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双喜和吴汝义等中军将士的簇拥下,李自成的精神也是十分放松。
张献忠重新举旗,他的一颗心就放了下来。
原本一直藏在商洛山深处,但商州和武关一带始终有明军的压力,丁启睿受了洪承畴的提点,一直盯着他不放,虽然丁部官兵精锐很少,但有贺疯子在,李自成就没有办法摆脱陕西官兵给他的压力。
这一年多来,从拥众数万到最少时只有数百骑,到慢慢收拢残余兵马,重建老营,并且在革左五营那边获得了几百匹战马和将士的补充,闯营这一块招牌,终于能够重新擦亮了。
他已经和西营约好,接受战马和粮饷的补给,然后再一起干一票大的,底下的事过半年再说。
他的最终目标,还是河南!
“补之呢?叫补之来!对了,还有总哨,汉举,玉峰,都叫过来。”
“是,闯王,俺去叫。”
李过也是闯营的重要将领,李自成的这个侄儿,胆大心细,打仗勇猛之余又十分沉稳,是难得的大将之才,地位远在郝摇旗等普通将领之上。
其余诸将,也都是李自成的心腹和嫡系,特别是刘宗敏和田见秀,两人都得军心,前者勇猛无敌,性格也似霹雳,闯营上下,无人敢于惹怒总哨刘爷。
田见秀做战的风格就是沉稳,在军中则以菩萨心肠闻名,没有架子,不穿锦衣,不设鼓吹,不好女色,就是一个老和尚般的性子。
因此,他在军中颇受推崇,地位并不在刘宗敏之下。
李自成虽然现在称闯王,但其实并不是高迎祥的嫡系,他一进入义军就是掌盘子,独树一帜,他的米脂李家并不是汉人,而是党项李,他这一支是正经的李继迁的后人,西夏开国之主,他也是李元昊的嫡系后人,李家寨中的子弟要么是干边军,要么就是当驿夫,都会骑马,从小就会射箭,拉得强弓,舞得长枪,一起义,凭着在李家寨拉的人马和自己交结的朋友,李自成便是一队首领,然后便是自号闯将,虽然和高迎祥的闯王有异曲同工之感,但其实只是另外一种称号,和什么扫地王铲平王的称号是一回事。
长久的戎马生涯和首领身份,使得李自成具有常人难及的威严,这种威严和气质在很多当首领的农民军领袖身上都能看的到,但在李自成身上,又是有常人难及的那种叫人敬服和高看一眼的东西。
在早年,他也有妾侍,也玩女人,也爱饮酒。但闯荡几年后,眼看大明朝廷一天比一天不象话,怎么看都象是要溜檐儿,李自成的心思就活泛起来。
一种若有若无的东西,开始出现在他的心头,以前没想过也不敢想的事,慢慢的扎根在心底,很难消弥。
最困难的日子,在张献忠和罗汝才投降,革左五营态度暧昧的时候,李自成能咬紧牙根就不投降,靠的就是心底里头的这一点子坚持。
因为这种企盼和坚持,使得他渐渐甩开了当年一起闯荡的穷兄弟们,他开始不饮酒,最少是不酗酒,义军领袖很少有不爱酒的,当年出来,都是惨到活不下去,抱着闯一天是一天,活一天享一天福的想法,没有几个人会觉得自己能动摇大明王朝,所以义军的军纪极坏,杀人掠人是为了壮大队伍,醇酒妇人,则是安慰自己惊恐惧怕的心情。
在凤阳时,李自成和张献忠因为一队鼓吹乐手反了脸,两人都饮了酒,都争鼓乐,后来不论是谁得了去,裂痕是产生了。李自成酒醉之后,对张献忠揪着衣领说了很多不恭的话,而张献忠看似粗豪,实则是阴狠小气,对李自成的冒犯很难释然。
此后诸家联营渐渐分散,李自成和张献忠就再也没有合过手,张献忠同罗汝才合作过,罗汝才和李自成合作过,但张献忠和李自成是再也没有在同一个锅里搅过马勺。
现在这会子,闯营和西营终于是要合流,好好的打上几仗了。
“闯王!”
“补之来了?”
队伍仍然在静悄悄的行军,虽未传令肃静,毕竟敌情没有当初败退时那样紧张,但将士们很自觉的约束着自己和那些战马,整个行军队列都是十分安静。
李过一来,隔着十几步远就叫了一声,李自成听的十分真切,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接着又吩咐:“你就在我身边走,我有话要问你。”
“是,这时候也没有什么紧要军情,我就跟着中军走吧。”
说话间,一个穿着打扮和李自成差不多的大汉骑着一匹枣红马急匆匆的赶过来,离的老远,便是叫道:“自成,有什么要紧事情?我正巡看老营,罗虎这小子带孩儿兵带的不错,我好好夸赞了他一通,话没说几句,你已经派人叫了。”
他说话的声音,又响又急,犹如一个个奔奋在半空中噼里啪啦的炸响,说话并没有刻意嚷叫,但离的近一些,便是觉着吵的耳朵都嗡嗡直响。
至于身量,也是和李自成差不多,是一个大汉,不过马腹旁没有插着宝剑,而是斜插着一柄长刀。
脸上是瘦骨棱棱,两眼中射出骇人的精芒。
眼光之下,闯营将士除了几个大将之外,所有人都是低下头去,不敢和这个大汉对视。
这自然便是刘宗敏,闯营之中,有时候他发起火来,便是李自成也要避让,平常时,刘宗敏倒是记得李自成才是头目,压着自己脾气,事事依从,加上相识多年的老友,也全部是米脂同乡,所以刘宗敏虽是威望无双,但闯营中真正的□□和掌权者,永远都是李自成一个。
听着他的话,李自成只是摆一摆手,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刘宗敏知道李自成有事要说,于是按住自己的急脾气,带着马,往李自成和李过这边靠过来。
不过多时,田见秀和袁宗第都是赶过来,也是不声不响的聚集在一起。
他们都是闯营顶级的大将,象刘芳亮和郝摇旗几个都得往后站站,刘体纯和吴汝义谢君友又等而下之了。
待高一功赶上来之后,向李自成点一点头,也混在队伍之中慢慢骑行时,李自成才对着李过沉声道:“最近,咱们要和莱芜那边断了联系,那边会不会出什么乱子?”
和张献忠定下大约合兵的地点后,闯营就几乎全军出动,山东那边的布置暂时用不上,联系当然是断了。
李自成点点头,又道:“今日接后头送上来的刚抄的塘报,杨嗣昌即将奉命南下,请调登莱镇副总兵张守仁率营兵南下。这个人,咱们这阵子和他在莱芜的人打过交道,我越想,心里就越是沉不住所……补之,你来说说。”
“是!”李过答应一声,却只是皱着眉头,半响说不出来话。
他是李自成的嫡亲侄儿,造反之初就在军中,比李自成小不了多少,在军中已经是仅次于刘宗敏的大将。
论指挥,闯营之中,刘宗敏是披坚执锐,勇猛无敌,刘芳亮善练兵,也善于在战场上寻找战机,田见秀沉稳,李过却是勇猛与沉稳兼备,经验丰富之余也敢打敢冲,抓捕战机的本事出于天生,加上李自成侄儿的身份使他备受爱戴和尊敬,本身性格也豪爽大气,在场众人,几乎就没有人见过李过是如此模样的时候。
出于默契,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催促,只是在静静等候着。
“我刚刚是想,我们最盛时,有五六万人,去掉妇孺有两万战兵,骑兵三千。张守仁放在莱芜的那四百骑兵,能不能打我们当时的三千人的骑兵……”
“补之,说什么呢?”
刘宗敏按着性子等了半天,李过却是说这样的话,当即就是在马上暴跳起来:“咱最佩服的就是辽镇的那个曹文诏,他的侄儿曹变蛟也是条汉子,他们带的兵也算是强兵,铠甲多,人人有棉甲,衬铁叶的也不少,正经铁甲也有,马也多,经常打的咱没脾气。可就是这样,也是叫咱们给围住了,几万人打他几千,不一样打的他没脾气,死在战场上了!”
“就是,蚁多咬死象。”袁宗第摇头笑道:“补之你是在和我们说笑吧,三千对他四百,磨也磨死了,不要说你指挥,就是我去,也是一样。”
田见秀稳重,不肯轻率出声,高一功负责老营和外务,军务上比较少说话,也是笑着不出声。只有李自成若有所思,看向李过道:“仔细说说看。”
“汉举说磨,咱们三千骑兵,了不起四千匹马,还有好有坏,有的兄弟骑的就是挽马,跑不起来,平时驼东西倒是成。莱芜的那个奔雷营,四百多人是一千三的战马,全部是打口外买来的,有不少都是高头大马,养的也好,膘肥体壮。咱们的马,就拿眼下的来说,没人家那么多精料糟践,老是走,也没功夫轮替放养长膘,战场上对冲,人家提速过来,咱们还在原地打磨旋……这仗,怎么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