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以“孝悌有闻”“德行敦厚”“结义可称”“操履清洁”“强毅正直”“执宪不饶”“学业优敏”“文才秀美”“才堪将略”“膂力骄壮”等等夸奖理由,将录取的四十名新鲜血液塞入朝堂,其中就包括陈平之。
这一次科举最终敲定的人选,有一半都是世家子弟,他们在学识上的优越是普通人无法比拟的。
但就第一次科举的情况来看,往后将会有越来越多的寒门子弟涌入朝堂,这是一个信号,一个给予寒门发起冲锋的信号。
霍家,霍晏也参与了科举,可惜第二轮就被刷下来。
为此霍姨母在家中长吁短叹,揪着帕子:“我儿何时能有出息?好好的世家子弟,倒不如那寒门能入朝为官,这是什么世道。”
彩霞在旁劝慰:“少爷将来自有大展宏图的机会。”
霍姨母对此已经不抱希望,她想的是另一桩事,问:“你家小姐也回来了,你可有帮着说一说?”
彩霞有些为难:“肯定是提了,但是小姐也说了,是头一次办科举,各方眼睛都盯着呢,谁敢伸手搅乱公平,那就是落下话柄,要挨收拾的。”
霍姨母道:“谁说要走的是科举路线?如今科举是推行起来,但也没说废除了世家推人。让三皇子出面推荐一下晏儿,晏儿将来有出息了,还不是能帮着她吗?”
彩霞更加为难:“这话奴婢也试着说过,但小姐也有她的顾虑。她说,人还没嫁过去呢,就求东求西,难免气短一筹。”
霍姨母有些疑惑:“听上去不像是她的口吻。”
彩霞顿时心虚,小姐的原话是,没本事上去了也得下来。她肯定不能当着夫人的面说,要几经周折地好好美化一番。她硬着头皮道:“小姐在外头奔波辛苦一趟,人软化了不少呢。”
霍姨母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软化了不少,那就是软硬不吃,可怜我儿没父亲,如今连个依靠都没有。想当初她阎良花初入府邸,可是我母子二人好好照料,如今翻脸不认人,竟连忙都不肯帮。”
彩霞不敢说话。
霍姨母心里有气还着急,脑子清醒知道这时候霍家已经不行,最不能得罪的就是阎良花。她将自己珍藏多年的一对儿玉髓镯子交给了彩霞,说:“往后也不用再帮你少爷说话了,只看她自己肯承多少情吧。”
给了贵重东西不提要求,阎良花再怎么样也会主动照顾一二。
霍姨母在心中叹了口气,她纵有百般算计,终究敌不过事态变化,说到底也是个深陷后宅的女子而已。
讲到这一点,她就牙根恨得痒痒,若那钱太清再分知趣一些,哪会将好好的一个家过成这个样子。他倒是痛痛快快的活了一场,有歌有酒有美人,有后人惦念,名垂不朽。可是他的妻子孩子过得如此潦草,仰人鼻息,可有谁看见了?
她甚至有点儿羡慕,阎良花能寡妇二嫁给皇子当妃子,她可是独身多年,艰难度日。
“你说那个二皇子到底瞧上她什么了?”
“奴婢也不知道,但小姐饱读诗书……”
霍姨母一听这话就脑袋疼,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诗书诗书,来来去去,都是诗书,一个女儿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出去考状元?”
彩霞试探性的问:“要不求求小姐教一教二少爷读书?”
“我可不想再丢人,阎良花再优秀,难道还比得上陈平之?陈平之一朝中选入朝为官,那是顶尖的厉害,还不是雕刻不出来一块朽木。”霍姨母一想到自己儿子,连说话的兴致都寡淡了几分,“让他自己好好读一读吧,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抄的次数多了总能记住。”
彩霞瞅准机会夸了好几句二少爷勤奋。
霍姨母的气稍微顺了一些,她这个儿子没别的好,听话是一等一的。她一向喜欢彩霞机灵,又扔了两块赏钱。
彩霞高高兴兴的拎着礼物回了蘅芜苑,进屋一看小姐不在,只有朝霞在收拾屋子。
她喜滋滋的说:“二夫人叫我过去给小姐拿了一对儿玉髓镯子,赏了我二两银子,你回头出府跑一趟,看看街上有没有冰糖葫芦?咱们两个一人一串。”
朝霞不见喜色,问道:“你去了二夫人那,可看见了二少爷?”
“那倒没有,夫人把少爷关屋里读书呢,总盼着二少爷出人头地,但我看二少爷没那个官运,都不如像大少爷一样早点上战场拿命拼一拼。”彩霞撇了撇嘴。
朝霞眉头一皱:“人家都说子承父业,老爷是个上战场的粗人,大少爷自然有学有样。二少爷的父亲可是钱太清,那该是读书……”
彩霞不高兴的打断:“你总说二少爷的父亲,可是说了有什么用,子不肖父,就没那个一飞冲天的本事。读书读书,少爷看一天的书都记不着一句,光读书有什么用?”
朝霞握紧了拳头,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她只能催眠自己,少爷是在韬光养晦。
阎良花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屋里的氛围不太对劲,她让春秋把从霍夫人那儿得到的桂花糕分给众人,自个儿坐在桌边倒了杯茶:“弟妹亲手做的糕点,味道还不错,你们拿去尝尝,回头谁陪我上街去,金银器坊挑两个适合孩子佩戴的玉佩款式。”
“悦姐儿前阵子还生了点病,要我说四季平安的款式虽然寻常但最合心意。”春秋提议道。
阎良花应了一声:“明儿个你陪我出去挑吧。”
彩霞想了想说:“光给悦儿姐买,恒哥那用不用?”
恒哥是小妾生的孩子,比悦儿姐小了一岁,俩孩子都养在柳氏那,这么长时间,霍音都在外征战,柳氏也熄灭了要嫡子的心思,安安心心的养庶子。
阎良花:“一个也是买,两个也是买,一起捎带着吧。”
春秋从食盒里拿出了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甜腻腻的香在嘴中滑开,她随意地说:“那二小姐那儿买吗?您出去一趟回来,可是空手回来。”
“像我这么穷的人,真不想给大家准备礼物。”阎良花这样说着,却想着干脆谁拿的礼物都别落下,“待会儿谁跟我出去一趟吧,给大家都买一点儿东西,二弟那儿送一本书吧。”
朝霞忽然眼睛一亮:“奴婢在额外绣个香囊送过去吧,二少爷的香囊旧了,上面都有伤。”
阎良花点了点头:“那也行。”
最后春秋彩霞陪着小姐出去采购东西,朝霞留在家中守家,顺便将自己为未完成的香囊添上一树桂花。人家都说寒宫折桂,二少爷并未成功,但科举不会只举办一年,她想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即便是所有人都放弃你,她也一直相信着。
礼物都买回来,分发礼物的时候,大家都动了起来。
朝霞主动去给二少爷送礼物,大家都清楚,她那点小心思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二少爷那儿的赏钱也没见多多少。
彩霞去给柳氏送东西,男孩得了宝剑,女孩得了一匹小马,都是暂且用不上,但将来能够撒野的东西。
这点儿东西没少花钱,好在去了珍宝阁,对方老板很知趣的提出可以记在三皇子的账上。
阎良花意想到白不厌的富裕,没有任何犹豫就签下了对方的名字,然后专挑贵重的礼物拿。
霍夫人那里得了一串儿紫檀木的佛珠,她如今是寡妇,长安城里讲究一个未亡人的身份,不可穿金戴银花枝招展,自然想去常伴青灯古佛更能显示出对亡夫的爱慕与思念。
挑选这件礼物是春秋出的主意,从哪里说都很得体。
但阎良花私心觉得,没必要守着一个排位度过余生,所以在赠送礼物的时候,万分诚恳的说:“如果夫人想要梅开二度,霍清渺不同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揍她。”
未亡人初守寡那几年连笑都不行,要时时展露哀泣。
霍夫人脸上愁容尚未褪去,便凝固在脸上,过了好半天,嘴角微微抽搐,一言未发。
阎良花心里琢磨一定是自己太开明太贴心,对方感动坏了。
她说:“若再招婿的话,就不要挑将军了,未来不太平。”
一想到郭赵信誓旦旦的说着王大将军会谋反,她就深感时局变动会带来的一系列后果很可怕。
霍夫人觉得莫名其妙,哪有劝后娘改嫁的?这是调侃讥讽?偏偏阎良花又说的实心实意,还一一列举了可以挑的人选。
霍夫人忍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长安不合适寡妇再家,大多是立一个贞洁牌坊,像你这样的,少有。”
“就是闹着改嫁的娘子太少,我跑到凉州去,瞧见那地方街上夫妻俩嘴吵架,女人就敢提离婚。”阎良花摸着下巴,有一些心之向往。
霍夫人脸色一变:“你跑到凉州去了?不是说去三皇子的别院养养身体吗?”
阎良花:“……”
“我先走了,还要去给霍清渺送礼物呢。”