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荷面色微沉,要不是贺氏是丈夫的母亲,她绝对不要和这种人走在一起!
现在到了城里,她们也是堂堂解元的家室,有的架子是必须要拿的!贺氏倒好,还是跟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这不让人看笑话吗!
之前子沐说,让他们学一些城里待人处事的规矩,果然是有用的,就是防止像贺氏这样的出来丢人!
和夏荷相对的,梁子沐却是颜色好看了许多。
他没理会夏荷,走到贺氏身边扶住,关心了几句。
屈县令的车夫只负责把梁子沐接到虹城,现在还要回去复命。
他目送强子把三人送上寇家更为富贵的马车,便先行离开了。
夏荷看着马车里上好的织锦窗帘,宽大袖袍遮盖下的手,轻轻抚摸座椅上的软垫。
马车极宽,前面两匹马并驾齐驱,占了虹城宽大街道的一半。而可以容纳至少十人的车厢里,只放了四个位置,显然只给尊贵的人铺陈。
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无一不精致。
夏荷自诩为了配得上解元夫人的位置,十分努力地把自己的言行举止控制成贵妇,并且为了不被城里人看轻,她学着辨认了很多富贵的料子。
现在坐在车上,她却发现除了窗帘,其他的她一概叫不出名字。
夏荷慢慢握紧了手,心情既紧张又兴奋。
“我现在不是普通人。”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脸上维持一个好看又自然地笑容。
她不再是九峰村的村丫头,也不是永河镇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妇人,而是一个解元老爷的夫人!
想到刚才阿强对她的称呼,以及心甘情愿给她当人梯的行为,夏荷内心涌起极大地满足感。
她是解元夫人,以后还会是状元夫人,官夫人,甚至诰命!
夏荷低垂着眼眸,掩饰内心的躁动,那时候,所有女人都比不过她!所有都比不过!
马车平稳行驶,很快到了目的地。
本以为,以寇高珍的风格,他会把几人安排在城中心最繁华热闹的阶段,却不想,竟是一处幽静的地方。
仿佛看出了梁子沐的疑惑,强子道:“这里是我家掌柜特意寻的一处宅院。出门拐一个弯上另一条街道,就是虹城最热闹的地方。白鹤书院也在那附近,离这院子不过一刻钟的脚程。而这里四面八方,住的都是书香门第,对学问极为看重,梁公子在此地不用担心被白丁所扰。”
强子说着,又放低了声音道:“我家寇掌柜想买这院子,本是买不到的。因为这一片只卖给清贵的读书人。我家掌柜说,是买来送给梁公子您,这才把院子买到手。”
梁子沐懂了。
这里或许就是根据身份和阶级划分的区域。
被认可的人聚集于此,不被允许的,任凭你有家财万贯,那也只是士农工商的最下品。
“谢过王兄为梁某解惑。”梁子沐客气地一行礼,“这周围的人家和关系,还望王兄有空,为梁某再介绍一二。”
王强只是个下人,哪里受得起一个解元的礼,连忙避过,口称不敢当,心里却暗自赞叹。
难怪自家掌柜对他如此看重!
其他的暂且不说,就看着沉稳的气度和高尚的品性,就绝不是那些个凡夫俗子能比的!
那边夏荷和梁母正在四处张望。
这个院子是何等的气派!
光是门,就有一间屋那么宽!
里面的装潢和永河镇见到的最好的院子,都是天壤之别!
亭台楼阁,小榭轩窗,雕梁画栋,移步换景。
两人被院子吸引着,情不自禁地走进去,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自己接下来会住的地方!
不由得,心里被巨大的惊喜填满。
梁母终归是年长,心下赞叹后,还是沉下心,听着强子介绍。
夏荷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眼前白得来的一切,唤醒了她内心虚荣的种子。
夏荷把手轻轻放在一块石山上。
以后,她就是夏夫人,而不是夏荷了。不会有人对她大呼小叫,温婉那样的女人,她更是看都看不到了!
梁子沐和梁母一起走着,突然发现夏荷没在旁边。
一回头,只见她在转角处摸着一块石头,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笑容。
梁子沐下意识的紧了紧眉心。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当初夏荷找到他,主动说希望嫁给他的那一天。
他一直很努力,无论读书还是生活,他对自己的要求都极为严格。写错一个字,他会为了节约纸张,在沙地上反复地划。做错一件事,不管对象是谁,他都会及其诚恳地道歉。
他不允许自己的生活出现污点。
一次偶然,他来到九峰村,看到了正在窗边刺绣的温婉,那种专注和生活磋磨下的郁结,在她脸上共存。
他心中一跳,一痛。
到了父母准备为他说亲的时候,他提了“温婉”这个名字。
她不属于那里,他要把她接出来。
当时的他没想到,这个决定会成为他严丝合缝的纯白生活里,最大的镂空点。
心情灰败的他,不想再做主自己的婚事。
他觉得谁都一样,父母为他物色谁都可以。却没想到一晃两年,他依旧是很多人眼里的笑柄,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一个这么完美的男人,还会让未婚妻子琵琶别抱,怕不是是有什么暗疾?”
大家如此说道。
只有夏荷站了出来。
她说她理解他,知道他是无辜的。一切的错都是温婉造成,与他无关。
而作为温婉最好的朋友,她愿意为她赎罪,一辈子照顾他。
梁子沐想到这里,脚步不由得停下。
那时的她,双眼无比澄澈。
她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看到富贵和奉承,就花了眼?
又或者,从一开始他就看错了她?
就像上次,她在温婉家做客,却为了败坏温婉的名声,在温婉门前当着众人的面污蔑她一样?
梁子沐突然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他好像谁都看不清了。
“梁公子?”
强子小心翼翼地唤道,“可是舟车劳顿,已经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