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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8章 雪也不停
    阿炳憋着嘴,委屈的翘着嘴巴,连连不舍看看了一眼自己好不容易点燃的小火苗,起身拿了把铲子,在外面铲了一铲子雪,倒进火炉里。

    他将炉子重新放回厨房,却见角落里不知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炉子,而且炉子里冒着火星,他高兴地朝里面大声道:“谢谢权先生。”

    “谢你大爷,把你冻死了我也讨不着好。”

    阿炳得了炉子,便不再搭理他的冷言冷语。

    他将炉子拎到外面,找了根小凳子,坐在上面,两只手在小火苗上触碰嬉戏,心里觉得暖和又乐趣横生。

    面食记的东家名叫权长生,是个外来人,家境殷实,他爹是在京城做中部尚书,年轻的时候在他的家乡是个秀才,颇有些名气。

    以他的才华,要是考科举,怎么也能中个榜眼什么的。

    后来先皇驾崩,他爹在两个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的人选之中,选了宋太妃的亲儿子秦淮夜。

    结果最后登基的却不是他,因为站错了队,新皇找了各种理由,将支持秦淮夜的大臣们都收拾了个干净。

    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权长生的爹最后被罢官,并且后代在未来一百年内不得参加科举,不得进京做官。

    从此他们家家道中落,一度穷到连粥都喝不上,原本以他们为骄傲的父老乡亲,现在见了他们都躲得远远的。

    担心沾上什么晦气,以前受过他们恩惠的,虽明面上没什么,但也不常和他们来往了。

    权长生满腹诗书却无处施展,他娘卖了自己最后一件嫁妆,让他办了一所学堂,让他既能继续读书,又能吃得饱饭,可谓用心良苦。

    没几年,他爹因为受不了打击抑郁而终,母亲也随他去了,权长生那时早已没有了以前的志向。

    他恨透了现在的皇帝,也连带着恨透了全天下所有人。

    他不满人们为什么在这种狗皇帝的脚下,却能继续过,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于是,他关了学堂,离开家乡,一路颠沛流离,到了白云镇,在这里开了一家面馆。

    他对做面这方面并没有什么技艺,只是怀着对生活的失望,他受过的教育又告诉他男儿不能随便了结爹娘给于自己的生命。

    他打算花掉身上的最后一笔钱,然后自生自灭。

    在白云镇开了面馆之后,随便请了个厨子,在这个穷困潦倒的地方,他把店里面的价格定的老高。

    在面食记吃一碗可以在别家吃三碗,最开始生意是不大好,几乎没有什么客人,只是偶尔有路过的商贩,身上有几个银子的,会在这里吃上一碗。

    店里的厨子名为叫花子,是个孤儿,从小靠乞讨为生,长到十岁的时候,跟了一个做面的师傅,才学了这门做面的手艺。

    他的名字是收他的师傅帮他取的,他师傅看他以前是个乞丐,干脆就给了取了叫花子这个名字。

    名字里虽然有个花字,但其实和乞丐是一个意思。

    叫花子的师傅是个实在人,什么都教给他。

    他一个人孤苦了好几年,终于遇上一个对自己好的,真心教自己本事的人,心里感激,做事情勤勤恳恳。

    几年后,他做面的手艺就相当好了,他师傅也因病重早早离世。

    他那时已经十六七,技艺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于是,他满怀着信心,再次出来找活儿做,镇上基本都是饭馆子,主要是靠菜来吸引客人,做面只能卖早上那一会儿。

    他走了几家店,人家听说他只能做面,就不愿意要他了,好不容易在新开的这家店找了一个活儿。

    进了店,店里的东家懒洋洋的坐在一把摇椅上,嘴里叼着个大烟,看起来倒不傲慢,而是懒散,无比懒散。

    权长生斜眼看了叫花子一眼,“你能做什么?”

    叫花子连续失败了几次,先前的高昂的心气儿一下子没了大半,没抱什么希望的答:“我会做面。”

    权长生之前见了好几个师傅,个个儿全能,什么都能做,见了他就开始侃侃而谈自己有多么丰富的经验。

    但就是因为他们什么都能做,他觉得这样不好,一个都没要。

    叫花子在前面那几个当中,当真算是个异类了,不仅不多话,而且看起来很丧,技艺相比也不怎么样,是他想要的样子。

    当即一巴掌拍在桌上,将大烟拿在手上,伏身看了眼面前这个低着脑袋,活像死了爹的少年,道:“就你了,什么时候能来?”

    叫花子撑地跳起来,“你愿意要我?我,我只会做面。”

    权长生歪着脑袋,懒洋洋地起身,懒洋洋地点了下头,“我叫权长生,明天能来吗?”

    叫花子高兴点头,其他店都不愿意要他,嫌弃他会的东西少,现在终于有个人愿意要他了。

    他感觉自己像捡了一个大便宜,生怕迟了一步,机会就会被被人抢走,于是马上点头答应,“好,什么时候都可以。”

    顿了一下,他又道:“我该怎么称呼你?”

    权长生显得有些不耐烦,“不是说了我叫权长生吗?”

    叫花子没想到自己的问题会引起他这么大的火气,吓了一跳,楞在那里。

    权长生无奈地摆摆手,“随你怎么叫吧。”

    说完就转身往厨房里走了。

    回去的路上,他在杂货铺买了香和纸钱,到一个偏僻的小山沟沟里。

    在一个小山坡脚下,一个坟孤零零地立在那儿,叫花子跪在坟前,点燃了香,给他师傅烧去纸钱,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跪在他们流着眼泪诉说自己这几日的遭遇,特别着重讲了自己已经找到活儿了,不用再东奔西走。

    自从师傅死了,这几个月以来,他一遇上什么事儿,都会来这里和他的师傅聊天,聊着聊着就哭了。

    这样的程序,每隔几天就要重复一次。

    大多都是说自己遇上的糟心事,这次不同,他觉得自己找到了人生当中的下一个依靠。

    拜别了师傅,他难得给自己做了一次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