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福成长公主扶着祁太后的手臂,脸上满是忧色,看向晋文帝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指责之意。
晋文帝面色未变,淡淡一笑:“这话是怎么说的?母后为了外人如此指责儿子,岂不是叫人寒心。”
“你的外家反倒成了外人不成。”祁太后手在小几上重重一拍,眼角气的发红。
“您的亲外孙在您口中都是外人,您觉得祁家又是我什么人?”晋文帝轻轻反问道,语气冷的厉害。
福成长公主见两人已有撕破脸的迹象,心下惊骇非常,扶着祁太后手臂的手轻轻摇了摇,祁太后阖了眼眼,呼出了一口浊气,半响后,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嫡出的兄长,你就这么一个嫡亲的舅舅,你却连照应一二都不肯吗?你就非要如此寒我的心,叫我日后死了也不能阖眼?”祁太后动情的说道,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晋文帝几乎想要冷笑,他这一生所爱之人也只有一个,却偏偏因他而死,难不成他死了便能阖上眼?
“母后何必说这样的话,有朕在一日谁又能亏待了祁家不成?”晋文帝淡淡的说道。
“这话你说的便不嫌亏心不成?你扪心自问,自你登基后你大舅舅可曾沾了你半点光?那一家老老小小,哪个你又曾扶持过,反倒对一个外人百般提携。”祁太后几乎要指着晋文帝大声喝骂。
福成长公主眉头不经意皱了下,祁太后三番五次说姚颜卿是一个外人,叫她很是有些不悦。
晋文帝扶在扶手上的手捏了捏,讥笑一声:“母后这话可是有失公允了,五郎有出息是他自己的本事,若是祁家也能考一个状元出来,朕焉有不用之理。”
祁太后被这话咽了一下,脸色臊的通红,祁家的子孙若有这样的本事,她又何必这般谋算。
“罢了,我如今说一句话你便有百句在那等着,你是九五之尊,这天下人谁说的话你又能听的进去,我如今只问你,便是不肯叫姚颜卿娶了你大表哥家的四娘不成?”祁太后沉声问道。
晋文帝淡淡一笑:“母后,朕说了,既想亲上加亲,很不必舍近求远,朕亦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既大表哥家的是庶出,朕便瞧母后的面上赏她一个体面,封一个县主总是使得,娶进门皇妹脸上也有光。”
福成长公主听了这话,脸都要被臊红了,她乃圣人亲妹,她的儿子尚未有封号,祁家人反倒是越她上面去了,她那大表哥又有何功绩脸面能叫为女儿讨回一个封号,这哪里是叫她脸上有光,分明是打她的脸才是真。
“皇兄。”福成长公主轻声一唤,哭了出来,几近哀求的望着晋文帝。
为帝者哪个不是铁石心肠,福成长公主的眼泪又怎可能打动得了他的心,况且,对于这唯一的妹妹,他情感是极其复杂的,她既是自己的亲妹,又曾为姚修远的妻子,更为他诞下了一双儿女,她曾拥有过的情感是他这一生都在奢望的。
“怎么,皇妹不愿意让朕为阿英赐婚?”晋文帝眯着眼看着福成长公主,脸色隐晦莫名。
福成长公主心尖一颤,她是极怕自己的兄长的,随着他坐稳皇位,手握大权后,这种怕更加深入骨髓,让她不敢开口说一个“不”字,只因他不单单是她的兄长,更是掌握这所有人生杀大权的帝王。
福成长公主这种惶恐之态,似乎取悦了晋文帝,他大笑一声,道:“皇妹尽可安心,朕这两个外甥不论哪个朕都不会叫他们委屈了,既要为阿英赐婚,五郎为兄长,自不能落于他后,朕早已拟好了旨,只等五郎回京后便为他赐婚。”
福成长公主心揪了起来,低声道:“不知皇兄为阿卿赐哪家贵女为妻?”
晋文帝脸色略有得意之色:“恪顺王兄之女丹阳郡主,不知皇妹可满意这个儿媳人选?”
在恪顺王死后,晋文帝便动了这样的心思,以姚颜卿年纪也到了娶妻生子的时候,他若赐婚高门贵女,虽对他有些助益,可也免不得纠缠到一些是非中,反倒不美,若低娶……晋文帝自是不愿姚修远留下的唯一血脉委屈至此,他仔细想来,丹阳郡主反倒是极为适合,一来身份贵重,二来无父无兄,在仕途上绝不会拖了后腿,亦能彰显他的仁厚之心。
福成长公主听了这话,身子顿时无力,扶着祁太后手臂的手不由松落,此时她才方觉可能是她害了两个儿子,一个娶了庶女,另一个娶了老女,她们哪个又能配得上她的儿子,她摇着头,嘴张了张,终究是不敢吐出一个“不”字来。
“看来皇妹是欢喜的说不出话来了。”晋文帝大笑一声,起身出了昌庆宫。
福成长公主瘫软在了祁太后身上,惊得她要连声唤人,福成长公主却在一瞬间握紧了她的手腕,咬牙道:“母后莫要节外生枝,惹皇兄不悦。”
“你皇兄当真是一点情分都不顾了,怎能叫四郎娶了一个庶出为妻。”祁太后牙齿咬的吱吱作响,沉声道:“你且安心,我万不能让四郎吃了这个大亏,便拼了一条老命,也不能叫四郎受这样的委屈。”
祁太后实料想不到,晋文帝竟会作这样的赐婚,这哪里是赐婚,分明是来打她们母女的脸,她生养了他一场,竟不如一个男子在他心中来的重要,这哪里是什么母子之缘,分明是修下了一个孽缘才是,反倒是那姚颜卿那孽子,竟赐了丹阳为妻,让他占尽了好处,到底是自己生下的种,别人不知,她却是能窥出晋文帝的心思,不过是想给那孽障娶个贵女为妻抬高身份,又能叫恪顺王府府那偌大的家业要随着丹阳郡主的下嫁都落在姚颜卿身上罢了。
福成长公主握在祁太后腕子上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着,眼泪如珠子一般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好半响,才低声道:“母后,绝不能叫四郎娶庶女为妻,不然他这一生可就毁了。”
祁太后拍着福成长公主的手,双目冰冷,慈和的嗓音中带着丝丝阴冷:“我儿放心,一个短命之人焉能嫁给四郎为妻。”
福成长公主一怔,瞬间明白了祁太后的意思,是啊!一个短命之人哪里有福气嫁给她的儿子,不是她这个做表姑母的无情,怪只怪她没有福分罢了。
第92章
人生三大喜事,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姚颜卿算是占尽了两大喜事。
姚颜卿已然金榜题名,从豫州回来更是加官进禄,擢升为正四品御史中丞,兼侍读学士,不可谓不春风得意,有人屈指一算,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这位状元郎已从小小的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成为了官场新贵,而他与同榜的榜眼和探花,却尚在翰林院做着打杂的活计,三人早已不能同日而语。
对于姚颜卿这份运气,不少人眼红,便是圣人的亲儿子,也不曾这般得圣人重用,也不知这姚颜卿是拜了哪路神仙,竟叫圣人这般另眼相看,手上既有实权,又是圣人身边的近臣,既清又贵,这已不是“运道”二字可以概括的。
没等人眼红完,晋文帝又为其赐了婚,十月得丹阳郡主下嫁,旨意一出,莫说姚颜卿惊在当下,便是朝臣们都摸不着头脑,私下琢磨着,圣人这是喜欢这位新出炉的姚中丞,还是厌恶呢?若说不喜,说实话,还真没有信,这若还是不喜,那朝中多半的大臣都得叫圣人厌恶透顶了,若是喜爱,京中这么多贵女,怎就择了丹阳郡主这么一位身份尴尬的老女下嫁,这事,真叫人捉摸不透,无怪说圣心难测呢!
姚颜卿这位未来的郡马爷满心惊疑的出了宫,若不是晋文帝那句,朕待你之心无异于子侄,万不可让朕失望,姚颜卿必要以为晋文帝是厌弃了他,才会将丹阳郡主下嫁。
三皇子比姚颜卿先出宫一步,等在了宫门外,见姚颜卿出来,便招手让他上车,姚颜卿迟疑一下,宫门外的侍卫都瞧着他,他自是不好驳了三皇子的颜面,便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三皇子探出身来,伸手一扯,便将姚颜卿拉上了马车,马车滚滚而行,直奔临江胡同而去。
“这桩亲事你若不愿意,我有法子叫这亲做不成。”三皇子脸色阴沉的厉害,语气很是不善。
姚颜卿一怔,随即明白了三皇子的意思,当即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臣何曾说过不愿意娶丹阳郡主为妻,能得郡主下嫁,是臣之幸事。”
三皇子因姚颜卿这话,脸色越发的难看,冷笑道:“你想娶丹阳为妻?”
姚颜卿淡淡一笑:“为何不愿?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得圣人赐婚,这是臣的福气,亦是姚家的福气。”
三皇子牙龈紧咬,极尽讥讽的说道:“你姚家的福气谁人能赶上,先是得公主下嫁,如今又得郡主下嫁,如今可是要我恭贺你一句百年好合?”
姚颜卿脸色一冷,目光凶狠瞪着三皇子,三皇子则被这恶狠狠的目光吓了一跳,后悔自己的失言,嘴角阖动,好半响才道了句歉意之言。
姚颜卿冷笑连连:“殿下折煞臣了,臣如何敢当。”
三皇子长叹一声,态度带了几分小心翼翼,温声道:“我这是慌不择言了,你别与我恼,更不可赌气,我不是觉得你配不上皇家贵女,实是丹阳配不上你,你想想,她比你大了整三岁,性子在京中是出了名的古怪,虽有郡主的身份,可她父亲却是废太子,你若真想娶妻,我叫……季氏,在京中为你仔细择一位贵女为妻可好?说起来季家也有合适的适龄的女娘,我记得皇子妃有一位堂妹正与你年龄相当,身份上也配得上你。”
姚颜卿看向三皇子的目光变得很是古怪,令人捉摸不透,他自晓得三皇子对他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无外乎瞧上了他这副皮囊罢了,人便是如何,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辈子他倒是验证了这句话,可这态度,姚颜卿实有不解,上辈子他起初亦是动过娶妻的念头,可刚一冒尖,便叫三皇子掐了下去,到如今,他尚且记得那时他恶狠狠的掐着自己的脖子,叫他歇了这念头的模样,这辈子,反倒有趣了,竟还想与他做了姻亲。
三皇子被姚颜卿瞧得有几分不自在,不由摸了摸鼻子,干笑一声,他自不愿叫姚颜卿娶妻生子,他那番话,虽有哄人之嫌,可真到了姚颜卿非娶妻生子的时候,他宁愿亲自挑一位女娘与他,性子绵柔的总比丹阳那样烈性的好。
“臣觉得丹阳郡主甚好,是臣配不上郡主才是。”姚颜卿淡淡的说道。
三皇子眉头紧皱,道:“她可比你大了三岁。”三皇子虽不爱红颜爱蓝颜,可他也是男人,自是明白但凡男人都贪个鲜嫩,那丹阳郡主比姚颜卿大了三岁,待过了几年后可不就人老珠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