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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节
    第三条:招募烧火做饭的妇人,包吃住,工钱五百钱起,上不封顶。

    第四条:重开商市。赈灾期间,凡经营者,须有钦差准许资格。

    有活干,还包吃住,还有工钱。这简直是想也不敢想的好差使。

    当然吃的仍是粗粮糙米,这没的挑,你要是想吃好的,商市不是开了么。现下米价,雪雪白的大米,每石一两银子。

    先前城中,即便是以往牲口吃的米糠,也要每石一两。

    如今粮价一出,百姓们便是买不起也纷纷叫好。其实这价钱比帝都米价已贵三倍有余,此时却是人人叫好,觉着这样的米商有良心。

    主要是,米价一定,余者,糙米粗粮的价格自然也都定了。

    百姓们倘家中尚有钱而无粮的,纷纷不吝惜的拿出钱来买粮。就是药材,穆安之也定出价格,允百姓自由买卖,只是购药购粮均需拿着家中户籍簿购买。

    当然,也有让人瞠目结舌的,苹果桔子等鲜果都是百两一斤,腊鸡腊鸭腊肉腊鱼之类,要再便宜些,五十两一斤。

    另外,最贵的活鸡活鸭活羊活鱼,一头羊没有五百两都不配吃。

    还有糖,更是比所有物什都贵,二百两一斤。

    以至于卓御史这素来与穆安之不对付的人,看到三皇子妃打发人送来的大食盒,都觉着,皇子妃娘娘简直太大方了有没有。

    那食盒里两样冷盘,一样烧素鹅,一样笋脯。两样热盘,一样炒鸡片,一样焖羊肉。一碗青菜豆腐汤,一碗晶莹可爱的珍珠米饭。

    自打到了邺城,大家的伙食比在路上精致十倍不止。三皇子妃特意传的话,“先时要赶路,不能耽搁赈灾的事,路上都简便些。如今到了邺城,也好生吃喝补一补。”

    头一天卓御史就觉着饮食不错,如今城中商贾把这些鸡鱼肘肉鲜蔬鲜菜卖的天价,再看这饭食,卓御史一面感慨一面明白,那些个天价货品的生意肯定有三皇子妃娘娘的股。

    不过,食盒最下一层还有一个苹果一个桔子,苹果红润可爱,桔子澄黄饱满,此际看去更仿佛身披银光,闪亮闪亮的。

    长随将最后的果品端上桌后都忍不住大作感慨,“爷,这一餐饭,如今在外头都得三五百两银子了。亏得有严姑娘照顾,要不就爷您跟三殿下的关系,咱们这到了邺城得喝了西北风。”他家大爷为官清廉,平时虽俸禄不少却多是用来购买书画,供小爷读书,也没什么存钱。如今这邺城物价,怕是鸡都买不起一只。

    “胡说八道。爷在哪儿都喝不了西北风。”卓御史笑斥一句,“你们饭食怎么样。”

    “挺好的。一荤一素,瓷实管饱。”长随很懂经济学问,肚子里算了算,“也得七八十两的价。”

    “端进来咱们一起吃。”卓御史问,“这些东西卖的这样天贵,有没有人买,商市那边生意怎么样?”

    长随是跟卓御史多年的,忠心机伶自不必言,把自己的饭食也便一起摆上,一边说,“小的也好奇,一早就打发李六去瞧着了。您猜怎么着?”

    “快说,怎么还卖起关子来。”

    “非但有人买,还生意不错哪。尤其活物卖的好,一头百多斤的肥猪,就有人花上千银子买了去。那卖猪的伙计还被东家一顿骂,说伙计路上伺候这猪伺候的不周到,让猪一路走着来的,累的这猪掉了十几斤的膘。”长随道,“爷,您看,邺城里这有钱人当真不少。”

    “谁家这么有钱?”

    “听说是给商会会首家买去的。”

    “外头百姓怎么说?”“百姓们觉着稀奇,幸灾乐祸的多,骂的少。现在都去修堤坝的修堤坝,修城墙的修城墙,也没空理这些。都想着挣了工钱好多买些粮存着。”长随道,“倒是有穿戴体面的大摇其头,说了许多不赞成的话。”

    卓御史一声冷笑,“只许他们吸百姓的血,轮到他们被放血时就不愿意了?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

    “小的听说许多人往知府大人那里说话去了。”

    卓御史摇头,“何等蠢才。”

    接下来两天,城门口查到夹带进城的,坊市间私卖药粮的,还有举报私藏巨额粮草要转移的,被杜长史带人抓了个现形。

    查到的,东西一律没收。被举报的,举报额的三成归举报者。穆安之守信,直接把粮草给那举报人。

    那举报人很明智,愿意以市价卖给朝廷。

    穆安之现银支付。

    这么大宗粮草哪儿来得?

    这得有个出处啊!

    于是,官司开审。

    郑郎中是刑部老手,不费事的便撬开一众蛀虫的嘴巴,这案子其实让人有些无语。徐知府是清白的,操盘这一切的是那位范同知,徐知府是去年开春升迁邺城做的知府,范同知在邺城却是连任三任同知,这位真是位人才。赈灾粮到了邺城,范同知留了五万斤粗粮做赈灾之用,余者他与邺城的几家豪绅大贾便刮分了,一点点的捂着,粮价越来越高,直待把百姓口袋里最后一枚铜板榨干。钱没了不要紧,家中有田的可以卖田,家中有屋的可以卖屋,没田没屋还能卖儿卖女,一直把人逼到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穆安之一看,这都是大户啊。

    好,抄吧。

    抄的整个邺城官场惴惴不安,乡绅商贾瑟瑟发抖。

    穆安之也就粗粗梳理了一遍,就打算起程去洛阳府。临行前把杜长史留了下来,对徐知府道,“你这样窝囊的也少见。你要是不知道范同知所为,你就是昏馈。你若是知道不说,你这就是无能!瞎子!我还得去洛阳看一看那里的灾情,这是杜长史,我身边第一能干之人,他留下来继续助你赈灾。你若是还想安安稳稳的致仕,就把这赈灾尾巴俐俐落落的收好,我保你能得个平安。”

    徐知府再一次流下痛悔感激的眼泪,穆安之心下冷笑,这种无才无能的眼泪有个屁用。

    除了杜长史,按穆安之命令留下的还有二百龙虎营的精兵。有这些人,还有足够的粮食,凭杜长史的才干,安抚邺城绰绰有余。

    卓御史把邺城之事写成折子打发人送回帝都,穆安之看卓御史折子写的勤,想这姓卓的向来阴险,以免卓御史在折了里黑白颠倒,穆安之也写了封折子递了回去。李玉华不放过这等机会,给蓝太后写了好几封信,一并随三哥的折子捎了回去。

    李玉华有些遗憾,她原还打算着她这到了邺城是不是要召见当地的官员家眷乡绅家眷啥的,结果,根本不用。三哥说了,赈灾赈成这个鬼样,不用给他们好脸色!于是,李玉华就在家里数银子了。

    不过,临走前,李玉华还是下帖子召尚安稳无事的几位官员太太乡绅太太过来坐了坐,喝杯茶,把朱阅介绍给这些太太奶奶认识,拉着朱阅的手说,“这是我的干妹妹,这次来的匆忙,又是赈灾的差使,外头我家殿下也忙,咱们一直没空好生说说话,我这就要随赈灾走了。阿阅留下来,辅助杜长史主持商市,倘你们有什么事,同阿阅说也是一样的。”

    与朱阅一起留下的还有好些商贾,这些商贾钱赚的哗哗的,突然间三殿下发威,一下子连官带绅带贾抄了好几家,抄的全邺城的富户都哆嗦了。他们这生意就有些大不如前,如今三殿下要走,他们就有些犹豫是跟三殿下走,还是继续在邺城发财。

    拿不定主意,凭他们的身份也见不着三殿下,便一起去找朱姑娘。大家能来这一趟,多是托了朱姑娘的面子。

    而且,朱姑娘可是能到皇子妃娘娘跟前请安的人。

    这些人是跟着她来的,这邺城的事,朱阅知道的多些。

    一则是出于安抚人心的需要,还有就是,杜长史平日里有赈灾的事要忙,可商市的事也十分要紧,形势需要这样一个既懂商事,还能在这些帝都商贾间有威信的人,朱阅让一位心腹掌柜跟着三殿下一行继续往洛阳府去,她便在邺城主持商市。

    李玉华特别召杜长史来托付了他一回,朱阅毕竟是姑娘家,女孩子,让杜长史多照顾着些。

    杜长史私下跟穆安之商量,能不能换个男人,要不就让朱阅走吧,这么个丫头,能做什么呀?绣个花绣个朵儿的成,赈灾能用丫头做啥?

    结果,人没换成,可能他跟三殿下发牢骚的话也叫朱阅知道了,反正三殿下一走,这丫头看他的神色,怎么看怎么透着不善。杜长史心下埋怨,他家殿下什么都当,差使上更是英明神武,就一样,在娘娘跟前是个秃噜嘴,这一瞅就是啥都跟娘娘说了啊。

    哎,这丫头是娘娘的心腹,殿下您这不是把下官给卖了么。

    第246章 二三四章

    “大人, 前去哨探的人回来了。”一位年轻的翠色官服的官员小跑着进来,官帽下的露出的面孔着还带着外面细细雨丝的湿润,几步到范巡抚焦知府向前团团一揖, “三殿下的人马快到山阳了, 明天就能到咱们洛阳。”

    说完这话, 官员才抬起袖子擦了把额角细雨。

    范巡抚纠正,“林大人,可是给殿下请安的人回来了?”什么叫哨探啊?这小子到底会不会说话啊。

    “对对,请安。说殿下一切都好, 回来的人在外头侯着, 大人要不要见一见?”一身翠色的林大人赔笑着问。

    范巡抚微微颌首,林大人对外就是一嗓子, “进来吧。”那声音清脆嘹亮如同响锣, 震的范巡抚又是皱眉, 外间进来一浑身潮湿一身灰衣将服的士兵, 跪下请安。范巡抚问,“殿下一切安好?”

    “回大人的话,殿下说他很好,就是看河南境不大好,等他到洛阳后一切再说。”

    范巡抚叹,“行了,你下去吧。”与左右官员道, “殿下心里怕是不痛快啊。”

    焦知府道, “邺城那里的情形怕是不大好。”原本算着, 三殿下一行该是大前天就到洛阳府的, 结果,一行官员在洛阳城外三十里的接官亭等了一天也没等到人, 着人出去打听,一直跑到山阳也没见皇子钦差的行驾。后来才听说殿下一行进了邺城,可邺城那里的情形是再打听不出来的。连范巡抚派到邺城请安的人,也只被允许在邺城城门外磕了头,硬是没进得城去。

    范巡抚每天派人过去请安,直待三殿下离开邺城,请安的人方有福见到三殿下金面。

    可即便三殿下离开邺城,邺城的情况如何,依旧是个谜。只知道邺城城防均由三殿下所带将士接手,现在城中出入皆要有钦差手令,便是巡抚衙门的人到了邺城,没有钦差点头,也是进不去的。

    在场的诸位大员自然有旁的门道,但也只知邺城如今在修墙城修河堤,里头官员乡绅商贾也抄了几家,但具体如何,皆是在外打听得来,无一人能进得邺城亲自看一眼。故而,嘴上未言,皆心下惴惴。

    千里做官,只图平安。

    焦知府向范巡抚道,“咱们洛阳受的灾也不比邺城小啊,大人,要不咱们再叫了城中粮商商量商量,看这粮价能不能再压一些。他们若再不识趣,待殿下的赈济粮一到,他们那些草粮还有地儿卖去?”

    范巡抚一拍几案,“是这个理。若再执迷不悟,就凭他们各自命道去吧。”

    翠色小官儿极殷勤的站出来,“下官这就去找人。”

    直忙碌到天色将晚,范巡抚留大家在府中用过晚饭,大家方告辞了去。翠色小官官阶最低,自然走的最晚。

    直待回到县衙,妻子于氏服侍着他换下发潮的官服,穿一身天蓝夹衣,脚下也换了软底布鞋。待衣裳换好,丫环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于氏道,“相公先用些吃食。”

    雪白面条上卧着个柔嫩的水铺蛋,间或点缀几丝嫩黄姜丝几点翠绿葱花,让人不禁食指大动。嗅着小磨油的香气,林县令三两口就吃了这一碗,于氏笑着接过碗,让丫环再取一碗来,林县令摆摆手,“不用,饱了。回来前在巡抚大人那里用了,就是一闻到这香味儿就忍不住。咱儿子呢?”于氏笑,“好容易不怎么下雨了,这一天都是在院里疯玩儿,吃完饭怕你检查他的大字,愁困过去了。”

    “这惫赖小子。”林知县笑斥一句。

    “今儿管家出门,说城里的米价又降了,上等大米也只要五两银子一石。”丈夫自打去岁就是忙着赈灾的事,洛阳城的米价也是一日三迁,贵的令人乍舌。如今突然降了,于氏都忍不住念叨一句。

    林知县道,“这才到哪儿,邺城上等大米的米价是一两银一石。”

    于氏惊讶极了,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这么便宜?不是说邺城也受灾很重吗?先时听说城外还有邺城的灾民。”

    “三殿下一路由帝都到河南,必然先经邺城地界儿,怕是看着邺城灾情严重,就先去的邺城。邺城米价一下子就降了,听说三殿下带着上千辆粮车。今天巡抚大人又召集粮商开会了,粮价还有的降。”林知县说。

    “阿弥佗佛,皇子殿下快来吧。如今哪里是能过的日子。”于氏家里是有粮的,林知县不会让妻儿挨饿,可外头灾民遍地,城外更是惨象丛生。于氏恨不能立刻丰衣足食,天下太平,自己的丈夫也能歇一歇。

    林知县笑了笑,“你说的是。”

    *穆安之一行车驾到达洛阳城时,洛阳城的情形要比邺城好许多,起码城外施的粥虽是稀粥,也还凑合。而且,除了官府的施粥锅,还有和尚们在施粥。穆安之想,少林寺就在洛阳附近的嵩山县,北宗少林之首,倒真有些大寺气派。

    洛阳城内粮价已降至三两一石,穆安之坐在巡抚衙门的正堂,听着范巡抚介绍治下官员,赈灾情形。

    听到粮食三两一石的时候,穆安之皱了皱眉,扬眉打断范巡抚的话,“你不知道邺城的粮价是一两一石么?”

    范巡抚只觉两道不耐烦的视线扫过,心下更添小心,“实在是城中粮食不丰,赈灾的粮食早便吃完了,这些粮商的存商也是有限的,粮价便略高了些。”

    焦知府替范巡抚描补,“正是听到殿下平息邺城粮价,洛阳的粮价方一降再降。不瞒殿下,如今便是我等,也吃不起大米白面的。”

    穆安之的目光在他二人憔悴的面容上无言的逡巡着,良久方淡淡的问,“城中还有多少粮食?”

    范巡抚回道,“咱们官仓只剩万斤不到的粗粮,乡绅富贾,能借的也都借了,旁的还有没有,下官就不晓得了。”

    穆安之笑,虚指正在记录的胡安黎说,“把范巡抚这话记下来,他这意思是说,反正他都借了一遍,如果有落下的,他不负责任。”

    “不不不,殿下,下官不是这意思。”范巡抚急道,“下官不是这意思,是没存粮了,洛阳城是真的无甚存粮的。乡绅大户那里,怎么也要给人家留点自家吃的。那粮铺开着,也是为了安抚民心。倘真有大批存粮,下官就是豁出命去也得弄来安抚百姓。”

    “这还差不多,少跟我来那些含糊其词,模愣两可,我也不比你们傻,难道能叫你们糊弄了?”穆安之道,“记下来,范巡抚说的,除了官仓万把斤粮食,洛阳城无大宗粮草。既这样,我就不找他们乡绅大户征召粮食了,省得麻烦。”问范巡抚,“你这里谁是能办事的。”

    范巡抚连忙道,“殿下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把城里打更的人叫来,让他们拿着锣,满城去敲,提高了嗓子喊,明天起,官仓放粮,上等大米一两一石,糙米五百钱一石,粗粮三百钱一石。”穆安之对洛阳将军一扬下巴,示意秦廷道,“这是龙虎营秦大将军的长子秦廷,现任五品武德将军,担心你们河南不太平,护送我过来。老规矩,城门守由龙虎营接管。”

    对范巡抚道,“立刻着人查封所有城中粮铺药铺,没有我的手令,所有商市,不许经营。违令者,我就砍下他的脑袋,也不辜负陛下许我的临事专断之权。”

    范巡抚即便耳闻一些邺城的风声,可真正听到一时不禁怔愣住了,一地府城,所有商市不许经营,不禁有些犹豫,“殿下,若不许经营,商贾怕是无以为继了。”

    穆安之问,“你这城里除了粮商还有旁的铺子有生意做?”

    范巡抚一时也叫问住,喃喃道,“只要过日子,柴米油盐总是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