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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小姑娘不敢再胡扯了,低头问:“师傅,可是我平日里想跟你说话咋办?”

    孚琛沉默了一会,道:“每月,可往浮罗峰送传音纸鹤一只,限五句话。”

    小姑娘高兴地道:“是。”

    “笑什么,买传音纸鹤的灵石可得你自己出。”

    “嗯嗯,”曲陵南点头道,“我自己出便自己出。”

    孚琛轻轻一笑,道:“快醒来吧,再不醒来,御察峰的长老再有面子,师尊也饶不了他的传人了。”

    小姑娘还待再问,迎面却一阵疾风扑来,整个人被吹得直直摔下云端,砰的一声猛然睁开眼,却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处干净的枕席之上。

    对面一座落地香炉青烟袅袅,一个童子坐在蒲团上打瞌睡,曲陵南一动,他就立即睁开眼,跳起来冲到她榻前左看右看,道:“哎呀你可醒了,觉着如何?师尊说你起码后日才行,怎的现下就睁眼了?我还想趁着你睡着等会去照顾药田,你都醒了,这下我去不成了。”

    曲陵南皱眉看他,那童子口无遮拦,絮絮叨叨道:“你这回可惨啦,经脉受损严重,非上等灵丹滋养不可,不过你不用担心,掌教真君说了,要给你好药别吝啬,御察峰老祖也遣人过来送了好丹药,毕璩师兄把他珍藏的好东西都掏出来了,你师傅文始真人虽说闭关,可也放话出来说,若医不好你,就把我们这丹云峰给拆了,哈哈哈,我丹云峰这么多间丹房炉舍,真人要拆可忒麻烦了,再说掌教真君也不准哇……”

    “你谁啊?”曲陵南哑声问。

    “哦哦,你不认识我啊,难怪,你才进门多久,我可是在门内已经呆了许久哪,说起来便是你师傅也得喊我一声师兄,可他修为太高,我又多年没长进,这句师兄就当不起咯。”

    小姑娘道:“你还是没说,你是谁。”

    “是吗?”童子惊奇地眨眨眼,道,“我还是没说吗?”

    “没说。”

    “我叫,”童子忽而笑了起来,道,“啊哈哈,你想知道啊,我偏不告诉你。”

    小姑娘无聊地挥挥手,发觉自己连挥手的力气都没了。

    “小丫头,你怎的不追着问我姓甚名谁,道号为何?”

    “不爱说便不说,为啥要问?”小姑娘困惑地问。

    “这个,可是我想你追问啊。”童子道,“你不追问,我怎好自我吹嘘一番?”

    “哦,好吧。你叫啥?”

    “我乃丹云峰首席掌丹房大弟子云埔真人,怎样,你听说过我的大名不曾?”

    小姑娘诚实地摇摇头:“不曾。”

    ☆、第 38 章

    曲陵南不明白为何她老老实实说了这句“不曾”后,该童子便脸黑到底,至此一连十数日,都再也不肯与她说话,便是每日给她送滋养经脉的丹药,也是揣着个玉瓶,丢一颗到她身上,照例哼一声,如果小姑娘不看他,这一声“哼”就得再加重语气来多一遍。可若小姑娘想搭理他,他有翻个白眼扭头就走,格外地表演出桀骜不驯的模样。几次三番下来,曲陵南也懒得理会他,她原本便不擅揣度旁人心思,更觉得此举全无意义,有什么话不能直说么?世上多少事,就是耗费在这有话不说上。

    这位自称云埔真人的童子虽说脾气怪,可送来的丹药却实打实的好,且品种繁多,层出不穷,几乎每个三两天便换口味,云埔真人宛若变戏法般自腰间携带的荷包中掏出糖丸一般掏出丹药丢给曲陵南,转头便走,也不多言一句此为何丹,用法为何。曲陵南留心数了数,在此十来日,童子共换了七种丹药给她,这些丹药中有的指头大小,有的鸽子蛋般大,有的味甜如蜜,有的则酸涩难当,更有甚者,有黑不溜秋的一丸泥丸,闻着既有股臭气,舌头舔舔,味道苦中带冲鼻而来的腥味,令人几欲作呕。

    这丹药如斯古怪,便是懵懂如曲陵南,也察觉出不对劲,她手捏丸药,左瞧右瞧,怎么看怎么不像可吞进肚子的东西。

    “怎的,我堂堂云埔真人炼制的丹药,你不叩谢恩德立马服下,看什么看?”童子气势汹汹跳进来骂道,“早看出来你这小丫头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吃是吧,把药还我!”

    曲陵南偏头盯着药丸,瞥了他一眼,问:“你跟我说话啊?”

    “废话,你在此瞧见第三个人么?”

    “我还道你不与我说话来着,”曲陵南困惑地皱眉,“你不是每日见我皆没好脸色么?”

    童子骂道:“那是你这小丫头孤陋寡闻鄙陋之极,现下又不识好歹枉费本道一番苦心,东西还我还我,不吃我拿去喂灵兽都不便宜你!”

    曲陵南一把将丹药举高,不让他抢到,道:“我又没说不吃,分明是你这丸子臭不可闻,别是你自哪旮旯里掏出的旧年变质丸药糊弄我吧?”

    “你才变质丸药,呸呸,不对,你个没见识的臭丫头,”童子跳脚嚷嚷道,“好丹药便是存个千百万年都不成问题,何来变质过期一说?差点被你绕进去,我告诉你,你还真别吃,此乃肠穿肚烂见血封喉之毒药,吃了你立马没命!诶,本道便是瞧你不顺眼,便是要药死你,你别吃呀,别吃呀。”

    曲陵南无聊地瞥了他一眼,趁着他吵吵闹闹之际,再次闻了闻,想了想,果断一口将药吞了。

    那丹药说来也怪,入口即顺着咽喉咕噜一声落入腹中,顿时一股暖流自上而下流淌进丹田,顿时有说不出的舒坦。

    “你别吃呀别吃……哎呀,你吃啦?”云埔童子吃惊地瞪大眼睛,跳到她床边急切地道:“你怎的一声招呼不打就吞啦?怎样,现下感觉如何,快说快说,有无麻痹,有无疼痛,手脚能动乎,灵力能调乎?”

    他迅速不知从哪摸出玉简与笔,刷刷便要记录,见曲陵南半日无声响,抬头催促道:“你倒是说呀,什么感觉?”

    曲陵南摸了摸肚子,认真地道:“似乎有点暖。”

    “怎生暖法?是入丹田由外而内地暖,还是出丹田由内而外地暖?”

    “这个,”曲陵南皱眉道,“有啥区别?”

    “区别即是……”童子正要滔滔不绝,忽而想起,啪地一声将笔敲到曲陵南额头骂,“现下是师叔我问你不是你问我,快答。”

    “哦,”曲陵南揉揉肚子,老实地道,“犹如暖流入四肢,很舒服。”

    云埔童子刷刷在玉简上记录,又问:“运起灵力缓缓至受损经脉呢?”

    曲陵南依言行事,张开手掌,唰的一下,一朵小小的火焰跃然而上。

    “这,这……”云埔童子丢下玉简,扑上来捏住她的手腕运起神识一扫,膛目结舌,半响哆哆嗦嗦,一句囫囵话都憋不出来。

    “我要死了?”曲陵南大惊问。

    “不不,比,比死可离奇多了……”

    “那便是半死不活?”

    云埔童子结结巴巴道:“比,比那个还离奇。”

    曲陵南反手一握,将火焰收入体内,自己动了动胳膊和腿,只觉丹田那股热气越来越浓郁,整个人几乎都要被蒸烤一般。

    “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鬼东西?”曲陵南涨红了脸,咬牙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骂,“我要死了,我师傅可饶你不得!”

    “别别,你离死可远着哪,”云埔童子继续以一种蜜蜂盯着花蜜的痴迷道,“没想到哇,头回炼‘七息参同丹’,竟然让我练出奇效来,哈哈哈,我云埔真人果然是古往今来独此一家的炼丹天才!”

    “什么‘七息参同丹’?”曲陵南睁大眼睛问,“不是说太师傅他们给了你不少好丹么,怎的你不给我吃好的?却给我吃这等怪丹?”

    “松手松手,小姑娘家动不动揪人衣领成何体统?”云埔童子将曲陵南的手掰开,正正身上的小道袍,嘻嘻一笑道:“你道他们往我们丹云峰送丹药,是给你的啊?放屁,那都是送给真人我的!”

    “啊?”

    “不给我点好处,指望我给你一个练气期弟子用好药,想得美!”云埔童子呸了一声,上下打量她,宛若看见什么新奇的玩具,笑嘻嘻地道:“小丫头你别想偏了,你修为低微,好丹药给了你不是救你,而是害你,可偏偏经脉受损这等事,高阶修士方常见,知道为啥不?”

    小姑娘摇摇头。

    “因为他们要出去历练啊打拼啊决斗啊干种种有辱斯文粗鲁不堪的事啊,笨!”云埔童子得意洋洋地给她看自己养得白嫩嫩的手,“瞧瞧,不干粗活,不随便起哄掐架,才能养这样的好手,好看吧?”

    “还成,”小姑娘点头道,“我师傅比你好看。”

    云埔真人白了她一眼,骂:“我能跟你师傅比吗?长成那样能算普通人嘛?”

    “师傅确实不是普通人,他确实比你好看。”小姑娘认真纠正他。

    “去去,跟你就说不到一块。”云埔真人甩了袖子。

    “继续呗,”小姑娘好容易遇上一个想讲故事的,倒令她想起初初下山遇上那位与瘸子一块的年轻修士张澹梦。她拉了拉云埔真人的袖子道:“你还没说明白为何高阶修士才常常经脉受损。”

    “这都想不明白,皆因他们在外时争强好斗,为个什么奇珍秘宝常常大打出手,修士之间灵力相拼,这才容易损害经脉,试问一个练气期弟子整日于门派中人切磋,大家伙点到即止,哪容易受这么厉害的伤?”

    小姑娘偏头道:“哦,可是我就是受这种伤了啊。”

    “所以你麻烦啊,”云埔真人傲然道,“若高阶修士,有师尊上品灵药相助,自行闭关修炼,经脉修复也不是什么难事,无非耗时而已。可你一个练气期小弟子,怎么让你自行闭关?掌教师尊想来想去,也只能拜托我这第一炼丹高手,专门为你配置一味丹药,就好比量身裁衣,懂了吧?”

    “所以你给我吃的那七味怪药丸?”

    “那可是我查遍典籍丹方才找出的绝世灵丹,放眼整个玄武大陆可是独此一家别无分店,小丫头,你得用此丹,堪称幸莫大焉,要常念感恩,晓得吧……”

    曲陵南皱眉道:“就是说,你炼制这个七息参同丹之前,也未见过它怎生模样,更不知它确切功效如何?”

    云埔真人哑然,随即又嚷嚷道:“我当然知道,你这不就全身经脉被修好了么?”

    “可我觉得丹田像有火烧。”

    “那是正常的,”云埔真人振振有词道,“我早料到如此了,烧个一时半会你就好了。”

    “真的?”曲陵南咬牙瞪他。

    “当,当然!”

    “你撒谎。”曲陵南掀开被褥,下床道,“我不要在你这了,谁知道你下回又给我乱吃什么。我回主峰去,我找太师傅去。”

    “哎哎,你去哪,你要卧床静养,懂不懂,乱动引起内息絮乱我可不管啊。”

    “呸!”曲陵南啐了他一口,穿上鞋,走了两步,却觉腹部的炙热越发明显,只如有个火炉在其中熊熊燃烧一般。

    她痛苦地闷哼一声,膝盖一软,整个就要扑倒在地。就在此时,门外一人飞奔而入,一把扶住了她。

    “小师妹,你醒啦?你,你可觉得大好?”

    曲陵南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她抬起头,却见扶住自己的正是那日打架的玄衣少年,她想了想,依稀记得这少年姓裴,女孩们个个称呼他裴师兄。

    “我不好。”曲陵南额头沁出冷汗,反手借着他的胳膊站好,瞥了他一眼,问:“你来干嘛?”

    “我,我自那日出手无状,误伤师妹,心中好生后悔,幸得老天有眼,师妹已然转醒,师妹,裴明在此跟你赔罪了。你莫要生气,掌教真君已罚我至御察峰石洞内面壁三年,只待我亲眼目睹你伤势好转,便自去领罚。师妹,你若还不消气,我今日在此,任你打骂,绝不还手便是。”

    曲陵南听得莫名其妙,转头忍痛问云埔童子道:“他说啥?为啥我一句也听不明白?”

    “他说揍了你很内疚,问你生气不,若生气就让你揍回去。”云埔童子凉凉地道。

    “为啥我要生气?”曲陵南皱眉看他,“裴师兄,你瞧着聪明,怎的说出来的话却糊涂?打架嘛当然有输赢,刀剑无情,更何况咱们那日又是冰又是火的,谁也难保会失了准头伤了对方。你内疚个啥啊?”

    “我不该对同门之人出杀招,”裴明认认真真道,“尤其是对着小师妹你,我不该因旁人奚落而急怒攻心,不该自乱阵脚,下手无状,不该心中不存善念,对无辜者痛下杀手,不该……”

    曲陵南微微闭眼,此时腹中的炙热又似乎缓和不少,她心忖,莫非听这师兄絮叨,反倒能医肚痛?这事真真怪,可不管了,让他继续说便是。

    于是小姑娘问:“你为何会急怒攻心哇?那天他们分明也没骂你啥嘛。”

    “我……”裴明年轻的脸庞上露出挣扎。

    “你不是对我很内疚么?那就说点事来听呗。”曲陵南瞥了眼一旁兴致勃勃的云埔童子,道,“你瞧,小童子也想听。”

    “什么小童子,叫师叔,”云埔真人搬了个蒲团过来,坐下后匀出一半,对曲陵南招手道:“来来,坐这坐这,听他好好说。”

    “嗳。”曲陵南到底久病初愈,有些气力不继,也不跟童子师叔客气了,过去跟他分了半个蒲团,两个小家伙一道眨着大眼睛看着裴明,异口同声道:“说呀。”

    裴明脸上一热,只得道:“师叔有命,不敢不从。弟子,弟子的母亲姓魏,乃龙溪魏家旁支。母亲生性温婉,身负五灵根,终生修行进阶无望。可她偏生,偏生长得好,魏家主家,便商议着将她送与高阶修士当侍妾……”

    “啥叫侍妾?”曲陵南问云埔真人。

    云埔真人一辈子长在道统正宗的琼华派,又痴迷炼丹,修真界诸种俗事一知半解,此时便得意地道:“侍妾便是杂役弟子那般呗,伺候修士起居的,我这也有,女的,改日领给你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