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枫从善如流，将眼神收回来。他本来就对女人没兴趣，但诸如“丑女”“怪人”之类的词语还是让他心里有些许不适感，他自己从不会用这样不尊重的口吻去评价异性。
    二位朋友之间的气氛忽然有些尴尬。迟枫只好低头去读酒单，他这才发现最下方印了一行小字——独家秘酿，让您激情澎湃，女士慎饮。
    “慎饮”之类的说辞恐怕是商家的噱头，但有了这句话，也就不难理解这里为何没有女顾客。原来这店家兜售的是男性膨胀的虚荣心。迟枫心里苦笑，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个好卖点。
    机械科技如此发达的地方，在性别观念上却还是这么保守。对此，迟枫既惊诧，却莫名觉得这也不算出奇。毕竟这里是驻军所在地，军营，本来就是男人们的地盘，亘古不变。
    就这么想着，他喝空了杯中最后一口佳酿。
    刚要呼叫服务生，立刻有自动续杯装置缓缓滑到迟枫身边，给他的杯中注满了口感最佳的啤酒。
    科技改变生活，诚不我欺！
    “喂！没见过你，怎么称呼？”
    我不去就山，山却来就我。迟枫端着酒杯的胳膊一僵，旁边的哈默扭头对他扮了个鬼脸。
    用指腹抹掉唇边的泡沫，算是最低程度地整理了仪表，迟枫伸长胳膊跟斑拉碰了个杯：“很高兴认识你，杜克。”
    “哦，我知道你。”女科学家瞪了瞪厚底眼镜之后的小眼睛，咧着大嘴，带着醉意回应，“刚来不久，沉迷训练，从不出来玩。听说你今天表现不错？要我说，根本不用派我们宝贵的士兵到前线拼命，把我申请的经费批下来，我能让我的机械兵把阿尔伯特砍成肉泥……”
    她醉得厉害，一双暗色的嘴唇连话都说不清了，胳膊却还很稳，又端起杯子灌下一大口店里最烈的酒——之前迟枫要点这种酒，被哈默拦住了。
    迟枫看着她，在说了这几句话之后，她又转回了身子，一个人喝着，像是根本不认识身边的任何人，更不曾主动跟身边的两位士兵搭讪。
    她确实不算漂亮，身材或许不错，但容貌很一般，再加上不像其他女士一样化妆打扮，更显得粗糙难看。
    哈默鬼笑着靠近迟枫耳朵：“老兄，丑女八成是看上你了。天色不早，请她喝一杯，嗯？”
    迟枫摆摆手，阻止了哈默的胡言乱语。哈默无所谓地耸肩，嘀咕道：“合金装备再好也不是女人，你总有憋坏的那一天……”
    迟枫准备起身结账了，这场酒喝到现在，已经从最初的兴奋陶醉变成了寡淡无味。幸亏杜克给他留下了钱包，不至于让他在这间男性荷尔蒙过剩的酒馆里丢脸。
    然而斑拉忽然伸出手拦住了迟枫，她拍拍身边的空位，模糊不清地嚷嚷着：“坐，我再请你喝一杯。”
    迟枫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拜托啦，杜克班长……我想起来了，你是401师团特种侦查连的，是个班长，对不对？拜托拜托，再喝一杯，我的孩子们就要到你那边了，帮我照看他们。”醉酒的女科学家执意将迟枫拉到自己身边，然后扯来店家的机械臂，往迟枫面前砸了一大杯烈酒。
    然而，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她自己却好像用尽了最后的理智和力气，没等跟迟枫碰杯，就伏倒在暗棕色的吧台上，一睡不起。
    迟枫看着斑拉，忽然觉得酒精后劲上来了，让他头痛欲裂。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了呜呜呜……
    今天又被拉去练合唱，去特么的合唱！
    第60章 机械与魔法（三）观念和认知
    虽然哈默让迟枫不要管，迟枫还是搭着斑拉的胳膊，把醉得一塌糊涂的女科学家架回了宿舍。哈默无奈，但出于兄弟义气，只得跟着一道去了。
    一路上，惹眼的三人组得到兵士军官们的频频侧目。迟枫不认识那些人，当然一脸正气地迈步向前，目不斜视。哈默则显得比较尴尬，时不时硬着头皮跟熟人打招呼，发出一两声窘迫的干笑。
    好不容易来到了研究所的宿舍楼，又费了一番周折跟警卫人员交涉，他们终于将斑拉送回了自己的房间。
    研究所特意为所里唯一的一位女性研究员安排了较为独立的宿舍居住。一室一厅，虽然不大，但大家都知道斑拉单身，近期应该也不会有成家的打算，这样的房间已经是足够起居了。
    两个小伙子不好意思进女士的宿舍，于是将斑拉安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哈默扯迟枫的胳膊催他快点离开，以免耽误时间略长引起警卫其他方面的怀疑。迟枫临走前匆匆从地毯上捡了一条薄毯搭在斑拉身上，然后便快走几步跟哈默一起离开了。
    走出研究所大门的时候，警卫仍对他们投来怀疑的眼神，不过好在没再出岔子，两个人紧走了一段路，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服了你，以前可不知道你见了女人这么绅士。”哈默捶着迟枫的肩膀，又扭头往后看了几眼，“现在局势紧张，我觉得研究所的人没准怀疑咱们是来窃取信息的间谍呢。明天要是有人来找我们问话，你可别奇怪。”
    迟枫却满脑子都是刚刚在斑拉房间里看到的景象：“她的确是科学狂人，你注意客厅里那些东西了吗，好几个仿真人头在桌子上排成一排，进去的时候吓我一跳。地上也全是零件和图纸，墙上的白板上都画满了。”
    哈默摊摊手：“有什么用，还记得她在酒馆抱怨没有研究经费吗，我听说，她申请经费做的项目是要提高机械士兵的感知和情感。怪不得上面不给她批钱，完全是妇人之见嘛。机械人的杀伤力来自什么，首先应该是规模化，其次是高于人类的耐受力和适应性，不论军队还是军火商，需要的都是成本低廉能大批量制造、程序简单容易指挥控制的机械。感知和情感有什么用，跟士兵们谈恋爱吗？我看她不如转行去搞民用机械，可惜她志在军队，这么多年就死耗在这儿了。”
    听了这番话，迟枫想了想，也觉得有理。他们一同走进自己队伍的营地，各自回了宿舍。
    简单洗漱之后，迟枫终于躺上了床。白天的选拔试验让这具身体异常疲乏，在酒精的作用下，现在他连大脑都晕晕乎乎的，几乎能立刻进入梦乡。
    “虽然你很累了，但我还是想介绍一些情况，行吗？”高宇试着跟他商量，不过最后两个字在迟枫听来，特别像是临时硬加上去的。他睁开眼笑，把薄薄的军用被子在怀里卷成一团，说：“行啊，难得你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情报。”
    高宇明显噎了一下，这让迟枫更加乐不可支。
    高宇说：“想不到你心情这么好，因为新朋友还是啤酒？总不会是因为科学家小姐姐吧。”
    “No，是因为连着完成了两个任务，所以我对完成这一个任务也充满了信心。”迟枫说，“你赶紧，我真的累了。”
    高宇带来的消息应该算做是这里的一些观念和认知。
    首先，为何人权机构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甚至能干涉军方的决定。如迟枫所见，这里是机械技术应用异常广泛、产品异常发达的国度，这种机械文明的繁荣并非一朝一夕形成的，而在技术的发展过程中，这里的人们也难免走过一些弯路。比如，由于机器人的高度智能化，这里曾发生过机器人的叛乱反抗和伤人事件。那场惨剧的影响十分深远，由于需要高级机器人从事生产作业，所以不能通过技术手段严格限制机器的智能化程度和自我学习深度，政府决定从社会风气和意识下手，将人的权利推至巅峰，就算机器人已经如真人一样，只要它知道自己是机器，就永远不会对人类作恶。
    其次，关于这里的性别观念。高宇介绍说，其实在军队以外的地方，明晃晃的性别歧视几乎不存在，不过大部分人在内心还是觉得女性应该主要负担家务劳动和子女教育，而不是外出工作。而在部队里，由于机械士兵的长期应用，现在连男性士兵的接收数量都不多了，也就沿袭了一贯的不收女兵的传统，久而久之，形成了某种程度的歧视现象，所以这里才会有“女性慎饮”啤酒这类东西的市场。而具体到斑拉身上，情况就更复杂，她成为嘲讽的对象，一方面是因为军人们对她性别的不认可，另一方面，她自己也确实性格不够圆融，有些偏执，经常做事出格，引发事端。
    “我觉得斑拉人不错，挺豪爽的。”听完高宇的介绍，迟枫嘟囔了一句，然后把怀里的被子展开盖好，翻了个身，“晚安，我先睡了。明天去试试申请延缓出任务的时间，要是机械兵就能战胜那些魔法师，我可不想去送死。如果中枢能一直让我划水躺赢，我就不黑它故意制造信息不对称了。”
    高宇莞尔：“关于魔法师那边也有一些消息，明天再说，你先休息吧。”
    高宇的情绪也比较乐观，因为从他了解到的信息来看，这次任务成功的可能性也很高。锡平王国的魔法师们并非穷凶极恶的歹徒，这个群体几乎靠血脉维持法术的代代相传，虽然他们能力强大，但长期以来偏安一隅，与普通人相安无事。可以说，一直以来，魔法更像是一种有特色的民族文化或信仰，毫无侵略性。魔法师们则大多追求自我提升和自我实现，不问世事，更不看重物质享受。
    现任大魔法师阿尔伯特本人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出身于著名的魔法家族，还在魔法学校读书的时候就曾经有过颠覆现有魔法理论的重大发明。后来，经推选，他成为史上最年轻大魔法师，深受尊重和爱戴。
    从资料上看，阿尔伯特性格内敛克制，热衷学术，并不像个蓄意挑起战争，妄图抢夺地盘、颠覆政权的战争狂人。
    高宇认为，或许锡平王国应该试着和魔法师们进行一次谈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慌里慌张地准备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