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
挥手送君去,相见终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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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是多么的短暂。
烛光照亮了他熟睡的脸,静静的,她就这么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每一个细微之处都刻印在心里。
第一次发现他竟然连睡觉的时候都皱着眉头,为了她和孩子们,丈夫操碎了心。
自己能做点什么吗?
在丈夫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尽好一个当娘的责任,照顾好这个家,便是对他最大的回报。
伸出芊芊玉手,温柔如水的轻抚他的眉宇间,然后小心翼翼的俯下身,又爱又怜的轻轻点吻了一下他的嘴唇。
他的耳边响起了她温柔的话语: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论何时,奴家都等你回来。
回首看看儿女们熟睡的可爱模样,她的心中涌起了万千愁绪。
她并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子,可真的有一天要和他分别,纵然知道是暂时的,那也是万般不舍。
自从15岁抛绣球招亲那天认识他开始,第五个年头也即将要过去了。
这五年来,除了洞房花烛夜的临阵脱逃外,他所做的一点一滴,让她都倍感温暖。
他的脾气,她懂。
他的为人,她懂。
虽然他不是完美的,但他却是世界上最爱自己的。讲起他的身世来历,虽然至今仍然让他半信半疑,但至少,一颗爱她的心是毋庸置疑的。
披衣起床,借着摇曳的烛火,秀眉微蹙,嘴唇轻咬,含泪写了一首诗。
第二天一早,丈夫应该启程远征了。她细细的为他梳着头,默默地为他打理着一切。
“官人出征抗金,凡事都要小心。奴家等你回来。”
“所有的家当都在衣柜里。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想吃什么想穿什么尽管去买,不要苦了自己,照顾好孩子和你。”
他千叮咛万嘱咐,虽依依不舍,但终有一别。临行之际,诗妍将昨晚写的诗塞到了他的手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
挥手送君去,相见终有期!
看着丈夫渐渐的远去,遥望着他越来越模糊的背影,诗妍泪眼婆娑。
自从送别了丈夫,她总是闷闷不乐、愁容满面的样子。
不过好在她有三个孩子,还有方舟和小兰陪伴在她左右,有了家人无微不至的关怀,看着三个孩子天真烂漫的笑容,心里的阴霾渐渐的散去。
眨眼间便到了第二年的正月十五元宵节。
让方舟大呼过瘾的是,整个建康府上上下下全民放假五天。百姓可以踏月观灯,设宴纵欢,直至天亮,这是一个全民休假狂欢的节日。
白玉灯、无骨灯,鳌山彩灯等等,各种彩灯交映璀璨,美不胜收。
鳌山彩灯的造型是由无数彩灯组成的巨鳌背负着山峦,上面绘有山石树木、亭台楼阁、各种神、佛雕塑等。山上还设有舞台,由乐工伶官演奏表演,整个鳌山灯气势恢宏、金光万丈。
方舟何时见过这样的美景,东瞅瞅西看看,只恨自己只长了两只眼睛,怎么看都看不过来。
“姐姐,油锤要吃么?”
“我不饿,要吃你去买吧。”诗妍微笑着摇摇头。
然而却被方舟听见了。是油条么,还是啥玩意儿?难道南宋就有油条啦?
他凑过来,笑嘻嘻的说道:“我也要吃。”
小兰轻笑一声:“就知道官人也嘴馋。”
方舟笑道:“要不然我们两个怎能凑在一起呢?”
油锤以面团包豆馅,煮熟后放入新汲的水中冷却,再油炸,尝一口,其味脆美,不可名状。
方舟随口问道:“有汤圆吗?”
“汤圆?”小兰一愣,诧异道,“那是何物?”
诗妍笑道:“恐怕叔叔说的是乳糖圆子。”
但是他们或许还不知道,建康府不吃汤圆,而是吃糟羹。糟羹又叫山粉糊,也叫咸酸粥,有咸甜之分。
咸的是由十多种蔬菜、肉类及海鲜经过翻炒后加水煮熟,再加入米粉浆或淀粉浆煮成的羹,味道鲜美醇厚。甜的则由甜枣、桂圆等食材煮成,味道甘甜怡人。
方舟道:“我觉得我还是更喜欢吃汤圆。这元宵节不吃汤圆总感觉怪怪的,心里不舒坦。”
小兰道:“官人一心想吃,回家做给你吃便是了。”
逛着花灯,他们的欢笑之时起彼伏。然而这个时候有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柳诗妍。
“那是谁家的娘子,竟生得如此美貌?”
问这话的是一位年约二十出头的英俊男子,手持折扇,气宇轩昂,风度翩翩。
“回东方少侠的话,那是韩世忠手下一位武官的娘子。”
他的眼中露出了满脸的不屑:“哼,给我把她绑来。”
老者眉头一皱,回道:“回东方少侠的话,这位武官,名叫方羽,曾是临安府的知府,曾率领三万守城军大败金军十万。”
“如此一个人才,怎么做了建康府的武官?”
“奸臣当道,世风日下,否则我大宋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徒呼奈何。”老者的眼中闪过一抹悲伤。
“这位娘子叫什么?”
“柳诗妍。”
“好名字。”
这位东方少侠眯缝着眼,紧紧的盯着柳诗妍。
论身材,若增加一分则太高,减掉一分则太短。
论其肤色,若涂上脂粉则嫌太白,施加朱红又嫌太赤,真是生得恰到好处。
她那眉毛有如翠鸟之羽毛,肌肤像白雪一般莹洁,腰身纤细如裹上素帛,牙齿整齐有如一连串小贝,甜美地一笑,足可以使全天下的人们为之迷惑和倾倒。这样一位姿色绝伦的美女,竟然被一个小小的武官所得,实在可惜,可惜呀。
元宵佳节,他人都是成双成对,唯独自己,思念的人现在不知何处。没有心思看花灯,猜字谜,仿佛做什么事情都是索然无味。
东方少侠双手轻抚琴弦,清风微微吹过脸颊,扬起的发丝缓缓落下,轻轻拨弄一下,一声清脆的声音萦绕在耳畔,与这轻灵的夜色交相呼应。
虽已是夜晚,但漆黑的眸子中仍然看得出有一丝伤悲,纤细的手指在弦上来回的舞动着,像夜的精灵一般,独自在这夜色中舞动琴弦。
诗妍站定了步伐,被这美妙的琴声深深吸引,慢慢的往这边走来。
弹到伤心断肠之时,她画着黛青的眉毛像青山一样地微微蹙起,楚楚可怜之状好不叫人为之心动。
她将孩子交给小红,自己跃到了东方少侠面前。
“姐姐!姐姐!”小兰微微一愣,她这是怎么了?
台上的诗妍身姿曼妙,青丝墨染,彩扇飘逸,若仙若灵,水的精灵般仿佛从梦境中走来。
天上一轮春月开宫镜,月下的诗妍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手中扇子合拢握起,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典雅矫健。乐声清泠于耳畔,手中折扇如妙笔如丝弦,转、甩、开、合、拧、圆、曲,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
建康有佳人,轻盈绿腰舞。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东方少侠赞不绝口。
诗妍莲步轻移,缓缓的朝她这边走来。这一刻,他的心脏仿佛都要停止跳动,近了,更近了!当她风姿绰约的站在他的面前时,他看的呆住了。
“还你的扇子。”
她的话语如春风般吹在自己的耳畔,她的笑容如寒冬里的一抹阳光,把自己冰冷的心彻底融化。
他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看得如痴如醉。
良久,良久,才从他的嘴巴里蹦出四个字来:“娘子好美!”
诗妍微微一笑:“官人谬赞。是你的琴弹得好。”
“识得此曲者,唯娘子是也!”东方少侠哈哈大笑。
诗妍轻描淡写的说道:“一首动听的曲,仅此而已。”
“哈哈!在下复姓东方,单名一个剑字,江湖人称‘琴圣’。敢问娘子芳名?”他说话的时候,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的胸脯,似乎要看进她的身体里。
“素昧平生,就此告辞。”说罢,柳诗妍转身就走。这人看起来风流浪荡,还是赶紧走得好。
“请问娘子家住何处?”东方剑追上来问道。
“你想怎样?”诗妍眉头一皱,她突然开始后悔起为什么听到他的曲子要翩翩起舞,为什么要惹他注意。官人才刚走,自己这样对得起疼爱她的官人么?
“娘子莫要惊慌,在下绝非轻薄之意。或许娘子不知,在下走遍江湖,此曲弹得无数遍,唯独娘子一人识得,怎能不令在下惊喜万分!”
“真是厚颜无耻。你以为这首曲子很好么?抑扬顿挫固然令人心驰神往,但一味的曲曲折折,未免让人心生焦虑。还有,你的这首曲子时而跌宕起伏,时而风平浪静,衔接之处还有些瑕疵,不够完美。尚需多加练习。”
“娘子一番话,令在下茅塞顿开。不知娘子家住何处,在下改日定登门拜谢。”
“萍水相逢,不必言谢!”
“要得要得。普天之下识得此曲者,唯娘子一人也。”
诗妍冷笑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一首曲子而已,你千恩万谢,又要登门拜访,怕是别有用心吧?”
“看到娘子,令在下惊为天人。倘若今后能和娘子一起载歌载舞,做一对羡煞神仙的美眷,岂不美哉?”
这个时候,东方剑终于露出了狐狸的尾巴。
“滚!”
这么美的一个女子突然间爆粗口,东方剑愣住了。
见她要走,身后的老者突然闪在她的面前。
诗妍冷笑道:“这是何意?光天化日之下,莫非欲行不轨么?”
老者道:“破此曲者,必血溅当场。”
诗妍冷冷的说道:“此曲甚是动听,若是稍加改动,必能雅俗共赏。前辈非要把一首曲子变成杀人利器,却是为何?”
诗妍拂袖而去,东方剑再次拦在她的身前。方舟和小兰一见苗头不对赶紧冲了过来。
可两人手里的两个小家伙却有些不安分。方舟怀里的正正冲着老者挥舞着小手臂,握着小拳头,口中不停的喊着:“打……打……打……”
“是娘子的孩子吧?哟,这么大啦?来来,我抱抱!”
方舟护住正正向后一跳,躲了开去。
正正瞪大了双眼,不停的挥舞着小拳头:“打……打……打……”
东方剑笑道:“真是没教养的东西,我是你爹呀!”
他的这句话彻底惹怒了诗妍,东方剑的话音刚落,只觉眼前人影一闪,“啪”的一声,他被一巴掌直接扇到了地上。
“你……”
“再污言秽语,休怪我不客气!”
“找死!”见东方剑被人欺负。老者怒不可竭,一个饿鹰扑食,朝她扑了过来。
诗妍随即宝剑出鞘。
紫气东来,群山深处,踏月而至,问道于天,拨云见日,高山流水,风伴流云,燕子掠波,大鹏展翅,仙女散花,海底捞月,流星赶月,烟雨飘渺,天外飞仙。
一招接一招的碧云飞花剑让人眼花缭乱,却没能使得老者后退半步。
老者冷笑道:“倘若就这点本事,不如乖乖的跟着回去!”
倘若能和这样一位美人共赴巫山云雨,那定是人间最快乐的事了。
看着她剧烈起伏的胸脯,东方剑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