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成生狼狈地躲闪,然后便缄默了,只能用暗示性的目光看向沈先生,鼓励他早下决定。家里的老人和妇女都已经慌了神,现在唯有沈先生头脑还是清醒的。
沈友全闭了闭眼,颓然道:“我不报警,你们放开我,我想办法去筹钱。”
“绑匪只是求财,我们给他们钱,孩子就能回来。我们一定不能冒险!只要饶饶能回来,多少钱我们都给,我们把房子、车子都卖了!妈这里还有几百万的存款,妈全都给你!”沈母哭着说道。
“妈,那是你和爸的养老钱,你们留着吧。我们沈家还到不了那个份上。”沈友全捡起摔坏的手机,解释道:“我给财务打电话,让他们现在就给我筹钱。”说着说着就上了二楼的书房。
钟慧璐这才放过多管闲事的龙成生,紧张兮兮地跟去二楼。
沈友全飞快给白幕打了一个电话,向他索要梵伽罗的电话号码。他现在是真的很后悔自己昨天走得太无礼也太匆忙,竟忘了讨要梵先生的联系方式,若不是得到了梵先生的提点,他现在只会更焦头烂额。
白幕听出了他的焦急,一句话都没多问便把号码发送过去。
那边很快接通了,一道清冽的嗓音似从地底急涌而出的甘泉,瞬间带走了沈友全内心的焦灼:“沈先生,您的小喜鹊还安好吗?”
小喜鹊毫无疑问指代的是女儿。想起今天女儿因太过快乐而灿笑的脸蛋,想起她一声接一声的“爸爸我最喜欢你”,沈友全的郁躁便又缓解很多,“很好,她很好。”他一边说话一边走到女儿的房间,隔着门缝往里看。在保姆地安抚下,女儿已经睡着了,一只胖乎乎的小脚丫伸在被子外面,脚背上的小窝窝非常可爱。
沈友全的眼眶一阵又一阵地发酸、发烫,喉咙也干涩得紧。若不是梵伽罗的提醒,女儿现在可能会被捆绑在一个黑暗、脏乱、偏僻的地方,忍受着一群暴徒的恐吓和虐打,那样的场景他连想都不敢想。
“梵先生,沈玉饶被绑架了,我该怎么办?”正如母亲毫不关心女儿的死活,现在的沈友全也不愿意用五千万去救一个野种,他还没圣母到那个份上,但是他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沈玉饶遭罪。救还是要救的,但是得把沈家的损失降至最低。他只是商界新贵,并不是世家子弟,没有多少底蕴,一次性拿出五千万真的会大伤元气。
说实话,他已经极力在压抑人性中恶的一面,不断鞭策自己往正途上行进,否则他根本不会管沈玉饶的死活,更不会让钟慧璐那个女人在自己眼前蹦跶。有那么一瞬间,他被怒火烧穿了理智,差点就对绑匪说:你们撕票吧,我不在乎,反正沈玉饶不是我的种!
幸好,幸好他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否则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第53章
梵伽罗清冽的嗓音传来,没有一丝半点的迟疑:“报警吧沈先生。”
沈友全嗓音沙哑地道:“你也觉得……”
他话没说完,梵伽罗便轻声道了一句“嘘”,示意他安静。
沈友全现在哪里敢不听他的话,立刻就闭紧了嘴巴,一双眼睛左右乱看,紧张地像做贼一样。果然,他刚打住话头,钟慧璐就急匆匆地奔上二楼,拽住他的手臂,拉低他的手腕,声色俱厉:“你在给谁打电话?你想报警?这样会害死饶饶的你知不知道?”
“我没报警,我在给朋友打电话借钱!你以为五千万对我来说只是个小数目吗?我才四十出头,农村出身,我虽然年薪千万,但是这些钱都花在了房产和投资上。这栋别墅是新买的,总价两亿六千万,在你的要求下,我全额付的款;我还给你投资创办了一个时尚品牌,现在正在运作,很多地方都需要花钱!我的流动资金已所剩无几,你让我上哪儿去凑五千万?把房子和你的公司卖了吗?啊?”
听说要卖自己的公司,钟慧璐果然不敢开腔了。她盯着已然碎裂的手机屏幕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只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并不是110,这才松开丈夫的手。
“不要报警,我宁愿花钱买那80%的存活机会,也不愿陪警察去赌命。友全,孩子是最重要的,没了钱咱们还能再挣,孩子是最重要的,你记住!”钟慧璐噙着泪再三叮嘱。
沈友全面上点头,实则内心更感冰寒。这个女人是真的在担心沈玉饶的安危,否则不会发疯一般阻止自己报警。然而,若是被绑架的人换成灵灵,她还会这样忧心如焚吗?答案他不用问便能猜到,不会的,她不会;妈不会;爸也不会;甚至连以前的自己都不会。
沈友全的眼眶又湿润了,不得不扭过头,飞快擦了擦眼角。
的确,他也知道,发生绑架案的那些人家大多数不会报警,而报了警的一般都是付不起赎金,实在是走投无路的。若是他不知道沈玉饶不是自己的种,他现在也不会坚定报警的决心,而是为了确保孩子的安全,急急忙忙筹钱去了。
沈友全在钟慧璐的监视中走到走廊尽头,低声说道:“刚才是我……妻子。”说出“妻子”这两个字时,他的舌尖仿佛触到了尖锐的玻璃渣,刺得生疼。
“我知道。”梵伽罗语气和缓。
沈友全默了默。是啊,这人智通鬼神,否则又怎么会在钟慧璐尚未靠近时就阻止了自己的话?他应该能感应到自己现在的状况吧?这种能力真是太神奇了。哦对,自己刚才想说什么来着?好像是——你也觉得该报警?
思及此,沈友全又是一阵后怕,紧接着便感到无比心烦。若是让钟慧璐听见这句话,她肯定会当场发疯,然后没玩没了地纠缠他,责骂他,逼着他拿出钱来!
以往,沈友全看见钟慧璐对沈玉饶无微不至的照顾,只会觉得她温柔贤惠、勤劳肯干,是世界上最好的妻子;但现在,他想到的却是,在这无微不至的背后分明暗藏着她对女儿的冷漠和忽视。她把所有母爱都给了沈玉饶,却冷待甚至是苛待另一个孩子,她配做一个母亲吗?她是不是早已经知道两个孩子的父亲是不同的?
想到这里,沈友全的身体忽然僵硬了,因为他很快便意识到了另一个更为可怕的事实,若钟慧璐早就知道两个孩子拥有不同的父亲,那她对女儿的苛刻冷漠,是不是也代表着她对孩子的父亲并无一点爱意?对于母亲来说,只要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那都是一样的,没有血缘不同的分别,但他们的父亲却有亲疏远近之分。
换言之,在钟慧璐心里,她爱沈玉饶便等于爱沈玉饶的父亲,她冷待沈玉灵就等于她厌憎沈玉灵的父亲,而沈玉灵的父亲不正是自己吗?
沈友全立刻看向窗外,隐藏起自己因为愤怒而彻底扭曲的脸。他咬着牙根说道:“梵先生,我现在就去报警。”
不要为了一个不值得爱的女人而丧失良知和底线,不要!他反复告诫自己,这才打消了对沈玉饶置之不理的念头。
“沈玉饶会怎样?”经过剧烈的挣扎后,他嗓音沙哑地问。
“他会没事的。”梵伽罗语气淡淡地说道:“您最好一个人去报警,不要让家里的任何人知道。如果有必要,您可以告知警察我的存在。”
“好好,我现在就去。”沈友全只能不断点头,再三确认:“沈玉饶不会被撕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