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则城看着韩和平,没有转任何弯,直接道:“他们昨天过来,逼阿若每个月拿五十块钱给他们,给他们租房子,在省城养他们,阿若不同意,他们便想污蔑阿若,还想对她动手。现在妈在精神病院,韩家林在派出所。”
在韩和平脸色大变,惊得差点滑下凳子的时候,韩则城继续道,“专家说妈有严重的偏执型精神障碍和躁郁症,需要留院治疗一段 时间,具体的大堂伯可以去医院问一问医生,妈住院那边的所有事情我已经跟医生安排好,所有的费用我都会出。但你和韩家林,如果你们想要留在省城,就要你们自己给钱。”
说着顿了顿,又道,“不过妈在医院这段期间,我会给医院交她所有的费用,但每个月就不会再另外给她钱了。等将来如果医生允许,大堂伯领了妈回韩家村看管照顾,原先每个月的十块钱我还会继续寄过去。”
说完就把一张纸条放在桌上推了出去。
那警卫便上前取了纸条递给了韩和平。
韩则城再道:“那是医院和韩家林住的医院招待所的地址,大堂伯如果没有别的事就去看看,早点把事情安排了吧。安排完了是继续留在省城也好,还是回韩家村也好,这都是你们家的家事,不用再过来告诉我了。”
说完看了一眼警卫,那警卫便对韩和平作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韩和平脑子“嗡嗡”的,全身都打着颤。
这,这,事情怎么会闹到了这个地步?
他红着眼睛道:“则,则城,这,这是不是哪里误会了,前天你妈......”
“不要再跟我说那些没有用的话。”
韩则城冷淡道,“不要一直试着推我妈出来无限度的试探我的底线,这些年不过是看你们无害,也无所谓而已,但现在,已经到了对外有严重影响,可能造成社会危害的程度。如果你照顾看管不了她,我不介意送她去疗养院好好疗养一辈子,走吧。”
韩和平一向都是个心里清楚的人。
他听出了韩则城的话外音。
好好照顾看管他妈,在他妈活着的有生之年他们老韩家一个月还能拿到十块钱。
他要是再敢让他妈出来闹事,那他妈去了“疗养院”,他们老韩家也就跟他没了任何关系,也别想再得到任何好处了。
他看见韩则城眼中的冷光,心中千般转,最后终于萎顿下来,所有的解释尽化成了一口气叹了出来......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他知道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老婆子到底还是把这个儿子彻底作没了。
他道:“唉,是我,是我没看好你妈,我的错,你放心,等我接回你妈,一定好好照顾她,不让她的病再发作的 。”
说完终于佝偻着身子转身离开了。
果果看着韩和平离开有些于心不忍。
说实话在韩家村吴桂枝偏心,对他不怎么样,但韩和平对他还是不错的。
他想起身唤他一下却被他爸按住了。
等韩和平离开,人都没影了,韩则城才转头看果果,道:“觉得不忍心吗?”
果果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韩则城道:“你小时候他看着你长大,肯定有对你好的地方,你对他有感情,这都是正常的。但如果你刚刚叫住他,本来他已经灭了的心,可能又会活过来,然后以后你阿奶和韩家林他们就还会继续找过来,甚至可能变本加厉,为了得到更多东西,伤害你阿妈和你,还有你弟弟或者妹妹,你还要心软吗?”
果果抿了抿唇,然后果断地摇了摇头。
他没有完全听明白,但想到他奶对着他阿妈那样凶狠的样子,他怎么可能让她再找上门来?
韩则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嗯,你记住,人要保持赤子之心,但行事却也一定要学会果决和取舍,否则必受其害。”
第94章
这话说的文绉绉的, 果果可听不太明白。
但果决这个词他阿妈教过他。
因为他叫果果嘛,所以果子, 果实, 果断, 果决, 果敢,他阿妈都教过他, 都是好词。
他既然叫果果自然要果决了。
所以他努力按下了心中酸酸的感觉,摇了摇头, 道:“这就是农夫与蛇, 我不要做农夫。”
这是他的睡前故事,两岁开始就听的。
至于把大伯爷和他奶比喻成蛇......嗐, 原谅他还是个小孩,考虑得不会那么周到,但大概就是那么个意思。
韩则城却对儿子融会贯通的本事很满意。
还会学以致用了。
他道:“就是这样。”
果果被他爸称赞,非常高兴和骄傲。
这一高兴和骄傲, 也就把之前的那一点点心酸和不忍就全忘光了。
小孩子,有时候也是很残忍的。
韩则城又问他,道:“今天跟你何叔叔出去玩得怎么样?”
果果立即道:“不是玩, 是工作, 今天我见到了好些东西。”
又兴冲冲道, “原来棉花不只是用来做棉衣棉裤棉被的,竟然能变成线,然后织成布, 我还试了试。”
今天何宗熙带他去了一个国营纺纱厂。
那里有他认识的人......确切的说,那里的原形是他们何家的老纺纱厂,里面现在还用着不少以前的老纺纱机和织布机,并没有得到多少改良,反而织的布比以前更单一了。
苏若笑道:“那你以为为什么给你做衣服的布叫棉布,叫着好听吗?”
果果恍然大悟,原来棉布是这么来的......
“不过我不喜欢一个大叔,”
果果又道,“说起话来跟别人掐着他喉咙似的,又难听又讨厌。”
苏若敲他,道:“就你会说人。”
“真的啊,阿妈。”
说着他就掐着喉咙模仿那人,道,“哎哟,这不是我们何家大少爷呢?不知道今天是什么风把我们大少爷给刮来了啊,是过来缅怀你们何家旧日的好风光吗?不过我记得没错的话,大少爷不是应该在什么农场吗?哎哟,现在怎么住牛棚的也能穿上这么好的衣服了?不是偷来的吧?”
果果记性好,把那人当时说的话一字不差的学了过来。
苏若皱了皱眉。
这是什么人说话这么难听?
然后就听果果继续道,“当时我看到何叔叔很生气,就忍不住吐槽了他一句。”
苏若瞪着他。
韩则城道:“你说了什么?”
果果“呵”了一声,觑了自己阿爸阿妈一眼,然后小心道:“我跟他说,你这么丑,都能穿得人模狗样的,何叔叔怎么就不能穿了?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听得人起鸡皮疙瘩。”
苏若“噗嗤”一声笑出来,但立即就觉得不对,把笑又给憋回去了,轻咳了一声,道:“你这么说话,别人没拿着扫帚把你跟你何叔叔赶出去?”
果果想到那人气得面色发青的样子耸了耸肩,道:“大概是想吧,不过他怂只会干瞪眼骂人了。何叔叔说没事,我们出来后他还跟我说说得好,还请我吃了冰棍。”
苏若:......
苏若打发了果果去厨房找张妈,就讪讪地跟韩则城道:“嗐,韩大哥,果果这样子,好像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你是不知道,他都已经是幼稚园一霸了,连高班的学生都被他打过好几个了。”
好在幼稚园老师和班主任都照顾她是军嫂,在中间帮忙调停了,她又送了东西,赔了医药费,那几家家长才没过来闹。
好在打完那几个之后倒是消停了,现在那些孩子都听他的......
韩则城淡道:“没事,我小时候打的人更多。”
苏若:......
你们就都纵着他吧!
不过她还是嘟囔了一句,道:“那也像他这样嘴欠吗?”
韩则城笑了出来,道:“不会,我动拳头的时候比较多。”
嘴欠...不,话多应该是像你。
但相信我,直接动拳头绝对比动嘴皮子更令你头疼。
当年没人拿他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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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听了果果的话韩则城晚上就问了问何宗熙是什么情况,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苏若带着果果住在芳园路,如果没有何姨和张妈的照顾,他是不可能放心的。
所以这个情他是一定得领的。
何宗熙道:“没事,就没想过这事这么容易,我明天再去机械厂看看。”
原来他和果果今天去的纺纱厂原形就是何家的旧纺纱厂。
不仅里面的很多工人都是原来何家的旧人,就是好几个车间主任和现在的副厂长也是何宗熙认识的。
何家厚道,对工人不差,所以很多老人还念旧情。
今天就是何宗熙认识的一位车间主任领了他们进去参观。
纺纱厂有一些搁置的旧纺纱机,何宗熙原本是想跟认识的人套套关系,看能不能把这些旧机器租了或者买了,反正农场那边棉花产量也不算特别多,新机器不容易买到,农场那边也不愿一下子掏太多的钱买新机器,所以暂时就先用些旧的就行了。
本来事情进行得很顺利,那车间主任领了何宗熙见了厂长,厂长虽然还有疑虑,但看何宗熙有正规的农场介绍信,戴了两顶高帽子,既能支援农村建设,又能帮厂里处理掉那些垃圾,还能创收,何乐而不为呢?
谁知道这时候就来了个副厂长。
也就是先前果果学话的那位副厂长。
这位副厂长姓朱,叫朱常。
朱副厂长是原来何家纺纱厂的管事。
逢迎和马屁十分拿手,是他爸十分信任和器重的人。
但十年前,也是这位朱副厂长第一个贴了何家的大字报,揭发了何家剥削和压迫工人的血泪控诉,然后领着一班工人冲进了何家,抄了何家,打死了他爸,打断了他妈的腿......如果不是韩则城让人赶过来,明里说打到资本家,暗中却送走了他们,他跟他妈大概也活不下来。
朱常看见车间主任带了一个人去了厂长会议室。
总觉得那背影有些熟悉......猛地想起来什么之后心里就是一咯噔,敲了敲门就也进去了。
进去之后就跟厂长“揭发”了何宗熙资本家狗崽子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