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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朝野中的阴谋暗算,远比沙场上的打打杀杀来的更恐怖。

    沐沉舟负手站在高台之上,对着苍天哀叹:“我沐沉舟征战沙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老来却要被缚住手脚。枉我沐家男丁空有一身功夫武力,却少了一双慧眼……老天啊,你竟是真要亡我们沐家吗……”

    沐沉舟忽闻背后有轻微的脚步声靠近。

    “爹爹莫恼。”

    沐沉舟转过身。原来是十二岁的女儿沐心慈来了。

    “咱们沐家……还有我……”

    “阿音,你这是……”沐沉舟意外。一想,大约是玩笑话吧。十二岁的女娃娃,能懂多少?

    沐心慈把父亲手上锋利长剑拿过来,另一手食指中指并拢抚摸剑刃。阳光把剑身照得刺目的亮堂。

    “自古王者皆逆境中奋起。爹,我们沐家既打下这半片河山,守卫疆土几十年,而今,让它改个姓……又何妨!!”沐心慈挥剑一斩,巨大的燕国雄鹰旗帜,轰然倒地!

    沐沉舟惊诧。沐心慈一双眼睛闪烁着的神采、气势,让他暗自惊叹。这样的眼神,他曾在凉国那个至尊皇帝脸上见过,那是一种,让人不由臣服的眼神……为何,竟会出现在自己女儿脸上?

    沐心慈重生回来,自然已不是当初那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场下万千士兵都不约而同的停下同坐,齐刷刷望过来。沐战也皱眉狐疑。谁那么大胆子,竟然但斩了大燕的王旗?

    远远只见沐沉舟身边,身着朱红锦裙的沐心慈长剑指天,大声对台下众军道——

    “为这一方土地,我沐家兄弟多少魂断沙场。而今天下大定,却鸟尽弓藏。我沐心慈在此立誓,必将刀剑祭出扶桑日,晓月残星尽扫灭!”

    台下一时鸦雀无声。刀剑祭出扶桑日,晓月残星尽扫灭!沐战震惊而意外。她是要扫灭颗残星,哪个晓月,或者,是要一统天下吗?

    安静之后,忽而兵场上响起震天呼声,直撼天地——“刀剑祭出扶桑日,晓月残星尽扫灭!尽扫灭!”

    听着这震天的呼声,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血战之时惊天动的场景。沐战听得热血沸腾。

    沐心慈持剑挽了剑势,是点兵时将军示意士兵安静噤声的动作。那的动作竟是如此熟练老成。

    台下万千士兵立刻噤声安静,只听沐心慈大声对他们说了一句。

    “不论你们在哪里,永远不要忘记,你们姓什么!”

    说着将剑嗖的一声查在倒地的王旗上,正中雄鹰的心脏。

    士兵没人吭声,纷纷将手里刀剑插在面前,单膝跪地,低下头。士兵,也是认主的。

    沐心慈满意,转头对沐沉舟说,“爹爹,宫里的事交给我,你和哥哥们把咱们的沐家军操练好就成。”

    “阿音。”沐沉舟看着干净利落离开的沐心慈,心里既意外又惊喜……

    沐战见士兵皆跪下臣服,满腔热血都在沸腾,连忙追上去,找妹妹沐心慈。

    天下皆以为李昭已死,但实际上他还活得好好的。

    苍穹如墨,一蓑雾霭笼罩寒江。几叶渔舟,金红的烛影碎碎的洒在江面,随波荡漾。歌女的歌声和着琵琶调,从画舫里传来。

    李昭脱下了龙袍,身上穿着寻常的布衣,浅色的,和他气质倒相显合宜。

    李昭端起一樽清酒,站在船头,身边站着的那抹秀美的少女身影,正是沐心慈。

    天上一轮圆月,今夜十六,月亮正圆。

    “放弃江山、地位,你可后悔?”沐心慈问。

    李昭将酒倒入寒江,摇头,笑道,“若说要后悔,我大约只后悔一件事。”李昭转过来看着沐心慈,“那便是我拱手把你让给了李睿。”

    ☆、第6章 枝头桃花两处红

    李昭说完,却听沐心慈一声轻笑。那笑,比平常十二岁女孩多了些妩媚的神韵。“我要去何人谁边,便去何人身边,谁也‘让’不了。”

    李昭其实早已释然。皇宫中种种勾心斗角,他已厌倦,不如寄情山水,云游四方,活得潇洒自在。或许,他该感谢这次菱太妃的谋害,给了他自由的机会,当然,更要感谢这个……少女?

    李昭望着沐心慈,她向歌女拿了琵琶,拨弄了两个音。

    沐心慈对着江月,幽幽而弹,款款而唱。歌声柔媚空灵,词却豪迈粗狂。

    “松山石寒霜白月,滚滚浪涛拍岸惊。半卧沙场,醉枕江山,看山河内外、英雄草莽,万代春秋社稷,谁人主乾坤……”

    李昭听在耳里,自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好个谁人主乾坤。这个女子,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真是让他期待。

    画舫里的歌女怯怯的向沐心慈讨了歌词和调子,学了去。那之后,每到夜里,荀阳江上便可听见这曲歌声,羁客商旅往来不绝,歌声亦一遍又一遍的传唱……

    万代春秋社稷,谁人主乾坤。

    **

    沐心慈每日醒来,床边时有枯萎的花瓣遗落。

    沐心慈捻起花瓣愈加疑惑。九幽是陈国质子,现下还在来燕的路上,不可能出现在她府中才对啊。

    今夜,沐心慈早早睡下了,半眯着眼睛,佯装睡着。强撑着困意等了快两个时辰,依然不见动静。

    正在昏昏欲睡,猛然感到床边有一丝凉凉寒气袭来,想要睁眼,却忽闻一阵异香,强烈困意拢上来。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是九幽,一定是他……

    九幽摘下斗篷,露出一张俊秀却寒如冰雪的脸,那冰雪在看见沐心慈那一刻,都化了。

    九幽指尖抚摸着沐心慈的脸颊,墨玉一样的眼眸里荡漾着水一样柔情。

    “阿音,你的脸……好滑……”

    九幽赶在沐心慈睁开眼之前,把她迷晕了。这香是安眠的,对身体无害,只是使用多了会身子力乏,滋味也不太好受。

    陈国送来的质子,也就是另一个他已经在路上,过了大燕国边境。今夜,他便想动身去看看曾经的自己。

    如果可以,他真想杀了那个自己,取而代之。

    沐心慈脖颈衣领微敞开,露出一段白皙的锁骨,九幽慌乱的移开眼,又迫切的移回来,望着她的肌肤,眼神挪不开。

    好想……好想吻一下……

    九幽如玉的手指收紧握成拳,屏住呼吸,缓缓凑过去。

    就靠近闻一下她的气息就好,不做其它,就闻一下,记住她身上的味道……

    九幽埋在她的脖颈间,鼻尖与唇似已经感受到沐心慈肌肤上传来的热度。

    她好香……

    忽然——

    “大胆,竟敢迷晕我!”

    沐心慈猛然睁眼,一把抱住九幽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却被一双指尖细腻的大手紧紧捂住眼睛,挣脱不掉,看不见身下的人。

    沐心慈突然醒来,九幽吓了一跳,不敢再用药迷晕她,慌忙间,只能用手死死捂住她的眼睛。

    “九幽你这狗奴才,竟然敢天天来偷窥我!”天天来偷窥她,却不现身!这才是沐心慈最恼火生气的地方。

    九幽被沐心慈骑在身下大骂,不敢吱声,也不敢反抗,怕伤到这个柔弱的少女。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窘迫过。

    “别以为你不出声我就不知道是你!九幽……”

    九幽情急之下点了沐心慈的睡穴,沐心慈这下是真昏睡了,软软的倒在九幽身上。

    她的身子那么……那么的软……他竟然有了一丝不该有的欲-念……

    思及此处,九幽慌忙滚下床去,呼呼喘着粗气,手捂住胸口——胸腔里那颗心砰砰跳得厉害。心头既甜丝丝的又悔恨恼怒自己。

    九幽跪在床边,反手对着自己胸口连击两掌。九幽忍不住咳嗽一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主人,九幽该死!望主人勿怪。”他竟然对她生了那样龌龊的念头。真的该死!

    可沐心慈早昏睡了,哪里听得见。

    九幽拉了被子将沐心慈盖好,眼神总不注意的就望去了她沉睡的清秀脸蛋儿,移不开眼,又忍不住,往她领口逡巡……

    九幽感觉带上黑斗篷,罩住眼睛。飞身从窗户离开,连夜去了镜城,陈国质子明晚就到镜城了。他这些日子在暗处保护这沐心慈,一直没舍得离开。

    沐心慈第二日醒来,火气冲冲,但又无处发泄。

    果然是九幽!该死家伙,居然偷偷摸摸的潜进她屋子!看下次见面她怎么收拾他!

    哼。

    沐心慈猜想着,这个九幽莫不然就是二十后的九幽?否则,他现在怎么会认识她呢?

    陈国送来的是陈国王宫里第七子,名为苏昱,传闻其母是天蝉国前任圣女,身通各种秘术,神秘莫测。不过,苏昱之母早在他两岁时就仙逝了,而后这七王子便消失了许多年头,近两年才找到。

    或许也因此,才将他送来了大燕当质子。九幽的本名,便是苏昱,“九幽”这个名字,是他跟随沐心慈之后,沐心慈给他的名字。九曲轮回,幽幽黯然。因为他一身黑衣,斗篷遮面,沐心慈便给他起了九幽这个名字。

    九幽嘴角似有一丝笑意。他都快要忘了“苏昱”这个名字了。

    镜城,东来客栈天字号房。

    水汽氤氲,把屏风上所画的蟠桃仙女都衬得活灵活现。一个男子的声音淡淡的想起,冰冷不带一丝情绪。

    “你们出去吧。”

    “七王子殿下,奴婢……奴婢帮您宽衣擦背吧,你背上有伤,不方便……”

    “我不需要女人伺候,出去!”

    婢女们答了“是”,退下关上房门,并不因为挨了主子训暗自愤然。她们是主动请缨虽苏昱来燕的,只为,能够此生都能看见苏昱,这个渺小的愿望。只是七王子苏昱从不准她们近身,说是伺候他,还真是有点牵强。

    苏昱宽衣-解带,入浴。双臂靠在大木桶桶沿上,仰着头,乌黑的长发在水中飘散、荡漾。热水让他白皙道有些苍白的脸颊多了些血色。

    秀色可餐的美男子,一点不假。

    和九幽一模一样的脸,一样的个性。不,应该来说,他就是九幽,还没有遇见沐心慈时的那个九幽。

    苏昱沐浴完,将软剑擦拭了一番,“嗖”的收回剑鞘。此番来燕,并非只来做质子那么简单。他此行的最大目的——刺杀燕皇,灭了燕国皇室!

    以他的武功和毒,并不是不可能。苏昱回身妄想水汽氤氲的木桶,桶里的花瓣已经尽数枯萎。自嘲一笑。

    他果真是个毒物啊。

    苏昱夜里躺在床上,无法入眠。他夜里向来少睡,于是飞身从窗户出去,一抹矫捷暗影一闪而过,留下点点沐浴后残留的花香在风中飘散。

    苏昱去了附近最高的楼台屋顶,坐在亭角上,仰望天上的下弦月。

    燕国皇宫正在动荡之时,新旧皇帝更替,最是不稳妥的时候。据陈国在燕京的探子递来消息,他到燕皇宫的那日,正是新皇与皇后大婚。如果在婚典当天将这两人杀了,或许不错。

    苏昱暗自对月沉思,没有觉察出,不远处的暗影里,有一个人正窥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