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拍拍胸口松口气,心里同时又紧张的不行。姑母尚且是王家正经的嫡出千金,娘家强势着呢,老太太一句话,她还不是老老实实地受罚?一把年纪了,大冬天的,要在下人跟前下塘子。王家的金枝玉叶尚且如此,她还有什么资格耍聪明?看来以后老太太这里必要一心一意的孝敬,耍手段之类的暂且免了。至少老太太活着的时候,她得忍住了。
王熙凤偷偷抬眼,见贾母想什么,心中一紧,低头老实地待命。
……
眼看就要到年关了,贾母觉得不能放任贾赦一直呆在庙里。是时候把贾赦从小黑屋里放出来,好生调教一下了。贾母招来贾琏,吩咐其道:“去庙里请你老子回来。”
“是!”贾琏应声退下,心中有几分不情愿。他那混账老父永远不会来才好。
晚饭前,贾赦方回来,一脸不爽的进门给贾母请安。贾琏不管父亲如何,先摆脱自己迟到的责任。他委婉的跟贾母表示:他们会迟到,皆因贾赦赖在庙里不想走。
“哦?老大,原来你还没呆够啊。”贾母悠悠叹了一句,打量贾赦如今被‘严打’后的光景。他脸颊清瘦,却有些血色了,一身朴实的素衣,倒看着精神不少。
贾赦很不满当初母亲的作为,早积攒了一顿子怨气。他偏过头去,梗着脖子,不理她。
贾母笑了两声,又问贾赦有什么觉悟没有。
贾赦不爽的打量母亲,随口敷衍道:“饭菜真难吃!”
“嗯,觉悟低了点,好歹有。”
贾赦心中纳罕,顾不得与贾母板脸,问她此话何意。
“往日你仗着自己是荣府的大老爷,内外混账,称王称霸,何曾知道苦日子的过法?寺庙里给你特意供奉的饭菜,你都觉得苦,若是平常百姓家,你或许早饿死了。”
贾赦抖了抖眉,不爽的梗着脖子跟贾母道:“那与我何干?我又不是平常百姓家的儿子,我是国公府正经嫡派子孙!”
“是么,呵呵……”贾母换了个坐姿,乐呵呵的笑起来,笑得贾赦头皮直发麻。
老太太一准又在肚子里憋坏水!这是贾赦挨罚挨出来的经验。上次她老人家擅自把自己迷晕,圈禁的事情他还没有清算。老太太是嫡母又如何,就算她在荣府顶天的大,她老人家也不能对嫡子这样。自古女子就该遵从三从四德,老太太早该“从子”了,可她老人家如今直门跟自己叫板,不能忍!
贾赦感受到母亲笑容里带着的满满恶意,脸变成了猪肝色。实在忍不住了!贾赦拍案而起,当着贾母的面儿数落她的不是,严肃而认真地表达了贾母所犯下的过错。
“……您怎么能未经我同意,擅自叫人迷晕我,把我圈禁到满世界都是秃驴的地方!”贾赦想想自己这几月憋屈的辛苦,恼羞成怒。
“怎么,我儿想拿此威胁我,把我告到官府去?说我不慈?为老不尊?不守三从四德?”贾母眼睛发亮的盯着贾赦。
贾赦被接连的责问噎住,他其实在心里是没这个意思。他再混账好色,老母亲却只有一个,养育之恩岂能辜负。偏老太太这会子态度太猖狂,贾赦还自觉地占理,嘴一抽便顶撞了老太太。
“对!”
贾赦气呼呼的喊了话,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他干咂嘴,有点后悔了,刚要去给母亲赔错,却见母亲满脸笑颜的看着他。
贾赦觉得不对,惊悚的打量贾母。莫不是老太太被他气疯了?
贾母眯眼笑得开怀,“老大啊,既然你无情,便休怪我无义。”
“母亲,您此话怎讲?”贾赦蹙眉。
贾母冲鸳鸯勾了勾手指,鸳鸯给贾赦递上一张纸。
贾赦接了,纸上头是一份名单:张力、宋书山、郑远……贾赦起初没看出什么意思,等他把名单瞄到最后一个,贾赦才恍然大悟。他曾从这些人手里头买过古扇子。
贾赦十分惊讶,贾母怎么会有这个,一准是他身边的人出卖了自己。贾赦恨得咬牙,看他回头不扒了他们的皮!
贾赦不解的举着手里的名单,问贾母什么意思。
“嫡长子作奸犯科,受罪徒刑,剥夺财产爵位的承袭资格。”
贾赦瞪圆眼,张大嘴诧异的看着贾母。老家伙什么意思?要告他?
“我派人挨个问过了,老大你果然不负我的期望,强取豪夺的厉害。罪名坐实,妥妥的了。这个叫张力的因不卖你祖传的古扇,还被你打断了腿。啧啧,我的大儿子可真混账哟!”贾母眼珠子动了动,笑眯眯道,“相比之下,为母教训你去法华寺思过,岂非合情合理了?”
“母亲,您怎么能这样对我?”贾赦脸色苍白,吓得满头冷汗,俩腿虚软的差点当场瘫了。贾赦抖了抖手,扶着紫檀木椅子的扶手,抖着腿坐下来。
“老大啊,是你不孝在先,”贾母叹了口气,扬眉道,“便休怪母亲无情了。”
“母亲!”贾赦冤屈的喊了一声,想要辩解。可回头想想,确实是他问责在先。“罢了,以前的事休提。一切都是儿子的不是,母亲教训有方,儿子活该去法华寺思过!”
贾母微微一笑,点点头。
贾赦噎得一肚子的火,愣是在贾母跟前没脾气了。
“既然回来了,好生记住先前的教训,别叫我失望。不然,法华寺的主持又该高兴了。你一去,我就得捐银子给他。”贾母轻笑道。
贾赦乖顺的听着,不语。
贾母挥手示意他走,还特意让鸳鸯送他。贾赦瞧眼鸳鸯,想起自己先前因她的遭罪,整颗心簌簌发抖起来。他背着手低头往外走,再不愿多看鸳鸯一眼。
贾赦一路上火气越来越大,回去就冲邢夫人发火。邢夫人不敢造次,闷声听着。贾赦更不爽了,抬脚就要踹四脚高凳上的青瓷花瓶。
邢夫人连忙大呼:“老爷,您忘了?这东西碎了,可不补回来。咱们大房本就寒酸,若是再没了这些物件撑脸面,老爷以后如何领朋友回家?家徒四壁了,叫人瞧着岂不是个笑话?”
贾赦气得险些咬破了唇,脚停在半空中,隐忍地收了回去。他不能把大房的正堂也变‘干净’了,这可是他的脸面,以后还得在此会客见人。
贾赦背着手,气呼呼的在屋子里徘徊。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栓了绳子的蚂蚱,被老太太玩弄于鼓掌之中。太气人了!贾赦火气没处撒,只好不停地跺脚,吹胡子瞪眼。
邢夫人眼盯着贾赦,脑袋伴随着他的徘徊来回摆动。邢夫人的脖子终于晃荡累了,哀求贾赦停一停。
贾赦气呼呼的坐下,拍桌不忿道:“她老人家怎么能这么对我?这也太偏心了!”
“说到偏心,倒不见得。”邢夫人幽幽的吐出这么一句,遂将近日贾政的遭遇告知贾赦。
贾赦火气熄了大半,扬眉稀奇的盯着邢夫人:“我那个才学了得、为人忠厚二弟,被罚跪祠堂?还要磕八千个响头?啊哈哈哈哈……”
贾赦脸上笑开了花,兴奋地眼角挤出两滴泪。这些年,不知多少人拿他跟二弟比较,用他的猥琐无赖去衬托二弟正值仁厚的光辉形象。
如今二弟栽了!太好笑了!
贾赦笑得停不下来。
邢夫人又说了今日王夫人的遭遇。
贾赦继续幸灾乐祸:“大冬天的,大家闺秀去污泥塘子洗澡,二弟妹果然好兴致!啊哈哈哈哈……”
邢夫人也笑,她被王夫人挤兑二十多年的怨气,一朝散尽。邢夫人趁着贾赦高兴,再添一喜,将老太太给大房建夹道的事说了。
贾赦闻言真有些后悔先前对贾母的态度。原来老母亲是关心他的!
☆、第 13 章
到了腊月,贾母开设的晋江书局印刷出第一批书。因初次流入市场,必定要保守谨慎些为好。贾母从四个古代分频中选择最具代表性的四本书:《小乞丐穿越到秦朝记事》、《狄小杰破案录》、《叶白修仙传》和《话鬼》。
四本书面世之后,悬疑破案的和玄幻说鬼的两本半月就销售一空。余下两本相对来说,稍微冷一些。贾母不但没有灰心,而且很高兴。我大晋江冷掉渣的悬疑、奇幻玄幻频道终于可以翻身做主、一展所长了。
此乃古今优势互补!
万事开头难,了解市场需求后,接下来就好办了。贾母便放心的撒手,将此事交给管事钱华去办。教导他如何进行饥饿销售,怎么搞限量本、签名本,以及图书周边。
年终腊月二十五这日,贾母清算账目。光凭这四本书的发行,她就小赚了五百两。乍看钱不多,但考虑到以后市场拓展,客流量的良性增加,再加上持续出书积累。等到出书数量达到百本千本甚至万本时,其盈利就相当可观了。
原著里荣府会抄家,跟府中人行事鲁莽出风头有莫大的关系。贾母没想过要富甲天下,钱不需要多,够用就好。所以生意做到这种程度就足够了,太出风头反容易被人盯上。
贾母只想做个有小钱傍身、腰杆子硬的老太太。任何阻拦她悠哉做人,妨碍她嗑瓜子的,都是阶级敌人,必须打倒!
鸳鸯端来参汤与老太太,笑着从贾母手里接过账本。
“姜数老的辣,您一出马谁与争锋!”鸳鸯禁不住喜滋滋的称赞。老太太这一出手,肯定能把荣府几年亏空的账填平了,当真厉害!鸳鸯觉得自己个儿能伺候上这样的主子,简直是十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贾母乐呵的笑两声。她喝完参汤,咂咂嘴,觉得味道不是很好,没有瓜子好吃。
“二太太的伤风病好得差不多了。”王夫人那次下塘之后,便受凉染了风寒病。
贾母“嗯”了一声,不做评判。
鸳鸯一边接下空碗,一边用干净的锦帕轻轻地为老太太擦嘴。她暗自打量贾母的神态,试探道:“三十和初一这两日,二老爷用不用先放假,暂且不磕头了?”
贾母抬眼,冷冷的看向鸳鸯。
鸳鸯悔不跌的跪下认错,实话实说,道明这是王夫人托她问的,她一个丫鬟也不好不应下。
贾母瞟一眼鸳鸯,呵呵笑了两声,“若她想她的二老爷歇着,就叫她把余下的数翻一番,一遭儿替她家二老爷磕出来。”
翻番?那还不把人给磕死了。鸳鸯愣了下,料知老太太不高兴了,忙行礼赔不是。“奴婢该死,绕不过人情这关,给老太太添堵了。奴婢自此谨记,下次绝不会再犯。”
“嗯,当我不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贾母轻轻一笑,撂话道,“一是一,二是二,隔了多长时间,惩罚也是这样,容不得心软!”
鸳鸯谨记教训,回身去回了王夫人,倒把才病好的王夫人气个半死。适逢贾环来王夫人院里,欲找彩霞玩。贾环还没见到彩霞的人,反先被王夫人瞧见拿住了。王夫人招呼贾环进屋给她读经。贾环才多大的孩子,是跟先生学了几个字儿,却还是识不全,读得磕磕巴巴的。王夫人怒火发作,破口大骂贾环没出息,又骂赵姨娘教养不好。
如今谁不知贾环养在老太太名下,王夫人这一骂,明眼人都听得明白她这是指桑骂槐。
贾环窝在炕上一动不动,缩着脖子干哭。王夫人撒了火才觉得好些,可脑子里一想到那个多事的老太婆,心里又蹿出几道火气,口里的骂声又不停了。
王熙凤拿信进屋,见此状,忙问因果。王夫人当她是自己人,也便说了。
王熙凤拉下脸,劝道:“太太的病才好,哪能再伤身。左右老爷也不过剩下二十来天了,一日一日总归熬得过去的。”王熙凤说罢,就打发了贾环快去。老太太有心培养这几个孩子,她得帮衬着些。
王夫人皱眉:“也只好这样了。此事老爷还不知道,本打算办成了再告诉他,如今也不成,就别说了。”
王熙凤点头,转即将信递给王夫人。“薛家的。”
王夫人大喜,拆开信瞧,转即高兴地告知王熙凤:“我妹妹要携着一双儿女来京了。”
“那敢情好,太太和姨太太姊妹情深,以后见面,有得聊了。”
王夫人点点头,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但愿妹妹来了以后,能给她转转运气,近来她的日子过得太不顺了。
王夫人瞥一眼王熙凤,再三警告她,不许对外宣扬那日她下塘拾玉的事,真丢人!
王熙凤微笑:“太太放心,没人会乱说。倒是宝兄弟那里,太太得上心。”
王夫人闻言不爽的瞪一眼王熙凤,什么意思?说她儿子嘴没把门的?“这不用你操心。”宝玉自从知道自己给他拾玉,每日给她定省都特别上心,不枉她病了一场。说到底,罪魁祸首都是那个老不死的,竟威胁她!王夫人恨得直咬牙,老太太当初那么暗示她,她只能‘自愿’去做。到了病了,也没得挑理去,因为这是她‘自愿’的!
王熙凤看出王夫人的戾气,不敢惹事儿,敷衍的笑了笑,不多言了。
傍晚,王夫人等贾政磕头回来,一边给贾政额头上药,一边讲了薛家的来信。
贾政不甚关心这些,随王夫人去办。
王夫人涂好药,搀着贾政的胳膊坐下来,口气轻柔的跟他道:“倒有件事麻烦老爷。”
“哦?就怕你的老爷没那个能耐。”贾政见妻子温柔如水,心也跟着化了,半开玩笑道。
“凭老爷的本事一准事儿成的,就看老爷愿不愿意了。”王夫人抬眼,哀求的看着贾政。
贾政忽然想起王氏新婚时娇柔百媚的模样,当时她瞧自己的眼神儿就是这样的。柔美中带着无限的崇拜,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地满足。贾政心里荡漾起涟漪,不等王夫人说,便鬼使神差的答应下来。
王夫人心中大喜,没想到当年的招数还有用。她笑着钻进贾政的怀里,把薛家大爷薛蟠的事儿说给了贾政听。
“那孩子心思单纯着呢,只可惜打小没了父亲教养,身边又养了几个刁奴教唆他惹事,故才会有这么一遭儿。那冯家的公子也是个找茬的,分明是薛家买人在先,给了钱也比他多,如今又拿了双倍的银子赔他,他竟不知好歹的死要人。哪有这样凭人欺负的道理?我那外甥自要和他理论一番的,谁曾想那几个刁奴下手重了。”王夫人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变小,偷偷打量贾政的神态。
贾政蹙眉不语,琢磨了半天,跟王夫人道:“小事一桩,必有解决的办法。此事你不必操劳,自有我去处置。”
“老爷,你真好。”王夫人笑着抱住贾赦,开心道。
贾政也笑了,搂着王夫人,扬起头,自傲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