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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一百三、兴趣

    宝相宝花听了这似是玩笑的一句话,顿时微微一怔,心中迅速转念,但旋即她就大大方方地一笑,没有丝毫羞涩窘迫的样子,斜睨了师映川一眼,笑吟吟地嗤道:“就算我说是,那又怎样?”师映川有点没有料到这宝相宝花‘生猛’至此,一时间不禁一滞,自己倒是被噎了一下,宝相宝花见他这样,不由得畅快笑了起来,很有种恶作剧式的快意味道,她转脸向季玄婴笑道:“二哥你瞧他这表情,好象吃了苍蝇似的。”季玄婴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显然是并不准备参与到这两人之间的斗嘴当中。

    师映川心中倒是生出些好笑之意,他知道看来以这位宝相小姐的性子,若是自己一味示弱迁就,只怕反而会被她看轻了,于是当下微微一笑,秀丽的脸上没有半分不好意思,样子极随意地在季玄婴的身边一坐,微眯了眼睛装无辜,说道:“我只不过是说说而已,莫非宝相小姐当真了不成?”宝相宝花随意地把手里的茶杯一放,道:“不要叫什么小姐了,你既然是我嫂嫂,便叫我宝花就是了。”她连这句话里都要故意揶揄师映川一下,可见不是个会吃亏的人,对此师映川哑然失笑,却似乎浑不在意的样子,拱拱手笑道:“罢了,还请小姐口下留情,饶我一遭罢。”不过宝相宝花却显然没有这么好相与,她脚上黑色的小巧靴子轻轻一翘,抱臂笑道:“你方才说我想做你师娘,你师父若是知道了,你才乐子大了。”

    不过宝相宝花即便在这个时候,也依然没有表露出半点刁蛮不饶人的模样,只是给人以爽直的感觉,师映川轻笑一声,扬起了蝶须一般的眉毛,不紧不慢地笑道:“我师父才不会因为这种事恼我。”转脸向季玄婴笑嘻嘻地眨眼道:“……你这妹子可不像你,也不像宝相。”季玄婴笑而不答,但看他那种模样,显然是同意师映川的说法,这时宝相宝花抿抿嘴唇,发髻上戴着的那只宝石蝴蝶的须子轻轻颤着,显出几分活泼,她含笑瞥了师映川一眼,又转向季玄婴,眼睛微眨道:“二哥,人家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看你这却是娶了媳妇忘了妹子,半点也不帮我,只护着旁人了。”这番言语之中不由得隐隐带了打趣之意,师映川却并不理会,没等季玄婴开口,师映川已先一步笑道:“那也没有办法,谁让我是琰儿的爹爹呢?”

    两人如此随意斗口闲说着,末了,宝相宝花慢慢呷了一口茶,道:“师剑子,你师父怎么忽然来到万剑山了?”说才说半截,她便自觉失言,但也并不显得有什么不自然之处,看她这模样,显然并不只是随口一说,但若不是随意问问的话,那么意思究竟又是什么?师映川心下念头微转,脑海中却是越发笃定了某些东西,他微微一笑,并不遮掩地目光炯炯看向宝相宝花,道:“宝相小姐这么有兴趣?只可惜我师父的事情,我这个做弟子的又哪里会知道。”宝相宝花脸上一热,但令师映川也有点意外的是,她只是微微一滞而已,继而便坦然说道:“是的,我确实有兴趣……你师父是个很有趣的人。”

    “有趣?这可是我第一次听人说他有趣……”师映川啼笑皆非,一脸大为意外的样子,宝相宝花见状,似是暗自磨了磨银牙,但她仍然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是啊,我觉得莲座他很有趣,是很特别的一个人。”

    这一下,连师映川也不得不对这位宝相家的姑娘刮目相看了,身为女子,这性格却坦率得简直可爱,比起许多男子都率直得多,不过也正因为这样,师映川更是确认了自己心中所想,倒不能轻率应对了,他略一沉吟,目光无声无息地扫过宝相宝花的脸,只见那美丽的面孔上分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殊异的神情,师映川心中微动,这一次他脸上闪现出了真切的错愕之意,知道自己的预感并没有出错,如此一来,他的眉头几乎要深锁起来,他心中本能地非常在意其他人对连江楼的想法,就本心而言,他无法想象有什么女子甚至男子在连江楼怀里的模样,对他而言,那就好象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

    想到这里,师映川眼中的迷茫之色迅速褪去,再次变成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一双明眸当中已是微微闪现着古怪的神采,便顺势岔开道:“我师父不是寻常人,当然很特别。”宝相宝花扬了扬眉,反倒又笑了起来,她非但没有就此打住,反而笑吟吟地手托香腮,一时间倒难得地显露出一丝女儿家的妩媚之色,眼睛里面也忽然间变得生动万分,对师映川道:“唔……你师父平时喜欢做什么?他爱吃什么,喜欢看什么书?”师映川见她如此,不由心中一凝,也就在此刻,他就完全确定了这女子对连江楼真真切切地有了莫大的兴趣,这可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师映川目中闪过迟疑之色,他强露出一丝笑意,道:“我师父他喜欢的……”

    师映川草草搪塞了几句,不过以他的精明,倒也没有露出什么端倪来,就连季玄婴也没有想到自己身旁的少年正在心中酝酿着那么复杂的变化,之后夜色渐深,不便再多谈,季玄婴就命人去安排宝相宝花去别的房间睡下。

    室中只剩下季玄婴与师映川两个人,师映川起身走到窗前,见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了风,有冰凉的秋雨滴滴落下,师映川叹道:“一场秋雨一场凉……玄婴,明天让人给琰儿换上稍微厚一点的衣裳,别不当心着凉了。”季玄婴脱了衣裳在床内躺下,道:“我知道。”师映川笑了笑,走到床前脱了外衣,也钻进了被窝里。

    他一进去就伸手去抱季玄婴,青年的身体修长柔韧,搂起来很是舒服,师映川有点调皮地吹了吹对方的鬓发,季玄婴捉住他的鼻子捏了捏,道:“……别动,睡觉也不老实?”他二人这样亲昵,若是换做其他人,早就红罗帐中颠鸾倒凤了,但他们两个却谁也没有往那方面去想,两个年轻人并头躺在一起说些天南海北的话题,不多时便睡着了。

    而在同一时间,断法宗白虹山上却有人难以入眠,这山上的白虹宫占地极广,历经多年来的数次修整增建之后,富丽精巧,耗费人力物力不计其数,眼下一处园子里琴声幽幽,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冷。

    这处园子修建得十分雅致,花木成林,竹影婆娑,湖中尚有一座水阁,九曲廊桥互连,说不出地清雅空灵,是一个清修的极好所在,也是师映川从前在白虹山时颇为喜爱的一个地方,夏季时常常在此居住,而平日里除了打扫看管这里的下人之外,基本也没有旁人涉足此处,不过现在却已有人住在了这里。

    周围暗香疏影,不远处一间房间内亮着灯光,琴声正是从这里传出来,窗户上浅浅投着一个窈窕的影子,只看那身影,就觉得动人。

    拨弄琴弦的手缓缓停下,方梳碧翻开旁边放着的一本琴谱,却也只是看了几眼便没了兴趣,不过刚才一首曲子弹毕,那原本有些紊乱的心境已经稳定了不少,方梳碧轻轻摩挲着琴谱,上等的纸张带来了一丝微微轻涩的舒适感觉,她身上是一件淡黄滚边白底印花对襟褙子,月白长裙,把原本窈窕的身子衬得越发清瘦,过了一会儿,她起身去了妆台前坐下,望了一眼镜子里面自己的身影,将钗环卸下,这里本是师映川偶尔会来住的地方,并不适合女子,不过历代的剑子当中也是有女性的,所以白虹宫里也收藏着不少女性用的东西,眼下这间屋子里的一些摆设等物就是师映川让人从库房中取出来的,既然是那些女性剑子所用,当然都是最上等的珍贵物品,只看方梳碧首饰盒里的那些珠宝,就是价值连城。

    这时忽然有人轻叩房门,方梳碧一面梳理着长发,一面道:“进来。”她话音方落,一个清秀侍女便端着宵夜推门而入,道:“姑娘,夜深了,先用些点心罢。”方梳碧笑道:“正巧,我也觉得有些饿了。”她起身走到桌前,在侍女的服侍下吃了一点东西,又喝了半碗甜汤。

    一时方梳碧洗了手,那侍女却道:“姑娘,碧鸟小姐让人送了东西来,刚刚才到,姑娘请看。”说着,自怀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扁平锦盒,放在桌上,方梳碧听了‘碧鸟’两个字,一双原本明澈如秋水的眸子顿时微微一动,她是女子,天生就对某些事情十分敏感,虽然只与皇皇碧鸟见过一次,但皇皇碧鸟对于师映川的情意她却是并非全无所觉的,一时想到当日自己看到的那个美丽女子,方梳碧不禁有些心乱,她很清楚师映川不论身份地位还是修为品貌,都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情郎,那么……

    方梳碧知道,自己是一个并不算如何出色的女子,她并非妄自菲薄之人,但也很明白自己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匹配断法宗的剑子都是很勉强的,师映川的另外两位情人一个是山海大狱的少主,一个是万剑山的青年才俊,哪个都是身份显赫之人,人中龙凤,相比之下,自己当真是毫不起眼的。

    方梳碧摇摇头,驱散了这些乱糟糟的心思,她打开锦盒,发现里面是一只翠绿的玉镯,通体水润,打造得极是精巧,镯身上错落雕刻着几朵娇艳欲滴的芙蓉花,华贵之中又透出雅致,玉质固然上好,工艺亦是难得,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方梳碧微微一怔,她虽然不知道这镯子究竟价值几何,却也明白必是十分昂贵,皇皇碧鸟与自己不过是见过一面而已,自己如何能够接受这样的礼物?不过再一转念,便又决定将其收下,但她却是不肯白收的,自然要还礼,不愿占了皇皇碧鸟的便宜,平白落了一个人情,于是想了想就打开一只抽屉,露出满屉的珠宝来,不过这些首饰大多是历代女性剑子之物,方梳碧自己用着也罢了,并不想送人,当下方梳碧沉吟了片刻,便取出一只首饰盒,从中选了一支凤钗,这是她成亲那日所戴,是她自己的东西,可以任意处置,而且也是十分贵重的,于是就找出盒子将凤钗装了,对侍女道:“把东西叫人给碧鸟小姐送去,说我很喜欢她的礼物,这支钗子是我的回礼,还请她不要嫌弃。”

    侍女应下,又将杯盘等物收拾起来,退出门去,方梳碧独自一人在房中,她刚才吃了宵夜,更兼心绪复杂,一时间难以入眠,因此就想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方梳碧所住的这个地方位置很好,也很幽静,师映川就是看中了此处的清雅,才将她安置于此,而师映川若想来看她的时候也很方便,不必走多少路。

    一时方梳碧出了门,她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虽然眼下师映川不在身边,但她自己住在这里也算清静自在,不过当她想起师映川的时候,只觉心中有一股暖流涌过,想起自己这几年日夜盼望,终于等到了他,心头不禁酸甜苦辣俱全,其实直到现在她还不明白,为什么师映川会对自己一见钟情,而自己又为什么会同样如此?思及至此,忽然又想到自己在大喜之日逃婚,也不知嵇狐颜会怎样,家里人又会怎样?自己如此不孝不义,终究是对不起他们啊……想到此处,不由得柔肠百转,几欲落泪。

    正情思万般纠缠之间,远处的小路上却似乎有人经过,方梳碧隔着花丛看到了那人明月一般的容颜,那分明是个绝色男子,方梳碧认出了对方是白虹山的弟子左优昙,颇受师映川信重,这几日她也见过左优昙,对方虽然态度平和,但不知道为什么,方梳碧总觉得好象哪里怪怪的,这时左优昙也看见了花丛后的方梳碧,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自己已经发现了她,只继续走自己的路,自顾自地离开,在他心中,这个女子并没有入主白虹宫的能力,师映川虽然将其带回,但对于方梳碧来说,却未必是一桩幸事。

    ……

    第二日清晨时分,下了小半夜的雨早已停了,师映川在一处空地上练功既罢,便往小楼方向走去,满目所见,远处的山峰恍若一块巨大的翡翠,云岫横亘,浑然一体,在被雨水洗刷之后,显得翠翠欲滴,无数建筑掩映其间,高低起伏、错落有致,如此景致点缀起来,气象万千,一时师映川回到小楼,见季玄婴换了一身崭新的华贵衣袍,冠带俨然,宝相宝花也打扮得利落,怀里抱着季平琰,便笑着打趣道:“你们兄妹俩这一身穿得可真是好看,难道是要相亲去么?”

    季玄婴微微一笑,知道他定然是忘记了,便提醒道:“今日是宗主寿辰,我是要去贺寿的,莫非你不知道?”师映川恍然一拍脑门:“哦,是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那日在吟雪小筑,师映川从李神符那里得知两日后就是东华真君傅仙迹的寿辰,可不就是今天么!

    既然如此,师映川自然不好不去,只不过他刚练功回来,身上出了不少汗,见时间还早,便对季玄婴道:“你们三个先去罢,我得洗个澡……对了玄婴,把你以前的衣裳挑好的给我一套,我已经没有合适的衣服换了。”季玄婴应了一声,便吩咐侍女去准备,自己与宝相宝花和季平琰离开了小楼,前往万花宫。

    很快,师映川洗过澡,换了季玄婴年少时期的衣裳,这便往万花宫所在的方向去了。

    傅仙迹一向并不喜欢大张旗鼓,因此他每年都不会让人为了他的寿辰去大肆准备,往往只是一些有一定地位的万剑山中人前去简单地祝贺一番便罢了,所以师映川一路走来,只遇见了寥寥无几的一些万剑山弟子,根本没有看到什么热闹盛大的场景,与平时基本没有什么差别,师映川脚程极快,不多时就来到了万花宫所在的地方,四周茂林修竹,亭台楼阁若隐若现,这里与大光明峰的高耸入云截然不同,不过却也是一方上好的福地,宫殿鳞次栉比,广厦连绵,坐落分布于山间,环境清幽,不时可以见到珍奇鸟兽出没,师映川来过这里,自然不必要人引领,自己走便是了,不多时,已经来到了一处轩丽的大理石门楼前,周围并不见有人影,显得有些沉寂,师映川掖了掖被风吹得有些散乱的头发,就准备沿着一条青石路向东走去,不过他刚走出十余步,却忽听有人轻咦了一声,师映川循声看去,却见左前方稍远处的一片竹林里不知什么时候走出了一个人,师映川看清楚了那人的面目,顿时微微一愣,停住了脚步。

    师映川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眼中无声地闪过一丝精芒,那人裹着黑底五彩印花缎面的披风,面容精致得仿佛一件温润的玉器,神采飞扬,风姿优雅,双目之中不曾有一丝涟漪,此人是师映川见过的,就在十四年前的那个风雪之夜--万剑山掌律大司座,厉东皇!

    而此时厉东皇也在看着师映川,少年那张出尘如画的面孔显然让他想起了当年破庙里那个即使恹恹垂死,却仍然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同时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已经知道这是谁了。

    师映川看到对方脸上的笑容,心中却不由得微微一凛,厉东皇此人他是有所耳闻的,虽然看起来似是性情平和,待人接物也往往比较温和有礼,一般人只看着他那笑容,就不由自主地会放下戒心来,但师映川却是知道,这位掌律大司座隐藏在温润外表下的绝对不会是一颗与表面上一样和煦温雅的心,否则又怎么可能是掌律司这个冰冷严酷之地的主人?要知道‘掌律司’这三个字,往往伴随的便是鲜血与杀戮。

    表面上似乎并没有任何异样的样子,厉东皇一边向这里走来,一边轻笑道:“……这位想必是师剑子?果然与你母亲很像。”师映川收拾心情,温言道:“大司座。”厉东皇闻言,微微挑眉:“剑子见过我?”师映川心想我自然见过你,嘴上却道:“虽然不曾见过面,不过倒是听人说过大司座的形貌。”

    说话间,厉东皇已经走了过来,他与沈太沧那种冷硬刻板如石的样子不同,整个人却像是一支灼灼的桃花,他的目光在师映川身上略略一转,颔首道:“剑子这是要去为宗主贺寿罢?”厉东皇乃是傅仙迹门下弟子,不过傅仙迹是万剑山剑宗,厉东皇在其他人面前一般只用‘宗主’或‘真君’称呼,以示尊敬,师映川微微抬头,只见厉东皇那双黝黑的眼睛里笑意悠远,令人如沐春风的样子,但师映川先入为主,对此人保持着一定的戒备之心,便不受这表面热情的影响,只含笑道:“正是,玄婴他们已经先走一步,我还有些事情,所以来得晚了些。”

    师映川话音方落,厉东皇已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便一起去罢。”说着,已向前方走去,师映川略一迟疑,便也跟上,两人行走在青石小路上,有风吹过,只听周围松涛阵阵,清香袭人,这时却听厉东皇道:“方才剑子看到我的时候,似乎是……认识我?”师映川闻言心中一震,不禁一皱眉,暗道此人好犀利的眼睛,竟好象能够看透自己的心思一般。

    ☆、一百三十一、谁是博弈的那只手

    师映川暗道厉东皇眼神果然锐利,居然瞬间就捕捉到了自己方才的异样,不过他当然不能说实话,便道:“自然不曾见过司座,方才不过是因为乍见司座风采,有些意外罢了。”厉东皇并没有当真怀疑什么,他再如何精明也不可能想到师映川在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便见过他,记得他,于是厉东皇便笑了笑,再没有说下去,只不过他的眼神却有些奇怪,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师映川虽然有点莫名其妙,但也只作不知而已。

    万花宫坐落在峰上,此时路程已经并不远了,师映川与厉东皇二人很快就走在了去往万花宫的山道之上,此处无人乘坐马匹或者大车等交通工具,靠的都是双腿,以示对万花宫主人的尊敬,除非是真正地位显赫之人,才可以不必遵守这样的规矩,但这世间有这个资格的人,并不是很多,万剑山之内也不过是寥寥数人可以如此罢了。

    师映川他们走的是近路,但相对的就要陡峭崎岖许多,甚至颇为险峻,但师映川与厉东皇两人却显得十分惬意自在,如履平地一般,而且也看到了走在普通大道上的人所看不到的景致,领略着其他人不可领略的动人风光,秀丽清幽,分外畅意,或许这便是修行的魅力所在罢,将武者与普通人分隔成了两种不同的存在。

    太阳漫山扫过,给叶子上涂抹了一层秋日的暖色,群山掩映之间有各式建筑遍布,不过出乎意料地,空气中忽然开始有些雾气蒙蒙,风软泥香,想必很快就又要下雨了。

    果然,天空中迅速开始飘起蒙蒙细雨,不过却是若有若无的,沾衣欲湿,完全没有什么妨碍,仿佛蒸腾的淡淡水气一般,弥漫了整个山脉,反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师映川与厉东皇沿路而上,这时山道已经并不险峻,细雨浙浙沥沥的,极疏极小,连水面也打不起什么涟漪,厉东皇举袖遮了蒙蒙雨丝,向前方看去,很是随意地道:“剑子与莲座倒是并不相象,便似我与醉雪一般,虽是师徒,他的禀性和脾气却并不像我。”

    师映川转念一笑,道:“莫说师徒,即便是父子之间全然不同,也是经常有的……”厉东皇微微而笑,不过还未等他开口,忽地却轻咦一声,与之同时,师映川与他的动作只稍差半分,也下意识地循着他的视线扭头看去,只听一声低沉的嗓音响起,声音里并没有多少冷意,不过来得却很是突兀,仿佛平空而出一般,悠远冷清,找不到来源:“……你们来得倒早。”

    这声音有如海浪一般澎湃,排挞空气而至,可见这音波的强劲之处,但奇怪的是,传到耳内时却并不震耳,只是很正常的音量,不过声音虽然有了,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这时厉东皇却笑了笑,显然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并没有影响到他,他身为与来人地位相等的大司座,修为层次也是彼此互为伯仲,当下便开口道:“沈师弟不也一样很早?”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不知传出了多远,这时只见一个白衣男子自无尽松海中飘然而来,有若乘风,师映川看得很清楚,那人容貌英俊硬朗如大理石一般,正是沈太沧。

    沈太沧走在蒙蒙细雨之中,脸上神情一如往常般冰寒生硬,那沾衣欲湿的雨丝却落不到他身上,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挡住了似的,而沈太沧对于这些也并不放在心上,他看了一眼师映川,语气丝毫未变:“你们两个如何走在了一起?”沈太沧是季玄婴的师尊,师映川自然会保持几分敬意,便微微欠身道:“正要来为真君贺寿,未曾想路上倒巧遇了厉司座,便一起来了。”沈太沧听了,便不再说话,厉东皇也没有说什么,三人自然而然地便走在了一起,向万花宫而去。

    一路无言,厉东皇与沈太沧算是师兄弟,不过因为一些原因,所以两人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并不如何密切,甚至中间还横着些纠葛,因此在沈太沧加入之后,气氛就陷入了沉默,没人知道这师兄弟二人此刻心中究竟是什么想法。

    不过万花宫却是很快就到了,也看见陆陆续续有人到达此处,师映川原本是不知道应该去哪里的,不过他现在身边有两位大司座,自然也就不必担心这个问题,三人一时来到一处殿宇,那近两丈高的殿门齐齐大开着,大殿内外已经零散站着一些人,诸人要么是三五聚集在一起闲散聊天,要么正向殿内走去,气氛很是轻松,却并没有任何嗡嗡嘈杂的声音,不过当师映川一行人到来之后,不少人看见了两位司座,顿时无形中便显出了一丝紧张之感,纷纷向这边欠身行礼。

    进了大殿,只见其中穹宇厚重,地面打磨得光可鉴人,望眼过去就觉得满身清凉,这里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金碧辉煌,但处处都透出肃穆庄重之态,不过今日最显眼的还是位居主座的那个男人,也是此间的主人,傅仙迹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华袍,极顺滑厚重的质地,黑发浓密地披散在胸前身后,眸子深邃,甚至给人以肃穆庄严的感觉,却是有一种气吞山河的气势,惟我独尊,虽然只是端坐,却仿佛正在睥睨天下一概强者,他面容俊美之极,令秋日里开得最盛的花也要在他面前自惭形秽,他那件袍子的红色很浓,浓稠得就像是鲜血一样,与他的唇色一模一样,就似乎是用无数人的血液染红的,也不知道穿在身上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师映川对这种颜色和气质很熟悉,因为他曾经在澹台道齐的身上就看见过。

    不过在傅仙迹的主座旁边,今日破天荒地还设着一个并排的墨玉宝座,上面是空着的,师映川这时已经看到了在大殿另一头的季玄婴,青年正在与凤沉舟说着什么,不远处宝相宝花则是与甘幼情以及温渌婵还有其他几个师映川不认识的女子含笑谈论着,大概是心有灵犀的缘故,这时季玄婴亦是抬头看来,两人目光触及,都不禁微微一笑,与之同时,另一处有人正在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师映川,眼中有明暗之色交错闪烁,却是谢凤图。

    师映川刚进来片刻,不防白照巫已将他拉走说话,师映川不经意间瞥见李神符身旁的梵劫心,这小侍人正笑着朝他做鬼脸,师映川见状,不禁笑了起来。

    此时天光从殿外透射进来,因为还下着细雨的缘故,显得有些湿润,当呼吸的时候就会觉得十分舒适,不一会儿,一阵悠扬的钟声响起,在大殿中阵阵回声,连绵不绝,大殿内外诸人听了,便纷纷聚集而来,一眼望去,大概有不到百人的样子,这些都是万剑山有资格过来的人,诸人刚刚站定,却听有脚步声徐徐而来,在安静的大殿中异常清晰,而墨玉宝座上的傅仙迹身躯微微一动,面上露出一丝淡淡笑意:“……莲座既然到了,便请入座罢。”

    朗朗清音既出,声音并不大,却让人听得一肃,但同时又自头顶到脚感到莫名地舒服,这时有人从殿外进来,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子,双眉极是浓黑,面容英俊之极,闭口不语,手里缓缓转动着两枚白玉球,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男子径自来到傅仙迹身旁的墨玉宝座上坐了,淡淡道:“……恭贺真君寿诞,真君福寿绵长。”

    这男子自然是连江楼,他用这样的口吻说话,显然就是对长辈的敬意了,很给傅仙迹面子,傅仙迹不由得一笑,道:“莲座客气了。”两人又寒暄几句,过了一小会儿,方听傅仙迹向众人道:“待会儿不必急着走,先去后殿用些寿面罢。”

    众人齐齐应下,一时陆续向傅仙迹道贺,等到喧嚣渐止,殿中重新恢复了平静,傅仙迹便道:“今日借此机会,还有一件事情要宣布。”众人听了,知道不会是小事,一时间偌大的殿内鸦雀无声,傅仙迹目光一扫,在不远处正立于厉东皇身侧的千醉雪的身上定住,道:“……掌律司千醉雪修为有成,亦到了适婚年纪,我已为其结下一门亲事。醉雪,你且上前来。”

    殿中诸人听了,都是微微一愣,不过也并不是多么惊讶,因为在宗门当中,一些杰出弟子的婚姻偶尔也是会由宗门指定的,况且千醉雪是傅仙迹的嫡系徒孙,傅仙迹身为剑宗,为自己的徒孙选择一门亲事,这当然不是什么让人很意外的事情。

    而作为事件主角的千醉雪以及千醉雪的师父厉东皇显然是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件事情,两人都显得很平静,毫不意外,千醉雪走上前,向傅仙迹深深一礼,他今日一身颇为正式的打扮,蜜色的清秀面庞上表情淡淡,殿中其他人将目光纷纷投来,暗自猜测这千醉雪所配的也不知是哪家姑娘?既然是傅仙迹所选,想必应该是身份地位差不多的女子。

    众人正各自揣测之余,却见连江楼忽然开口道:“……川儿,你上前来。”师映川原本也在看热闹,眼下突然听见连江楼开口,猝不及防之下,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中一沉,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升起,不过出于对连江楼根深蒂固的恭顺,他也没有深想下去,仍然还是毫不迟疑地立刻上前,这时耳边又听傅仙迹淡淡的话语:“醉雪,我已与莲座商议妥当,决定令你与断法宗剑子师映川婚配,至于具体婚期,日后再议。”

    话音未落,大殿当中无数声或高或低的惊叹齐齐响起,混杂着汇合成了一股极其怪异的调子来,师映川倏然大震,猛地抬头看向宝座上的连江楼,似是不敢相信,而连江楼却面色不变,一双沉寂幽深的眼睛平静如初,师映川颈后的汗毛忽地全部倒竖起来,一股寒意凛凛自尾椎直贯上后脑,他浑身僵硬着,然而在这个时候他的脑子却转得比平时快得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这件令人猝不及防的事情发生,但是他立时就已明白在这个场合将此事提出来的用意--在众目睽睽之下,令他不能反悔,让此事成为定局!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师映川脑子里乱糟糟地轰响着,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不远处的季玄婴,发现包括季玄婴身旁的沈太沧在内,这师徒二人的反应显然是不知情,而正在他心乱如麻的时候,这时连江楼的声音却再次响了起来,听在师映川耳中,好似惊雷,平和之中蕴藏着不容置疑的味道:“……真君,不如就定在明年春季罢。”

    “师尊!”这两个字突然间脱口而出,师映川面色急剧变幻,道:“师尊,此事……”连江楼听了,那双几乎可以透穿肺腑的眼睛便淡淡望向师映川,眼瞳深黑,仿佛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于他而言,只是过眼云烟,不能在他心湖之上激起半点涟漪:“你有异议?”师映川胸口剧烈起伏着,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宝座上的男子,无数念头都在心中剧烈碰撞,下一刻,师映川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缓缓道:“不,弟子……并无异议。”

    接下来的一切,师映川都是在浑浑噩噩当中度过的,此间风气开放,向来男子之间倒也不禁婚配,只不过毕竟是少数而已,所以这件婚事虽然出乎众人的意料,也带来了不少私下的猜测,但也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消息,不过对于师映川这个当事人来说,却无疑是一个很大的冲击,令他措手不及。

    师映川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一一应付了白照巫等人的,似乎根本感受不到外界的事情,总之当他完全头脑清醒之后,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偏殿当中,四周暖金色的纱幔轻薄无比,像是秋日里的阳光铺洒,连江楼坐在一张椅子上,袍摆下方露出的黑靴踩在猩红的厚绒毯上,坐姿端正而威严,此刻他有若神祗,已不是凡人所能亲近,但偏偏他面前师映川的眼神却不是往日里的那样恭顺,师映川根本没有理会别的什么,他只是很认真很专注地看着连江楼,就好象这个男子身上忽然长出了花一样,师映川脸上的神情微微有些惘然和疑惑,然后渐渐转为复杂,从看到连江楼开始,师映川的目光便不再转向任何地方,因为此刻他的眼中只有对方,他的情绪很复杂,不甘而且愤怒,还有委屈,但是即使如此,连江楼也仍然没有任何动作,更没有开口。

    师映川忽然低下了头,他的神情变得漠然,脸上仿佛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霜,幽深的眼眸里更是有了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情绪,他低头看着地面,看着自己的脚尖,就这样默默地看了很长时间,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心中究竟是不甘还是愤怒,他握紧了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喀喀’声,难以抑止地愤怒起来,这也是他第一次对连江楼产生这种不应该存在的情绪。

    而坐在椅子上的连江楼则是清楚地听到了这愤怒握拳的声音,男子知道少年的愤怒是因为他自己,这个少年是他的徒弟,一向恭顺,此刻是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真实地表达出了愤怒之意,与此同时,连江楼也奇怪地没有任何不悦的感觉,他甚至有点欣慰,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师映川有反抗的迹象,这也表明着从这一刻开始,师映川不再是一个单纯仰望自己、敬畏自己的孩子。

    这时师映川缓缓抬起头来,他看着连江楼那依然恍若无事的面孔,突然间就生出了一股冲动--真想在这张总是漠然的脸上狠狠揍上一拳!

    身为弟子和儿子,这种念头即便是偶尔闪现,也是极为不敬的,同时这也是一种危险的想法,但师映川偏偏就是这样想,不过他也在克制着自己,低头压下躁乱的心绪,漆黑的发丝软软拂过面颊,不再去想那个冲动的念头,但心念既生,又怎么可能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即使立刻抹去,却也还是会留下印痕,甚至在他的心底深处,仿佛有个声音正在喃喃说着什么,告诉他这个念头其实也未必是不应该的--为什么就不应该?

    这种沉默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有些窒息,后来还是师映川率先开口打破了平静,他盯着连江楼的眼睛,缓缓问道:“……为什么这样做?你甚至事先根本没有对我说起过这件事情,分明是为了不给我向你私下抗议的机会,在今天这种场合下,既然婚事被当众提出,那么无论如何我是不能反对的,否则就是狠狠削了你和宗门的颜面,也是狠狠打了万剑山的脸,你知道我还算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这种傻事,所以你提前并没有对我谈起这桩婚事……师尊,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不会像小孩子那样大吵大闹,我只是想知道原因。”

    他望着连江楼:“师尊只需要告诉我原因就好了,我说过,师尊的意见,我都会遵从。”

    连江楼眼睛一眯,手中仍然转动着那两枚白玉球,他淡然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愤怒,不过你要知道,我既然是你师尊,那么我为你所决定的一切,都不会是在害你。”

    师映川闻言,无意义地‘呵呵’笑了两声,却终于还是受不了这样的氛围,情绪突然间就爆发了出来,他嘿然笑道:“是啊,不会害我,都是为了我好……可是师尊,你怎么知道我就愿意呢?我以前根本就不认识那千醉雪,而你们现在却把我和他捏在了一起,而且,而且我已经有了宝相、玄婴和梳碧,为什么还要给我一个我根本就不想要的人!”

    师映川恨恨说着,积了很久的郁气终于忍不住发泄出来,只觉得心中气苦,偏偏又推脱不得,他强忍着拂袖而去的冲动,目光直直地盯着连江楼,而连江楼与他目光交接,却半点也未波动,只道:“你可知千醉雪的出身?”

    师映川没有想到连江楼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他冷冷道:“万剑山剑宗的嫡系徒孙,掌律大司座厉东皇的首徒,不是么?”刚说到这里,师映川突然心中一震,想到了一个缘由,而这时连江楼已道:“你说的不错,不过他还有一个身份,那便是乾国皇子,当今大乾皇帝的异母兄弟。”

    宗门与宗门之间,宗门与国家之间,国与国之间……师映川只觉得眼皮一跳,但不等他有所反应,连江楼已经继续说了下去:“周朝近年国力日增,前时厉兵秣马,对大乾虎视眈眈,乾国皇室与弑仙山纪氏祖上有血脉联系,前时大乾皇帝愿以整个大乾供奉弑仙山,请求庇护,而断法宗一向与大周交好,若非断法宗,当年大周也不会从一个弱小之国慢慢成长到如今这个地步,因此纪妖师为了此事,已专程探过我的意向。”

    师映川听到这里已经隐隐明白了某些东西,这时连江楼神情如水,却又话锋一转:“川儿,就你看来,日后万剑山宗主之位,会落在你这一辈年轻人谁的手中?”师映川骤然一凛,他不及多想,垂眼应道:“最有可能的应该就是玄婴,凤沉舟,千醉雪以及万剑山其他几个出类拔萃弟子中的一个。”

    连江楼眸光自师映川面前一掠而过,看不出深浅:“一个宗门之中,即使是宗主,也并非所有事情都可以一言而决……傅仙迹与澹台道齐是亲兄弟,千醉雪与季玄婴以及凤沉舟,都可以算作傅仙迹一脉,千醉雪与你成婚之后,便是有断法宗为助,玄婴亦是如此,他与千醉雪就将会是日后最可能成为剑宗的人选,势必从他二人之间产生新一任宗主,傅仙迹借此打压万剑山各派系,排除其他优秀弟子接任大位的可能,将来万剑山无论千醉雪还是玄婴成为剑宗,都是傅仙迹一脉继续执掌万剑山。”

    “……而我们断法宗也不吃亏,来日剑宗无论是他们两人之中的哪一个,反正都是我的平君,我也将由此彻底掌握断法宗,无人可与我相争,届时断法宗必是我大光明峰一脉所辖,而万剑山则掌握在傅仙迹一脉手中,宝相日后亦会接管山海大狱,而他舅舅纪妖师又是弑仙山之主……”师映川忽然轻声说着,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连江楼,苦笑道:“师尊,你们都在下好大的一盘棋啊……”

    ☆、一百三十二、一切都不再是从前

    师映川目光炯炯地看着连江楼,神思略一恍惚之间,却苦笑道:“师尊,你们都在下好大的一盘棋啊……”这些有资格下棋的大人物们彼此互为利用,也互为得利,至于牵涉其中的人,比如他师映川,比如千醉雪,即使他们两个人才是这件事情当中的主角,然而偏偏他们自己的意愿在这种大局之中,却反而是无关紧要的了。*。**/*

    可是现在的师映川早已不是那个刚离开大宛镇时的男孩,他所知所见的东西比起从前,已经太多太多了,尽管连江楼有些地方并没有多说,也没有点透,但是师映川根据刚才的那些话,那些字里行间所泄露出来的东西,已足够他摸清楚很多事情了--其实这世间绝大多数的事情,无非都是因为那些上位者的博弈需要而发生的!

    师映川忽然间就有些意兴阑珊,他知道无论是自己还是千醉雪,自己这些人在必要的时候都是那些大人物们的棋子,他们的命运是注定要接受安排的,事实上,无论是在一个宗门还是世家等等势力团体当中,都是必须服从领导者的决定的,莫说是普通弟子,就算是他与千醉雪这样在各自的宗门当中地位非凡的人物,在面对宗门的安排时,也必须遵从,除非是突破人体极限,跨入宗师之境,成就陆地真仙,如此一来,才算是行止自如,彻底掌握自身的命运,就算是宗门,也不会再对这样的人物作出什么有违对方意愿的安排了。

    可是即使很明白这些事情,却并不代表能够毫无芥蒂地接受,所以虽然从连江楼口中得知了这桩婚事背后的隐情,但师映川心中却并没有舒服多少,不光如此,他甚至还对连江楼还生出了几分怨怼的情绪来--你哪怕提前对我说上一声也好啊!

    师映川心里这样想,脸上也就同时体现了出来,连江楼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道:“你是在怨我没有事先问过你?”师映川不由沉默了片刻,才道:“是……方才在大殿里,我看见千醉雪的样子,分明是提前就已经被告知了,既然如此,为什么我却什么也不知道?师尊,难道你就这么不希望我私下和你闹起来,一定要当场才说出来,逼着我不得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