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跟沈郁对视了一会儿便离去了,背影还是挺直的,沈郁就这么看着他走远。他是个锱铢必报的人,从今以后他想他跟状元郎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他做他的编修,若哪一日出人头地那就是他的本事。
沈郁本来觉得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萧祁昱提拔秦观他也没有说什么,因为秦观有才,他耗时四个月真的把一本书给编著完毕了。萧祁昱非常高兴,特意提拔他参与政见,秦观终于凭着他自己的本事站到了殿堂里。
这样的人靠的是自己的才华,抛去成见,沈郁也觉的他厉害,是个难得的人才。他与楚云彻成了后起之秀,早朝时常听到两个人的声音。
如果要在这两个人中选出一个好的来的话,沈郁还是偏向于秦观的,秦观贵在不会拍马屁,他谁的马屁都不拍,得罪了他、又得罪了恭王爷,然而他还是耿然一身,那个脊背挺的比谁都直,这样的人沈郁敬佩。
而楚云彻,沈郁下意识的皱了下眉,楚云彻才华有多少他不知道,就算有也是招他烦的那种,仗着身后的恭王爷处处跟他作对,沈郁讨厌恭王爷所以也就非常反感他,可楚家的底细他偏偏还查不出来。
楚靖就是一个从杭州来的杭将军,一个从五品官员,因为搬迁到北京,投靠在恭王爷旗下,于是也就顺理的升职,拜三品兵部尚书。
就任兵部尚书两年,做事滴水不漏,至今没有什么把柄,他就算想处置他还处置不了,是块茅坑里的臭石头。
就这么一个低等之人还想攀龙附凤,还想把他女儿嫁给萧祁昱,沈郁心里冷笑,越发的看不惯他。
所以秦观能够入萧祁昱的眼,沈郁心里还是愿意的,至少分了楚云彻的一部分天空。就在沈郁觉得能与他和平共处的时候,秦观却公然的弹劾他。
那是因为九月份的一场地震,九月中旬,各地大暴雨,特别是川蜀之地,连夜暴雨,致使洪水泛滥,河口决堤,这个时候偏又瓦上添霜,爆发了地震,灾情一下子严重了,百万黎民无家可归,这是萧祁昱在位期间最大的一次灾情。
沈郁的处理手段跟以往一样,派迁礼部侍郎林昭玄亲往地震灾区,户部拨发五百万两白银,魏国公驻守川蜀,所以由魏国公派遣士兵救人。
灾区重建一个月,终于遏制住了灾情,沈郁还没有等喘口气的,弹劾他的折子便出来了。
以往弹劾他的折子多了去了,恭王爷看他可不顺顺眼了,时不时的就会出来弹劾他一次,平日里他连看都不看直接扔火盆里,可这次不一样了,这还没有进入隆冬季节,这弹劾他的折子就跟雪花片一样。
沈郁能把所有弹劾他的折子扔到火盆里,但是他挡不住朝中大臣的嘴,以恭王爷为首,楚家为辅的一众大臣在这个早上开始历数沈郁的罪行。
恭王爷这次不坐在座椅上了,往旁边一跪:“老臣有事要起奏陛下。”
他还从没有这么正式过,所以沈郁被他吓了一跳,皇座上的萧祁昱也被吓了一跳,他站了起来:“皇叔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站起来说。”
恭王爷跪地不起:“老臣今日所奏实属大逆不道,所以老臣当先请罪。”
萧祁昱看了眼沈郁,知道这件事一定跟他有关,沈郁无所谓的点了下头,示意他讲,恭王爷这么大动作是想好怎么弹劾他了。
果然萧祁昱准奏后,恭王爷说道:“老臣今日所奏是要弹劾我们大梁朝的辅政王沈郁。”朝中惊呼了一声,那是林昭玄的声音。
沈郁眼皮微微合了下,这个该死的恭王爷,他就知道是他。
恭王爷看朝中众人都没有说话的,于是接着说:“作为辅政王,沈郁没有做好他应做的辅政任务,此次地震,他指挥失误,调遣又错,宠信小人,以致误国误民,皇上,川地百万饥民流离失所,遍地饿殍啊。”
沈郁看了他一眼:“恭王爷说话要讲证据啊,信口开河也不怕闪着自己的舌头。”弹劾辅政王轻则三十大板,重则砍头!要不是看在他是皇上的亲叔,他真想先打他一顿。
他无意识的捏起了拳头,自己都不知道他还是在意的。
恭王爷不理他,他皱紧了他的眉头:“皇上,老臣句句属实,这是湖广两督呈上来的奏折,请皇上过目。”
萧祁昱点了下头:“呈上来。”
刘公公很快就把折子呈上来了,递给萧祁昱时有些迟疑,恭王爷既然有这么大的把握,那这份折子里的内容一定不是好事。他在这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天灾*见多了,每一次出事都会牵连上百人的性命,这一次这么严重,王爷怕是也牵扯上了。
那皇上也不好过了,他是心疼萧祁昱,萧祁昱自赈灾一来,就没有睡个好觉。
萧祁昱拿过折子细细的翻看,越翻手指便捏的越紧,脸上也如冰霜一般。沈郁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气什么,他就算不看那份折子心里也有数。
灾害面前,他再厉害也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而他派去的林昭玄又是个胆小鬼,灾区肯定是没有亲自到,这都让恭王爷抓到了把柄。
萧祁昱没一会儿就翻完了折子,他看着恭王爷:“恭皇叔,这份折子的真实度有待审查,你可还有别的事?”弹劾辅政王的罪名太大了,倘若属实,那朝中一半大臣都要撤职了。
恭王爷知道他的为难,也不吞吞吐吐,直接说道:“皇上,湖广两督先后呈递了数十次折子,可每一次折子都石沉大海,都被瑜王爷给毁了。他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把折子递给了老臣,希望通过老臣的手把这份真实的折子递到您的手里。折子上所属句句属实,臣也因担心灾情,亲自派人去过,老臣的人回来向老臣诉述的跟这份折子一样。”
他顿都没有顿,接着道:“瑜王爷派礼部侍郎林昭玄为钦差大臣,但他不仅没有亲临灾区,甚至是大发国难财。五百万两白银他侵吞数半,剩余半数他贿赂当地知府百官,伙同他们倒卖朝廷派送的粮食,与当地粮商狼狈为奸,蓄意抬高粮价,发放给灾民的却都是陈年糙米甚至是食不果腹的米糠,以至于饥民暴动,数日围坐两都府!”
最后一句他的语气很重,饥民暴动无论是哪一个朝代都很严重,恭王爷看着脸色沉沉的萧祈煜道:“皇上,民不聊生,人心惶惶,于我大梁朝不安啊。”
大殿里鸦雀无声,所以显得林昭玄的喘气声尤为清晰,等他说完后,林昭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请皇上明鉴,微臣就算有三个脑袋也不敢做下此等大罪啊,微臣是朝廷三品大员,身受朝堂俸禄,怎敢欺君瞒上,辜负皇恩。还请皇上明察!还臣一个清白!”
萧祁昱看了眼林昭玄:“林大人,你是否到过灾区,重震灾区。”
他说话是一如既往的简练,且毫无语调,让人听不出他是生气还是生气?
林昭玄微微一顿,接着才道:“微臣……微臣因为要调度,所以没能去,但是微臣已经派人去过了,粮草也派过去了!王爷临行前交代过属下,一定把粮草交到当地百姓手中,微臣死也不敢忘啊。”
恭王爷看他还能给沈郁洗白冷笑道:“林大人送去的是谷糠糙米吧?林大人因为要调度所以没有亲自去灾区,所以不知道那些粮食被人从中掉了包也是情有可原。”
林昭玄着急的说不出话了,只你……你的结巴。
恭王爷朝萧祁昱躬身:“皇上,臣不是想针对瑜王爷,而是瑜王爷年纪太轻,实在难以服众。
今年二月份,陆国公之子街头纵马,他蓄意包庇,以至于民怨纷纷,百姓不信任大梁的官员;
四月份春闱,他收银卖官,不仅使真才实学的学子不能报效祖国,还让那些庸碌之才成了大梁的蛀虫!长此以往便会成为林大人这样的庸才!”
恭王爷把脊背往上挺了挺,看都没看沈郁,径自道:“再到今天的赈灾,他先用林昭玄,后调度魏国公驻守川地的兵马,而魏国公并没有第一时间调兵救援,致使川蜀两地的百姓数千人死于非命,百万人流离失所,皇上,老臣实在看不下去了。”
魏国公今天不在,五大国公很少上朝,没有重大战事,他们这些老将都在家养老状态中,所以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知道这些罪名动不了沈郁的根本,可是积小成多,蝼蚁之穴溃千里之堤,恶不积不足以灭身。就算动不了沈郁的地位,也要灭灭他的威风,也要让皇上看清楚沈郁的为人。
楚云彻等人纷纷附和,沈郁缓慢的从座椅上站起来,他不站也得站了,恭王爷是不让他坐着了。
沈郁回头看下面跪着的这一行人,因为他们跪着,所以沈郁终于居高临下了。他俯仰众生似的一一扫视过这些人,手指在他们看不见的袖口里簌簌颤抖,是被气的。
他觉得他没有做错什么,往年都是这么处理的,只是没有想到被他们这么一罗列,他竟然罪孽滔天了,罄竹难书了。
天灾*不是他乐意发生的,为官者最怕这种事,这也是他从政以来最大的一次灾难,他这一整个月也没有睡好觉,可这些王八蛋只忙着收录他的罪名了。
第20章 弹劾
天灾*不是他乐意发生的,为官者最怕这种事,这也是他从政以来最大的一次灾难,他这一整个月也没有睡好觉,可这些王八蛋只忙着收录他的罪名了。
沈郁气急,没有心情跟恭王爷周旋,只冷笑了声:“恭王爷既然那么关心川地灾情,那就去川地吧,听刚才恭王爷这么说来,那川地的灾情一定严重,没有一年半载的好不了,恭王爷就在那边多待几年吧。”
他是如此的漫不经心,毫不负责任,且说话能气死人,恭王爷狠盯着他,沈郁咬着牙笑:“怎么恭王爷又不想去了?不是担心那边的百万苍生吗?怎么不把恭王爷前些日子拍卖‘天逸荷’的银子全都捐献给灾区呢?”
他也不让恭王爷说话,径自道:“恭王爷,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但是小心闪了舌头。”
恭王爷被他气得直哆嗦,直呼他的名字:“沈郁!你不要以为强词夺理就能掩盖你犯得错,你的那些罪名所有的人都看在眼里,大梁百姓不会原谅你,大梁皇朝的列祖列宗不会饶了你的。”
沈郁哼了声:“那些事是列祖列宗的事,就不劳王爷你操心了,还是恭王爷你急着去见列祖列宗呢?”
恭王爷气急:“沈郁,你……”来的时候明明要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经过这几次的交锋,他被沈郁气的理智尽失。
楚云彻看着面色冰冷的沈郁微微的挑了下眉,好一个瑜王爷,好一口伶牙俐齿。
本来以为就这样了,想要斗嘴,没有人能够说得过沈郁,可偏偏这个时候秦观站了出来:“皇上,微臣也有话要说,还轻皇上允许。”
萧祁昱看了他一眼:“秦观,今日主要讨论灾区的事情,你要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沈郁的事情他心中有数,沈郁不能拿恭王爷怎么样,就跟恭王爷不能拿沈郁怎么样一样,两个人顶多练练嘴皮子,可秦观就不一样了,一牵扯进来就是炮灰,所以这个时候就不要添乱了。
他本是好意,然而秦观跪下了,执意要说,沈郁冷笑了声:“让他说!”
秦观不怕他,跪在地上背还是直的,直直的看着沈郁:“瑜王爷行事有失偏颇,面对实情不但不虚心接纳,反而拖他人下水,这是其一;管教属下不严不知错反而蓄意纵纵,这是其二;包庇罪者,有失公平,这是其三;把揽朝政、气焰嚣张、广植党羽,排斥异己,视朝政如儿戏,这是其四……”
他说的条理清晰,针针见血,就连痛恨他的恭王爷这一刻也不由得侧目看他,这个状元郎还真是有胆子,他都不敢说沈郁把持朝政,因为沈郁本就是把持朝政,整个大梁朝就是他的,这个人人都知道,可是没有人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