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曾说过,他是属老虎的,南禹民是属狗,所以他是比弟弟尊贵的。南荣君主的位置应该是他的。
而且也必须是他的。
他忘不了父王眼里闪烁的坚定与决绝,可是父王更关心的明明是弟弟啊。
那时他是不平的。
虽然后来他才知道,父王教给他的都是君王之道,而教给南禹民的是需要切身实践的将相之道。两个人,因为生肖,走向不同的道路。
那时候,父王还不是父王,他只是别人的一个臣子。
有一天,父王入宫为君王贺寿,没有再回来过。再出来时已是三天后,父王成了南荣的王。
所有人对他跪拜叩首,齐声高呼:“万岁。”
明明在前几天,他们叩拜的还是另一个人。
不过短短几天,所有事情都变了。有的人消失了,有的人往更高处走了。
他所仰望的那个太子也不见了,他成了太子。
事情就是这样多变。
可是他还没高兴多久,宫里就来了一个人。
父王在位第三年初春,一个叫君长戚的男子便出现了,据说是君家远戚。来投奔,却已物是人非。父王做臣子时受够了君家的气,为了羞辱君家便让人给君长戚净了身,留在身边,为的是给人看看,君家的人已经成了他脚下的一条狗。
面对众人艳羡的目光,父王的虚荣心得到满足。
可是君家的人……从来不是狗,是狼。
不管是那个太子还是君长戚,骨子里都是狼。只不过太子是温润的狼,而君长戚却是那种经过山林锤炼,百物惧之的狼。
父王意识到这点时,已经晚了。有好多东西,已经被君长戚给抢走了。
我上位时,连最基本的权利都没有了。连一个小小的扫洒宫女都可以给自己脸色,他身居高位,却低如蝼蚁。
可是君长戚却笑盈盈地给了自己那一点体面,如施舍般,如羞辱般。
我忘却不了被人前呼后拥的感觉,所以我像狗一样,由着君长戚。弟弟说,他要变强,让南家强大起来,成为真正的霸主,不能让一个阉人骑在头上。
他开始征战,变得强大起来。
在宫宴上再见到弟弟时,他已经褪去少年的青涩稚嫩,身上有了一块块坚硬有力的肌肉,眉目经过风霜洗礼,变得锐利。脸上被刻了奇怪的花纹,让他在人群中显得突兀,却也耀眼。
反之我,却还是那副样子,甚至更低微了。身子瘦弱,像个小鸡仔,白白净净和小姑娘似的。
我和弟弟成了对立面,一个强,一个弱。
为了变得更强,他觉得娶了那个女扮男装的怪人,曾经的东蒙太子左煜,现在是左苓了。
我好羡慕他。
我也想娶一个能帮助我的人。
可是左苓嫁给我没有任何用处,甚至也会变成像我一样的狗。
太失望了。
如果当时父王不是让我在房间里学习君王之道,而是让我和弟弟一起在日光下学习将相之道,那我们的命运,或许不会如此。
可惜,事已成定局。我只能向前走,去做老虎该做的事。而狗,要一直效忠于老虎。
因为这是命。
我这样想着,一直一直,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那只老虎已经死了,它的眼里满是恐惧,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失去生命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快,爹,我要用它的牙齿和骨头做项链!它的皮毛做床垫!我还要喝老虎汤!”
沐云翔激动的大叫,眼里闪着喜悦激动。
南禹安想起鲜于不颜的占卜,想起君家的君王是被自己的臣子谋朝篡位的。
或许我应该先对付这个最大的威胁。南禹安这样想,脑海里有了思路。如今三势鼎力,沐中成虽然不及君长戚和南禹民,可也是一块肥肉啊。
他望着沐中成,沐中成望着老虎,眼里闪烁着野心,他射中了那个王字。
真是嚣张啊……
“都给孤住手!”南禹安冷声喝道。
喧闹的人群一下子静了下来,不明地看着南禹安。
南禹安有一瞬间地享受,可惜也只是一瞬间。沐中成抬手让手下继续分割那个大东西,看了南禹安一眼,抬手将射中脑袋那根箭拔了出来,炫耀般大声说要将这支箭保存下来。
这是挑衅。
野心。
南禹安的脸色越来越黑,身子微微颤抖,显然气得不清,离得近的南禹民已经听到了他的咬牙声。
“都给本王住手!”南禹民冷着脸喝道。
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沐中成的野心,在这一切如此坦荡又让人心悸。他的陛下才会如此害怕,如此惊恐,如此生气。
沐中成太过分了,必须除之!
所有人再次停下?看向南禹民。
沐中成不悦地皱起眉,不明白打个猎而已这两兄弟又在发什么疯。
他还没说话,沐云翔便不高兴地对南禹民说:“怎么?你们又想抢我的猎物不成?我告诉你们,这是我的!你们没那个权利拿走!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成。”
沐中成要捂住他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臣教子无方,还请陛下恕罪。”沐中成跪下道。
南禹安冷冰冰地开口,“你确定,只有这一条罪?”
不止!
“沐将军可要想清楚哦,这可是大罪呢。”君长戚发出一声怪笑,阴测测地。
沐中成感觉自己似乎被什么盯上了,自己一步一步踏入别人设好的圈套里。
可是还有什么罪?自己改犯了什么罪?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对上南禹安威严又迫重的目光,这是对方第一次像一个真正的君王。
旁边的沐云翔却不依不饶,叫道:“爹,他就是想抢我们的猎物,你快起来!别跪!别跪!”
沐中成瞪了他一眼,心想别惹事成吗?沐云翔不满地闭了嘴。
如今君长戚笑得像个毒蛇,他在想该怎样才能不走入君长戚的圈套。
忽然脑海里闪过什么,他面色一喜。
南禹安重孝!
“臣罪该万死,太后念佛向善,臣却做出这等血腥残忍之事,污了陛下的眼睛,臣……罪该万死。”沐中成说得恳切。
可惜答不对卷。
“沐中成,你完了。”南禹安咬牙道,眼底却带着笑意。
“来人!”南禹民叫道。
君长戚接口:“把沐中成和那小崽子给本督拿下,其余人,杀!”
两队人马从两人旁边跑过,没两下就做将沐中成父子绑了起来,而那些人,也被一刀封喉。
他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被杀。
沐中成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陛下,臣真不知道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这么对臣?臣这些年为了南荣出生入死,抛头颅洒热血,好几次险些殉国,陛下连个解释都不给,这是要寒了朝臣的心吗?”
他不遗余力地为自己争取活命的机会,却不知道这话在南禹安听起来讽刺极了。
南禹安侧头看了后头跟着的臣子一眼,那群人忙低下头,噤声,有胆大的偷偷抬头瞄一眼。
他冷哼一声,这些人怎么会知道?
从来没有人关注过他这个君王,他们又怎会知道?
他们还不如君长戚了解自己!
这是最可恨的地方!
“本督看沐老将军是糊涂了吧,举国上下,这件事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君长戚诡秘莫辩地开口,他轻笑,声音带着诱色,如蛇蝎蜜糖,“连三岁小儿都知道哦。”
沐中成恨恨地看向君长戚,咬牙切齿:“臣实在不知,还请九千岁明示。”
如今的情况,对他极为不利。知道了真相,或许还有解脱的可能。
南禹民勾起冷笑,“我看是沐将军得意久了,就忘了谁是君谁是臣了。怎么,连陛下的生肖都不知道了?还是说,沐将军从未把陛下放在眼里?”
浓浓的讽刺意味,在众人之间周转开。
只有南禹安自己能听到,自己骨头里叫嚣的不甘与愤怒。
这种小事,却要别人提醒,他的臣子才知道……
望着沐中成由惊转恐的脸色,南禹安冷笑着,一字一顿地说:“罪、该、万、死。”
他罪该万死,他早就该死了。
从他搅黄了南禹民的婚事那一刻,他就该死,而不是让自己给他擦屁股。让整个南荣成为笑柄,这是他彻底失去民心的决策。
可偏偏他又动不得沐中成这个人,像是卡在指缝里的断刺,一直隐隐作痛,却又无可奈何,所以沐中成该死!
沐中成罪该万死啊!
“将着目无圣上,意图谋反的家伙带下去,押入大牢,听候发落。”君长戚吩咐锦衣卫。
南禹民也跟着接口,“看好他们,如有纰漏,唯你们是问。”
“是,属下遵命。”
“爹!爹!快叫他们放了我!我是沐家的独子!他们不能这么对我,还有我的老虎,把老虎给我!爹,你快让他们放开我!你不是说连王上都要害怕你吗?快让他们放开我!”
“闭……闭嘴!臣没有说过,陛下信臣啊!臣一心忠于陛下,臣没有谋反之心唔……”
话没说完,父子二人就被人给捂住嘴巴,押得结结实实的。
南禹安的脸色越发深沉难看,黑如锅底。
“若对陛下不敬,这沐中成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
君长戚掉转马头,对那一干愣如呆头鹅的臣子说。狐狸眼里蕴满笑意,不知深意。
众臣:明明早上还跟我们吹嘘自己多么吊炸天,现在就这么被干掉了?
“臣等不敢。”众人的声音恭谨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