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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机
    钦天监推算今年最冷的时候还没有到来, 太子下令趁着天气晴朗的几日,命百姓用家里的秸秆混合泥土保温。这是个浩瀚的工程, 百姓积极配合,给自己的房子加盖了茅草顶,虽然不知这种方法是否可行,都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努力将自己的房子修葺的漂亮又暖和。

    太阳暖洋洋的晒着这个忙碌的城池, 雪见一早上准备了些药膳和糕点随我一起, 爬了半个时辰的青石台阶,终于到了隐藏在密林中的小小水月庵, 院子里有个小尼正在打扫地上的落叶, 见有人来,很是惊讶,忙上前问道:“你们找谁?”

    “请问太子妃是在这里修行吗?”

    她挠挠头,想了半天才笑着说:“你说的是妙风姐姐吗?这里只有我和她两个人,不是我肯定就是她啦。”

    虽知道她在这水月庵出家, 但却不知道法号是什么, 便随着小尼前前去看看。

    水月庵出了佛堂便只有南北两间供姑子居住的房子, 青石的瓦片上挂着冰柱,偶尔有一颗晶莹的水珠从上面渗下来,滴在地面上青灰色的水缸里。

    “妙风姐姐有人看你来了。”

    随着小尼姑的一声叫喊, 一个正在屋子里认真诵经的女子抬眼看过来, 素净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与她平素一贯奢华的装饰风格大相径庭, 一身灰色的棉袄,使身体看起来有些许的臃肿,削发后的她带着一个合适的尼姑帽,由于背光,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许久,她没有说话,又抄起经书继续念诵。我和雪见站了一会儿,将太子送给我的那件白狐裘衣放在门口的桌子上,转身准备走。

    “施主请将这些浊物拿走,不要玷污了佛门清静之地。”

    雪见压低了声音说:“这只是一件衣裳,姐姐想到你在这里住的清冷,特地给你送来的,你要诵经礼佛,一心向善,也要保重身体,熬过寒冷的冬天呀。”

    此时已快到中午,昏黄的太阳懒懒的照着大地,路上的积雪也有融化的迹象,妙风的房间在北面,屋子里阴冷潮湿,站了一会儿便觉得潮气从脚下弥漫全身,有些许的不适。很难想象一向养尊处优的她怎么忍受的了这样的环境。

    我伸手招呼正在打扫的小尼过来问道:“东边不还有一间房子吗?妙风为什么住在这里?”

    “两位小姐姐不知道,妙风姐姐本来是住在对面朝南的房子里的,前些天下大雪,可能是太大了,把房顶的几个瓦片压烂了,雪水从缝隙里渗进来,流的满屋子都是,所以妙风姐姐才不得已住进北屋来的。”

    听到小尼的解释,心里一阵寒意,她本是高贵的太子妃,怎么能忍受的了现在这种环境。

    “她的家人都没有来看过她吗?”

    “不久前一个自称是她妹妹的人来过,给她送来了过冬的食物和柴碳,就再没别的什么人来过了。”

    小尼说的应该是远嫁金部的史海棠,难得她还时常想着自己的姐姐。

    “稚儿,你进来一下。”虽然声音很是低沉,但还是能听出来史彩云的声音,确定是她没错了。

    名唤稚儿的小尼进去了一会儿,手里捧着白狐裘衣出来,交到我手里说:“妙风姐姐说了,衣服请两位小姐拿走,以后不要到这儿来了,小庙容不下大佛。”

    我佛虽慈悲,若让一个人在短时间之内做到四大皆空,众生平等,恐怕也很难,她心里的怨恨一定还未完全消除,我们来的太唐突,不怪她关门谢客。

    雪见将白狐裘衣叠好,装进包袱里,我们便朝门口走去。

    迎面走来走来一个喘着青色斗篷的女子自山下上来,我们相对走着,在半坡遇见,彼此才看清楚对方。

    “沈星辰,你来这里做什么?还嫌把我姐姐害得不够惨吗?”

    “二小姐可不能黑白不分,明明是大小姐先陷害星辰姐姐的。”雪见忙护在我面前。

    这时,一个巴掌自史海棠处抡来,落在雪见的有脸上,猝不及防。

    我忙将雪见拉到身后。

    “还有雪见你这个臭丫头,三姓家奴,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史海棠说话的时候,恨不得把人吃进肚子里。

    我拉着雪见往旁边的步道挪了挪,为她让出一条路来,谁知她竟又挡在我面前。

    “二小姐,我念你为国联姻不同你计较,你还是赶快去办自己的事情吧。”

    “我偏不,除非你跟我去向姐姐下跪道歉,否则别想从我面前过去。”

    雪见被她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有些胆怯,但还是鼓起勇气说:“星辰姐姐马上就要成为文王妃了,品级与你相同,你不该这么跟她说话。”

    史海棠冷笑了一声说:“准王妃?被逗我了,文王此次北上与金部交战,九死一生,金部派出的是最强战队,而文王率领的是临时救急集结的散兵游勇,输赢已成定局,你应该庆幸没有拜堂,否则可要守寡咯,哈哈......”

    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史海棠,她本就生的比姐姐漂亮,阴狠更胜过姐姐,史彩云的狠是表面的,而她的可怕是由内而外的。

    看着她的嘴脸,我忍不住问道:“二小姐,这里是你的母国,金部胜利你真的有那么高兴吗?”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金部胜利我自然高兴。”

    “可你为何频繁往来与金部之间,该不是在做什么不可说的事情吧?”

    “你胡说什么,这里是我的母国,我想回来随时就可以回来,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低声警告她“你说话可是前后矛盾了,通敌叛国可是大罪,你死不要紧,可不要连累了你的家人。”

    她看着我的眼神里有一丝惊惧,片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命周围的几个人先行到寺里,只将我拉到一边说:“你在胡说什么?这里没人信不信我将你杀了,扔进丛林里喂狼?”

    “这密林里有狼,你把姐姐放在这里?”

    趁她不备,走到她身后,猛地反手将她扣住,示意雪见过来堵上她的嘴,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挟持她到隐蔽的地方。

    “告诉我,史丞相是不是也参与其中?你们到底在想什么阴谋诡计?”

    她依旧用凌冽的眼神看着我,没有回答。

    我在她耳边轻声却坚决的说:“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还是把该说的话好好说,否则我现在就割下你的舌头,扔到河里喂鱼。”

    狠绝的话说完,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你应该明白现在的局势,若襄阳守不住,金部的军队就会一路杀向东南,临安很有可能落入敌寇之手,所有功劳都归功于金部,而你们将是他们成就大业的污点。到时候整个宋部都是他们的,你不要以为他们会答应辅佐史丞相和太子登基,给你们一条生路,不可能的!你应该知道宋部的先祖打下的江山,已经一半在金部手里,他们野心勃勃想要拿下临安,就像当初拿下汴梁一样,我们这些皇亲国戚,朝廷重臣之后都将沦为阶下囚、任他们买卖,杀害,活得连畜生都不如。”

    “你,你别吓唬我,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

    “从古至今这样的例子还少吗?公元318年,靳准谋反,被堂弟靳明所杀,其众共推靳明为主,靳明送传国玺于刘曜,准备投降刘曜,刘曜派将迎回靳明,随靳明而来的平阳士女一万五千人归于刘曜,而刘曜斩靳明全族男女。公元329年,后赵大军从洛阳挥师入关,攻陷长安,大破上邽,将前赵太子刘熙、南阳王大单于刘胤等王侯将相、文武百官3000多人全部捕杀。还有......”

    “你不要再说了。”

    史海棠脸色惨白,身体微颤,眼神由之前的狠绝凌厉变成怯懦惊惧。

    “如果你还有一点脑子,就告诉我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雪见有些不耐烦了,放开一直掐着她脖子的手,快速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一根银针道:“再不说,我让你永远说不了话。”

    若说那些大道理她一时难以接受,但雪见是个大夫,她是知道的,此刻钢针置于喉尖,稍有反抗,便能感受到切腹之痛。

    “我说,我说,雪见把针拿远一点,我现在就说,大汗让我来告诉姑父,金部已经挥师南下,在襄阳城外驻军20余万,金戈铁甲,不日将全力攻城。”

    “就只有这些,还有别的吗?”

    “还有......还有便是让我告诉姑父,到时候他会提着文王的首级来逼宫,强迫现在的皇帝让位给太子。”

    整个人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瞬间瘫软,原本牵制住她的手也松开了,雪见反手将针扎向她后颈风池穴旁边,她瞬间晕厥。

    此刻,只觉得四周天旋地转,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每一步都走的艰难,雪见紧跟几步上来,一路疯跑来到临安的驿站,选了两匹上好的马,带上足够的干粮,马不停蹄,一路朝北。

    月儿已经走了一天一夜,就算雪天路滑也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但我仍不想放弃,哪怕有一线希望,也要尽百倍努力。

    白天地面上积雪消融,虽然湿滑但尚能前行,到了驿站便换上新马,继续前进,晚上的时候地面结冰,马脚一路打滑,便牵着马走,雪见建议换辆马车,但被我给拒绝了,马车跑的慢这是不争的事实。

    一日三餐我们就蹲坐在路边,吃随身带的馒头,渴了就抓起地上的积雪对付,身上的衣服也来不及换,灰头土脸,活像两个乞丐。

    就这样走了两天两夜,不眠不休,沿途问百姓军队的方向,军队人多,行进着定要停下来休息,我们这样追,或许会早一点见到他们。

    寒风刺骨,从未想过身上的裘衣也竟能被吹透,如细密的银针反复刺在皮肤上,已然没了知觉,手里的缰绳已经惯性拉伸,胳膊也保持一个姿势,心无杂念只一心往前冲。过了武陵,到了江陵,闻说昨天大军才刚过,心里兴奋,也顾不得疲累,骑上马儿便往前走,因为沿途没有遇到驿站,马儿也已经困乏了,走着走着便想要想要停下来休息,我心里一直揪着,只想赶快找到月儿,便扬起马鞭狠劲儿的抽在它身上,马儿仿佛瞬间来了脾气后退一步,无法控制的疯狂往前奔跑,身体颠簸的厉害,终于没有拉好缰绳整个人被甩出去,滚落到一旁。

    脑袋似乎撞到了什么,脑后一阵发热,伸手去摸后脑勺,一阵黏糊,手指上沾上了鲜血,我急忙将披风上的帽子戴上,绕着脖子扎紧,任由刺痛钻入骨髓,一点点与我的心志对抗,路过的行人搀扶下到了市集,没到医馆,却看见街角有一个人牵着一匹不错的马,也顾不得头上的伤,跑过去找人家买了马,一路冲向襄阳去了。

    我牵着马儿到达襄阳的时候,远远看见襄阳城上正在排兵布阵,松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赶上了,战争还没有开始。牵着马儿一路小跑上了城楼,远远看见一个穿着青布裘衣的男子,他梳着利落的发髻,正和身边的韩将军,秦将军,还有青蝉商量着战略。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我对自己说。

    一点点,缓缓地往前挪动,双脚仿佛有千斤重,意识已经模糊,眼前的月儿也慢慢模糊,伸手无法触及,他似乎也看见了我,放下手中的地图朝这边走来,几日不见,清瘦俊朗的外表下,竟然多了几分英雄气概,从未觉得自己是如此依恋眼前的这个人,仿佛只要他能来触碰我伸出手的指尖,我便能够满血复活。

    他来了,温润的大手抓住了我,支撑着自己的信念瞬间消失,整个人软软的倒在他怀里,他拦腰将我抱住,轻声呼唤我的名字。

    “星辰,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月儿,不要打仗,跟他们,跟他们讲条件,这场仗无论如何不能打。”

    有气无力的说完这句话,整个人瘫软的往下秃噜,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嘴唇上一阵温热,米粥的清香扑鼻而来,眼皮才缓缓的睁开,身体朝外侧躺着,青婵微笑着将米粥送到我的嘴里,见我醒来,忙叫了一声正在分析地图的月儿,把碗交给他,自己方将所有的人带出房间,并给我们关上了门。

    我这才想起自己风尘仆仆三天三夜没合眼,邋里邋遢的样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我一定丑极了,对不对?”

    “哪里,你一直都很好看。”说着将一勺粥送到我嘴里,我乖巧的张嘴,品味着许久没有体味的甘甜。

    我嘴角微扬,出神的看他,仿佛看到了小时候那个躺在石头下哭鼻子、差点被野兽吃掉的小孩,现在竟然能够号令千军万马,行兵布阵,征战沙场,成为让人敬重的王爷,一切仿若隔世。眼前这个男人也是我一生要去追随的爱人。小小的离别竟然发现,我需要时常看到他的喜怒哀乐,那便是我的喜怒哀乐,我们的生命悄然已经融为一体,不可分割。

    我万般柔情的看着他问:“我睡了多久?”

    “一整天了,叫你也不醒,你是多久没睡觉了?”

    “三天三夜,马不停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嫁给我?”他打趣的说,我知道他在让我放松。

    我笑了笑,说:“才不是嘞,史海棠说金部这次出动了20万大军,而你只带了5万士兵来,这样以卵击石的战争,还是不要打了。”

    “20万?几乎是金部所有的兵力?可前方探子来报,城外只驻扎了4万左右的阵营。”

    “史海棠说这只是障眼法,即使没有20万,也差不多,更多的精兵分层驻扎在更远的地方,甚至隐于百姓之中,只要战争开始,他们便会一楼朝东南,过江陵、武陵、直捣临安。所以这场战争不能打。”

    “你是说要我们投降?”

    “是的,这是唯一的办法,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不能以卵击石。”

    “可我们主动投降,对方会不会狮子大开口,问我们要过多的赔偿?”

    “你们的战略我不懂,只知道这场战争不能打,你和韩将军他们商量一下,让对方先提条件,尽量拖延时间,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