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连头顶的月都格外的大。
——九霄的话,她听懂了。
九霄的耐心只有三个月,谢冰所有的行为,都被他定义为胡闹和生气。
他任由谢冰生气三个月,三个月后,便是真正的夫妻。
再然后,他说这一世护谢冰周全,也许,是等身为凡人的谢冰寿终正寝,那时,才是他决定的谢冰死期。
连她的任性都算好了时间,成为夫妻算好了时间,连她的死期,都算好了时间。
她一时不知道九霄是仁慈,还是残忍。
……
圣庙书院,终于开放。
浩荡雄伟的建筑群极为威严,各个门派衣裳各不相同,成群结队进入书院。
尘封多年的圣庙书院开放,成为引爆整个修仙界的大事。
这千百年来,也许只有这一次珍贵的机会。
圣庙书院以圣子为中心,等于说培养的是日后圣子的班底,以圣庙九位不世出的长老为讲师,为期三个月。
宏壮辽阔的大殿内,分为三部分,上首是长老的讲师席位,左侧是各个大门派,右侧是各种小门派以及各种散修,左右两侧相对而坐。
圣子的位置,单独安排在讲师之侧,凌然于众。
圣庙书院,一切都是以圣子为核心,等于说,其他人都是旁读,自然地位不同。
书院大门敞开,直至一袭青裙身影拾级而入,窃窃私语、诋毁谩骂轰然作响。
谢冰会入圣庙书院这件事,早就已经传开了,只是没想到,谢冰身为曾经入魔的修士,重塑身体后还有脸来圣庙书院?
周遭嘲讽声阵阵,有人嫌弃的避开谢冰的身影,唯恐沾染半分,嫌恶于表。
谢冰走过的地方,成为了一片真空,恍若沾之即死。
行走间,青裙裙摆微起,谢冰浑然不觉,走向右侧最角落。
右侧不属于圣庙势力,亦是不属于太虚派,这是无门无派的席位。
谢冰坦然坐在最角落,临近席位的修士纷纷站起,坐在另外一边去了。
谢冰垂眸,盘膝而坐,拉过碟子给自己剥花生。
众目睽睽之下,对面席位上首,太虚派的众人俱都看向谢冰:
——谢冰也没坐在太虚派!
虽说谢冰已然与主座大人顾莫念决裂,到底是入魔之时,怎么就单方面宣布与太虚派割裂了?
现在谢冰是九霄名义上的妻子,按理说不坐在太虚派,也该坐在左侧圣庙弟子席位中,谢冰也没坐!
这是表示什么?表示自己一个人?
坐在上首的九霄,眼睫微垂,只当谢冰闹脾气。
对面,萱瑶扬起手臂,喊了一声“大师姐”,被淹没在纷杂的声音中。
谢冰并未回应。
她失落地放下手臂,透着重重轻纱,上面鞭痕依旧。
萱瑶这些年降妖除魔,为修仙界立下功劳无数,所以出身曝光之后,不少人为她说话,这次亦是顺利入圣庙书院。
萱瑶与殷倦之并排而坐,皆数坐在第一排:“大师兄,大师姐是不是不肯认我们了?”
她轻咬唇:“当年大师兄为了她与天下为敌,一己之力护着大师姐,怎么如今回来了,反而不认我们了。便是不认太虚派,也当与大师兄打个招呼啊……”
殷倦之修长的手指捏着酒杯,清淡道:“无妨,随她。”
……
谢冰选的座位,看上去很远,实际上却有几分门道。
从她的角落,稍稍侧身,便能看到坐在对面第一排的太虚峰首座。
那里,殷倦之微微侧身,右手手肘托在案桌上,懒懒散散的持着酒杯饮酒,高马尾自然而然倾泻在白衣身侧。
满桌乌丝。
她就像是当年课堂之上,偷偷窥视校草的小女生一样。
仅仅只看了一眼,心便不由自主地狂跳。
……
重遇后,殷倦之一眼都没有看她。
那双迷人的桃花眼半闭半合,循着侧头的方向看向主讲台上,似是入了神。
谢冰的胆子又大了些。
她再次向着殷倦之看去。
她的审视,说不清是哪种意味。
多年前疏离、敬畏、畏惧、害怕、献媚、讨好、乖顺、复杂、心动的注视皆有,却从未在人群蔼蔼中,小心谨慎的,透过重重叠叠的衣衫布料,在忐忑难安中看向他。
是最安全的距离,也是最遥远的距离。
他在人群中灼灼闪光,这样的殷倦之,一眼都未曾落在她身上,自然不属于她。
昨日,他听到了她对于九霄的爱意,他应当,恨不得一剑杀了她。
袖中的手指微微捏紧,她只觉着一股热意循着鼻根而上,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情绪,险些将她冲垮。
九霄坐在上首,霜雪长发披散。
他自然看到了谢冰。
她的目光方向……竟然是看向殷倦之?
昨日萱瑶说的话骤然浮现,在太虚派的那些年,难道小尾巴与殷倦真的有情?
九霄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第230章 痊愈
书院外,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薄纱窗棂外,微曳的雾雨日光,谢冰坐在宽阔书院的角落,托着下巴记着笔记。
坐在上首的是大长老司徒高义,一身蓝白交织,雪白的胡须垂落,慢悠悠的讲课。
台下的诸多修士,饶是天赋再是绝伦,依旧正襟危坐,细细听讲,司徒高义所讲的都是圣庙千万年来的诸多修炼精华,若非圣庙书院,绝对不可轻易听闻。
谢冰托着下巴打瞌睡:
——圣庙修炼知识对于她来说,并没有用!
她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书修,与司徒高义讲述的知识点没有关系,听着司徒高义徐徐讲课声,她只有一个反应:想睡觉。
最近睡眠严重匮乏,找个补觉的机会难得,谢冰托着下巴就睡觉,迷迷糊糊间,忽然裙摆微坠,似是有异样。
谢冰凛然睁眼,她眸子清明,勾头看去。
一枚小小的纸团,轻轻跃动着,咬住了谢冰青色的裙摆。
纸团并不规则,分出类似于嘴巴、腿的褶皱,撕扯着往后退,才堪堪承受住裙摆的重量。
感觉到谢冰看它,纸团快活地在原地蹦了一下。
谢冰怔住了。
多年前,那些在摘星台书院的往事俱都涌现眼前:
当年她托着下巴打瞌睡,邻座的明闻跟她同款动作,两个成了点头组合,清醒的时候不是摆弄奇怪法器,便是搞八卦。
这次太虚派人前来,谢冰特意看过名单,明闻与金火都会来。
可是她适才进门的时候,只看到了金火,并未看到明闻,这纸条,是从何处而来?
谢冰的手指微蜷,她捏住纸团,垂头打开,只见上面的墨迹未干:
“二水,下学后等等我。”
瞬间,谢冰的眼圈一热。
是明闻。
他来了。
……
周遭是嘈杂的声音,谢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总算是下课了!
九霄凌然于众,从最前面,直直走向右侧的最后。
九霄身为圣子,一举一动皆数在众人眼中,世人视线纷纷投向九霄,继而落在谢冰身上。
各个门派修士纷纷走出,有人滞留原地交谈,这下也不离开了,也不交谈了,都看向九霄与谢冰。
九霄归位之后,迎接圣庙不承认的圣子之妻,可想而知承受多大的压力,自然明白谢冰在九霄心中的地位,这一对夫妻,是如何相处的?
也许在此刻,便能显露出一瞥。
圣子的举动,出乎任何人的意料。
没有凌然于众的威严,反而微微俯下身,极为熟练的为谢冰收拾纸笔,将书本收拾平整之后,极为熟练的抱起书:
“小尾巴,走吧。”
——毫无情绪的声音里,是难以想象到的温柔。
众人哗然。
圣子全都抱着听学用的全部东西,谢冰空着手,什么都不拿?
九霄这动作,像是做了十几年,这哪儿是圣子的妻啊,这是谢冰的忠犬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