现出贾母那张严厉而冷峻的脸来,眉头皱的更深了。因大姐的事儿,荣府老太太又是个不留情面的,薛家跟她们早闹掰了。黛玉一去那里,她真真是没法找借口见了。

    好一个林家!

    早不去晚不去,偏偏这时候去,分明是跟她作对!

    薛姨妈恨得牙齿打颤,骂走了小厮,满脸乌云密布的进了里间。宝钗早听个七八,心里松口气,又憋一口气。松口气是因她不愿伏低做小巴结黛玉,憋气自是因为林家待她们薛家的态度。

    凭什么?

    “妈,咱谁也不指望了,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去。”宝钗嘴硬道。

    薛姨妈眉头紧锁,满脸愁云:“孩子,你哪知道世道的艰辛啊,瞧你大哥,还是那副样儿,咱娘俩以后能指望得上他?”

    宝钗低下头,心里也埋怨自己不争气的哥哥,可又有什么办法,终归是血脉相连。

    “低估了他们林家,我看是那个姓孙的女人厉害。瞧瞧他们林家以前,林如海分明不通后宅事务。倒是他娶了媳妇儿之后,日子过得越来越有起色,还添了个儿子!呵呵,天下的福气都聚到他们林家了,对了,还有个荣府。说起他们,我就想起你那可怜的姑妈哟,想想我就心痛。”薛姨妈捶胸顿足,失声痛哭。

    宝钗也难过,拉着薛姨妈的胳膊跟着哭。不多时,娘俩哭够了,互相依偎着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