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好,快进来,今天外面下雪了,很冷吧。”
热情笑着招待我们进门的是26岁的上班族姚澄,他本人是一个大数据公司的员工,也曾是我们的委托人。
“打扰啦!”我笑着进门,身后跟着裹成一头熊的边尧——他穿着厚羽绒服,戴着手套和帽子,帽子外面还套了一个耳罩。
“哈喽小菲,今天没上课吗?”我越过姚澄肩头喊道。
客厅沙发茶几边盘腿坐着的少年,看见我们进门之后立刻抱着电脑躲到姚澄背后去了。他正是姚澄的恋人小菲,不久之前才刚从漫长的昏迷中醒来,还在慢慢适应着与他人相处以及回到社会。但好在有姚澄每天陪着他,小菲恢复的过程虽然缓慢却很稳定。
所以我们这次的请求,搞不好真的太过分了。
屋里暖气很足,我脱掉沾着雪花的外套和围巾,在门口脱掉鞋走了进去。边尧也在我身后摘掉帽子,姚澄看了他一眼,吃惊道:“你剪头发啦?”
“嗯,”边尧摸了摸鬓角,又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好不习惯,而且好冷。”
“刚剪的,好看么?”我笑嘻嘻道。
“很精神,而且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姚澄真诚地点点头。
“嘿嘿,”我得意道,“刚才下课去剪的,剪好就直接过来了。”
边尧有点窘迫地摸了摸额头:“神经病,大冬天的非让人剪头发。”
“吃饭了吗?”姚澄问,“本来想等你们一起吃的,我特地多做了些,但是怕小菲饿就先吃了。”
“哦哦没事,”我说,“小菲还在恢复的阶段,要多吃多增肌才行。”
小菲从姚澄背后探出半颗脑袋——他常年不见阳光也没活动,皮肤白皙,四肢因为肌肉萎缩而过度纤细,看起来比同龄人年纪再小一些。但一双大眼睛充满灵气,眼睫毛茸呼呼的,有点像我家的薮猫。
薮猫的原型已经很大了,几乎是个小豹子,不过他最近变成普通猫咪出去玩的时间越来越多了,经常一走就是三天两夜的不见猫,我不得不给他挂个牌子以免被当做流浪猫捡走。
好久没撸到猫的我不由得苍蝇搓手且露出邪恶的笑容:“小菲嘿嘿嘿,小菲好可爱啊。”
小菲:“???!!!”
边尧一巴掌拍在我后脑勺,把我推开了,说:“我们真的没吃饭,可以匀点剩饭吗?什么都行。”
姚澄好脾气地笑起来:“当然,就是专门给你们留的。小菲别这样,出来打招呼,哥哥是逗你玩呢。”
姚澄家和我们上次来的样子没有太大变化,不过杂物少了很多,说是堆到隔壁小菲家去了。他计划着开春的时候把两家之间的非承重墙打通,直接变作一个大间,再把小菲原来的卧室改成一个工作室加书房。不过工程量巨大,还没有开始具体安排。他把小菲的编程自学教材全都收到一边,将热好的饭菜端至饭桌——梅干菜烧肉,番茄丸子汤,炝炒藕片……
姚澄的人妻属性着实让我羡慕了,反观边尧,只知道吃面包面包面包,连煮泡面都不知道放个鸡蛋,一点灵魂都没有。
我和边尧很不客气地在姚澄家餐桌旁坐下,小菲全程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围观我们。
边尧作为人形的时候吃饭也不爱咀嚼,两三下就嗨完了两碗米饭,然后一脸凶相瞪着我,意思是“你怎么还没吃完,快点说完正事我好回家睡觉了”。
我发现了他剪掉头发的第一个坏处——捕食者的眼神有点太过有存在感,实在很难忽视。但是没关系,我对自己说——只要闭上眼睛就没问题。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接到了一份委托,需要你的帮助。”边尧说。
“我?”姚澄惊讶道,“我能帮上什么忙么?”
边尧看了我一眼,我脸埋在汤碗里,从碗沿看了他一眼,完全没有插话的意思。边尧无奈地自己解说道:“事情是这样的。”
“这次的委托人……就叫他孙先生好了,孙先生的女儿通过网络相亲交友和一个男人认识,并且约会交往了。通过这种方式认识的人,孙先生本来觉得有点不靠谱,但被女儿和妻子调侃说爸爸看女婿本来就是讨厌,所以也按捺着没多说什么。”
“女儿和相亲男认识后没多久,就已经完全爱上对方了,朋友圈全部都是晒甜蜜的内容,但却从没发过两个人的合照。交往期间女儿数次找家里要钱——女儿自己虽然有工作,但工资并不算多,开销没有节制经常月光,所以想买点什么好东西、类似包啊或者旅游啊什么的,总会找他来撒娇。因为孙先生很宠女儿,就三五千地给了好几次,断断续续地持续了两个月左右,要钱的次数愈发频繁,金额也越来越大。”
“孙先生怕女儿被骗了,就钱的事问了好几次,女儿都说没事。后来直接被问烦了,还和他生气说以后再也不找他要钱,父女俩没少吵架。”边尧手指头轻轻敲了敲桌子,“然后就是最近,孙先生发现自己夫妻俩给女儿买的房子,居然也被那个男人骗走了。”
姚澄吃了一惊:“连房子都……?这种情况难道不应该直接报警吗?”
“没错,但吊诡的部分就在这里。”
“因为直到今日,女儿还是不肯承认自己被骗,说房子也好钱也好给他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不但不报警,也不配合递交这个人的联系方式和真实姓名。”边尧说。
“可是房子如果已经转手,那么受益方的名字肯定是登记在案的?”
边尧摇了摇头:“房子并没有转让所有权,而是直接以女儿的名义抵押借了贷款。那个相亲男卷款跑了,现在是女孩儿一家来还贷。”
我终于放下饭碗,满足地擦了擦嘴,补充道:“孙先生他们家本是不想还这个贷的,想要等到警方抓到人讨回钱款再说。但是借款的对象是有点高利贷性质的,借钱的时候拷贝了女儿手机通讯里的所有联系人,包括孙先生的一些领导、同事朋友和客户,是以前帮女儿找工作的时候牵的线。现在欠钱还不上,借贷公司就开始群发短信,全都是很脏的辱骂性内容。”
姚澄倒吸了一口气:“那这个孙先生不是……很丢脸。”
“对啊,辛苦工作了一辈子,名声全毁了。”我摇摇头。
边尧接着说:“我们进入过那女孩儿的精神世界,随即发现她被下了很强的暗示,应该是一个精通心术的人做的。那暗示种下得十分巧妙,是一个嵌套式的绳结,如果冒然将暗示破坏,有可能会对当事人的精神体造成伤害。而要在灵……精神世界里进行解除,过程将耗时漫长且非常复杂,所以最迅速有效的方式,就是在现实中找到背后这个种下暗示的人。”
姚澄显得有些支吾,我问:“怎么了?”
姚澄:“精神世界的事……告诉我们可以吗?”
我笑了一下:“实在不行我们会到你的精神世界里去把这一段记忆抹去的。”
姚澄似乎真的信了,老实地点点头。
边尧翻了半个白眼,继续道:“我们判断这样的一个‘专业人士’肯定是个惯犯,所以顺着调查了一下,不出所料发现一系列相似的案件,被骗的果然不止一人。”
姚澄像是明白了点:“需要我来帮你们查一下背后的ip吗?”
“可以,我们其实已经试过了,你如果能够发现更多线索当然更好,不过……”我叹了口气,“这个人ip地址更换得非常频繁,都经过好几层的伪装,相当谨慎。我们只是通过受害者的地点,才勉强判断出他身处同城。”
“目前,还身处同城。”边尧强调道,“多得手个几次就换地方也不是没可能。”
“哦……”姚澄呆呆地点了点头,就连小菲也听入了神,忘记躲藏,跑到桌边来坐下。
“于是我们想,想要再次得手,他必定得要再次出手。他既然每日都在网上守株待兔,那么我们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啊,钓鱼执法吗?”姚澄哭笑不得。
边尧点点头:“这混蛋不是一般的小心,我们之前通过孙先生女儿账号找到那人的信息,他已经把那女孩儿拉黑了。于是我们又随便建立了新的一个页面去加他,结果那人瞬间删号跑了。”
“都怪边尧嘛,随便百度了一个什么校花的照片,那人估计是通过图片搜索给检索出来的。”我说,“而且我们翻阅女孩儿聊天记录下发现,那人在确定要见面之前,根本不会透露过多个人信息,但却会想办法掌握很多女方的个人信息等等。”
姚澄缓缓地点了点头,不确定地问:“让我介绍女孩子吗?你们的同学不更好吗?”
终于要说到这里了,我心里想。
“毕竟我们这个委托业务性质有点微妙,觉得学校里的人还是越少知道的越好。”边尧一本正经道。
“这样啊,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相熟的女孩子,我才回这边工作不久呢,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是和小菲待在一起。”姚澄显得有些苦恼,但看得出是真心很想要帮助我们。
我飞快地说:“我们知道,所以我们想,没有关系好的女孩子,就只能自给自足了。”
姚澄抬起头,颇为困惑地看了我一眼。
我后退一点比划我自己和边尧:“但是你看我俩这个身高和体型,谁扮女装也不像那么回事啊。”
姚澄结巴道:“女,女装?”
我“唰”地扭头,炯炯有神地盯着小菲,小菲瑟缩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往姚澄身后靠了靠。
我做了个“告饶”的手势,半趴在饭桌上,试图摆出一个最正经的表情来:“我们要拜托你的,就是把小菲借给我们。”
姚澄愣了,小菲也呆了,虽然这反应是意料之中,但我还是连忙解释道:“首先说,这个恶趣味的念头是边尧先想到的!”
边尧狠狠瞪了我一眼。
“但是我顺着他的思路下去,仔细想想觉得这个方法挺无懈可击的。”我说。
边尧点点头:“如果使用身边女性的真实个人信息,难免会将她们暴露在潜在的危险之中,如果事后被寻仇报复,这可就亏大发了。但如果用假照片凭空伪造出一个马甲账号,难免会和照片主人现有的网络痕迹发生冲突。可是小菲不一样,他过去几年都是昏迷的状况,基本处于社会性死亡。我们重新给他建立一系列假的社交网络账号,再伪造一些历史发布记录,绝不会引起怀疑。”
姚澄仍然处于震惊的状况,我飞快道:“小菲愿意配合我们的话,化妆拍照上传一条龙,把垃圾男约出来一次,然后我们就从那边接手,小菲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的。”
姚澄终于反应过来了,惊恐地连连摆手:“不不不不不行!”
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答案,我还是难免有些失望:“是吗?啊……边尧,就跟你说这个想法果然还是太鬼畜了。”
“我愿意。”
此言一出,桌上三人都吃惊地看过去——声音的的确确是咬着嘴唇、一脸慷慨就义表情的小菲发出来的。
“小菲?”姚澄惊讶道。
小菲抿着嘴、皱着小眉头很努力地想了想,说:“之前我昏迷的时候,你们帮过姚哥吧。”
我笑眯眯道:“小菲在帮哥哥还人情吗?”
姚澄连忙拉着他胳膊小声道:“诶?不用啊,还人情什么的……”
“真的吗?你确定?” 边尧看着小菲问。
纤细的少年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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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尧(推眼镜):并不是谁想要看女装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